“我哪个姓林的都不认识!”吴勇突然一声怒呵,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野兽。
江甜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只能顶着那仿佛能将人吞噬的目光,无奈地先行离开。
“刚刚那是咋回事啊?”吴勇媳妇小心翼翼地凑到丈夫身边,轻声问道。
别看她男人平时看着凶巴巴的,可很少发火,更别说三言两语就发这么大的火。
她实在是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丈夫如此失态。
“往后要是这人再上门,甭管她说啥,都别让她进来!”吴勇黑着脸,语气强硬。
“行。”她脆生生的答应了。
江甜果离开了吴家,但是可不会轻易就放弃。
她坐在树下,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块,递给边上的孩子。
百货商场买的奶糖,在乡村孩子这里可是无往不利的硬通货,哪怕江甜果是陌生人,拿出糖的下一秒也被一抢而空。
给糖就是自己人,小屁孩也大方的分享了甜根。
江甜果接过放进嘴巴里,和里面的大孩子搭话:“这么热还在外面跑?”
“家里太无聊了,还是出来有意思!”有个大孩子有警惕心,“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来探亲的。”她随手一指。
女孩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江甜果又问,“你们平时都在哪玩啊?”
“河边,后山,还有没人住的破屋,你也想和我们一起玩吗?”大着肚子也玩不开吧。小女孩没说出来。
第90章 拨云见雾
夕阳西下, 余晖似金纱般倾洒。江甜果指尖轻轻捻着亮色糖纸,在暖橙色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她围在身边的孩子们:“你们平时都爱去哪儿玩呀?”
“破屋!”“河边!”“还有后山!”
七八只脏兮兮的小手争先恐后地高高举起。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娃娃吮着手指, 摇摇晃晃地蹭向她的裙摆, 瞬间被一个黑影揪住后领拎开。江甜果朝那个女孩温柔地笑了笑,却见对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那你们这会儿打算去哪儿呢?”
“我们要去后山玩!”孩子们齐声喊道。
江甜果又掏出一把奶糖,眉眼弯弯, 邀请他们带自己一起去。
村子紧挨着山脚, 走出居民区没多远,便是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山林。暮色如潮水般漫过篱笆墙, 孩子们像挣脱束缚的小鸟,欢呼雀跃着冲进树林, 只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你干嘛跟着我?”江甜果扭头问。
“我想跟就跟,这山又不是你家的。”短发小女孩皱着眉,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她皮肤黝黑, 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一看就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
看着目光中满是警惕, 比其他孩子敏锐许多。
江甜果没理会她,走累了便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休息。
“你坐这儿干嘛!”小女孩双手叉腰, 气鼓鼓的。说好了上山, 却在山脚下停下,这多没意思, 还害得她得留下来陪着。
“我休息我的,碍不着你。”江甜果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那不行!”要是这人趁机做坏事可咋办?上次公社里抓的那个拐子不就是个孕妇!
江甜果没想到,在这些散养的孩子里,竟然还有警惕心不错的。她温和地笑了笑,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奶糖。小女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么多奶糖,要是都归她,她吃一半,再用另一半收买小弟,肯定能成为村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革命战士是绝对不会被糖衣炮弹腐蚀的!”小家伙咬着牙,胸脯挺得高高的,还真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
“知道的还不少。”江甜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抛过去一颗奶糖,小女孩稳稳地接住了。
“放心吧,我不是要腐蚀你,也不想做坏事。我就是特别喜欢听故事,你讲得好,我就再给你糖。这是用劳动挣报酬,怎么样?”
只是说说话而已……小女孩歪着头,沉思了三秒钟,然后爽快地答应了。
整天在村里到处跑的小孩,知道的八卦一点不比村头大妈少。江甜果就听她小嘴像连珠炮似的,讲起东家丢鸡怀疑是西家偷的,哪家的小年轻看对眼,当然,少不了的还是前两天村里抓特务的事儿!
终于讲到了重点,江甜果微微坐直身子,仔细听着。
半晌后摇了摇头,“这事我听亲戚说过了,你也没说出什么新花样,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呢!我敢说这村里,除了亲自上山抓特务的民兵,没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小姑娘被激将法一激,脑子一热,嘴比脑子快,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江甜果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眼神里满是鼓励。
“告诉你,我见过这次来的解放军!”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你见过?怎么见的?”江甜果眼睛里闪过诧异。
赶车的大爷自己都纳闷,只听见枪响,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保密工作做的好,不仅特务没见着,解放军也不见影。这小姑娘是怎么瞅见的?
“告诉你,解放军来了三个头头,两个中年大叔,还有一个看着更年轻一些。那天半夜,我亲眼见着吴家灯亮着,他们一群人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睡觉了,半夜枪响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怎么话说半真半假呢,姐姐我喜欢听乐子,但可不喜欢听故事。”江甜果说着,手掌一合,就要把奶糖重新塞回兜里。
“我、我也没说假话呀!”小女孩急得直跺脚“就是我在回家睡觉前,有个年轻军官把我揪出来,强行给我压回家的。”
时间拨回到几天前的夜里。小姑娘,也就是吴南,作为孩子王,想坐稳这个位置可不容易。既要有强壮的身体,还得有新奇的玩意儿,新玩具、新乐子,啥都行。
和她抢孩子王的胖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一套小木枪,这两天神气十足,走路都带风。吴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切需要新东西来巩固自己的老大地位。
小小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拎着裤腰跑去外头公共厕所解手。结果回去的路上,她看见吴家灯光大亮,还有人在里头进进出出,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就又蹲在那儿看了半天,然后就被逮住了。
那些人本来让她自己回家去,吴南在外头溜达得正起劲儿呢,才不想回家。于是嘴上敷衍着,想着能糊弄过去,谁知道后头跟上来个男人,说什么晚上不安全,不能在外头瞎跑,硬是把她押回了家。
她在村里长了7年,晚上顶多碰上几条傻乎乎的蛇,哪有什么不安全的地方?吴南被关在家里,心里满是不服气,结果后半夜就听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响,这下子全村人都别想睡安稳觉了。她知道的就这么多。
原来事情的关键,居然在这儿!
江甜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老樟树粗糙的疤痂,结合严师长给的纸条,以及刚得到的这些信息,大脑飞速运转,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寒松和师政委一派的于副团长、汪团长一起,执行抓特务的秘密任务。行动当晚,他们在吴勇家敲定细节,偶然发现了吴南。之后,为了安全,林寒松送吴南回家,中间大概花了10分钟。后半夜行动开始,过程不得而知,结果是4个特务抓了3个,另一个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回到军区后,有人把特务逃走的责任一股脑全推给了林寒松。原因大概率就是因为他中途离开的那10分钟。
所以,前因后果都捋清楚了,可该怎么替他洗清污名呢?
江甜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吴南愿意作证,他的证词会有几个人相信,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不够,最大的问题是证词不全面,假设10分钟里,林寒松有5分钟是送女孩回家,剩下的5分钟依旧解释不清。
这可如何是好?
江甜果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前路被堵得严严实实,要是往后退,那就要变成寡妇了。
今天算是幸运的,误打误撞让她找到了目击证人,而接下来只能从当时在场的当事人入手了。
还是得找吴勇。
太阳一落山,蚊子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尤其在山林里,更是肆虐。江甜果难受地坐在石墩子上,没一会儿就“啪啪啪”拍死了好几只蚊子。这儿实在待不下去了,她和山林里的孩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向了赶车老伯的家里。
老伯见她来了,并不意外:“你长得这么洋气,吴家全是泥腿子不会有这种亲戚。我算得还挺准吧。”
她跟着老伯一起笑了起来。
因为半盒烟的情谊,老伯大方地给她提供了今晚的住宿和伙食。
江甜果喝着久违的红薯粥,吃着不见一点油水的水煮大白菜,仿佛回到了刚重生的那段日子,受制于人,每天为了未来发愁。
要是没有林寒松,自己会过什么日子呢。
江甜果突然控制不住的去想,可能是还待在小县城,找个临时工,运气好有正式工的工作,然后呢……
然后不会遇上林寒松,不会来到这里,也就不会被卷入波诡云谲的阴谋,但是,要是没有遇见林寒松。
怎么能不遇见林寒松?
她怎么能失去自己的爱人呢……
江甜果曾经很惧怕和人走入一段亲密关系,她爱帅哥,去从未想过自己的爱人。她以为这一段婚姻,是权宜之计的搭伙过日子。
但脱轨的隐患早就已经埋下。
控制不住,更无法控制,人非草木,再坚硬的石头,也会有松动的一天,所以,江甜果爱上林寒松,理所当然。
她无法承诺什么,只是愿意拼尽全力,并在失控的列车上,陪他一起。
第91章 救人
江甜果这一晚满心忧虑, 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才堪堪入眠。
次日清晨,她望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 毫不意外地瞧见了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
简单用过早饭后, 她再度前往吴家。
她礼貌地敲响房门,开门的是吴勇的妻子。对方一看到她,当即“砰”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 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未给她。
江甜果并未灰心丧气, 转身依旧蹲守在昨天那棵树下。
屋内,吴勇的妻子正跟他讲起此事:“昨天那个女人又来啦。”
“不见。”吴勇言简意赅地答道。
他妻子透过门缝向外瞅了瞅, 说道:“她守在外面不肯走呢。瞧着还挺有韧劲儿的,要是她打定主意天天在这儿守着, 那可太不像话了。”
“关咱啥事。”吴勇不耐烦地回应。
洗脸的铜盆“哐当”一声砸落在地,那粗嗓门震得窗纸簌簌作响。他转身走进屋里, 躺回床上。他心里烦躁至极——因某些事不得不躲回乡下已然够糟心的了, 如今竟还被一个女人堵在家门口,连门都出不去!
他在床上如同摊煎饼一般翻来覆去。媳妇在外面喊他, 让他没事就出来劈柴。吴勇不耐烦地一脚踢上门,懒得出去。
江甜果虽说耐心不差, 但此次事态紧急。这次她在吴家门口守了整整一天, 里面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她并非刘备,没有时间玩什么“三顾茅庐”的把戏——林寒松还被关在政治部里, 多耽搁一日就多一分风险,她赌不起。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目光再度投向吴家门口。正值晌午,烈日高悬,阳光炽热灼人, 树上的蝉都被晒得有气无力,叫声也不再嘹亮。
这时,三个小男孩从院子里飞奔而出,两个稍大些,约莫十岁上下,后面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三个孩子赤裸着上身,似乎朝江甜果这边瞧了一眼,便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