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燃看了宣姨一眼,回想起刚才对方表情的僵硬,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任何一个有礼貌的人都不会再问,所以她笑着点点头,附和道:“您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宣云屏笑着摇摇头:“没记错,你先吃,我去准备小猫们的晚饭。”
“不用给我留,锅里还有。”
说罢她就走进了厨房。
梁燃低头夹了一筷子菜,缓缓送进嘴里,味蕾刚起作用,她就明白了随月生为什么让她还是喝营养液算了。
味道确实怪。
说甜不甜,说酸不酸,一进入口腔莫名有种苦意,咽下后喉咙还有点辣,不知道撒了什么奇怪的调料。
不过梁燃咽下后,还是夹了第二口,第三口。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做饭,满满一锅牛肉汤被她煮成了浆糊,比猪食还要丑,调料乱撒一通,她觉得自己既在做饭又在作画,特别开心。
可开心是开心了,味道却格外一言难尽,但回家的爸爸妈妈还是美滋滋地全部吃光,夸她很有天赋,做什么都很有天赋。
——“从宝贝女儿做的菜里,我们感受到乖宝今天特别开心特别自由。”
梁燃一边吃一边想,自己以前做饭可比宣姨做饭难吃多了,大家互相体谅一下,而且现在多吃点,回去再喝营养液肯定就不觉得难喝了。
不知不觉七八分钟过去,两盘菜被梁燃吃得干干净净。
梁燃拿着盘子站起来,准备去厨房里洗,结果她刚推开厨房的门,就看到宣姨微微耸动的肩膀。
梁燃静默了一瞬,提醒道:“宣姨,切洋葱容易哭,可以把它提前冻一下,这样就好很多。”
宣云屏赶紧把手旁的洋葱拿起来:“这样啊,我才知道。”
“小燃好厉害,知道的真多。”
梁燃笑了笑,她洗完碗碟,跟宣姨说道:“那我先去玩会儿小猫啦?”
宣云屏转过身,露出泛红的眼角,她指向随月生卧室的方向:“那窝刚出生的在小随屋里,这群小猫是他接生的,特别亲他,看不见他就叫。”
“你放心去玩,你身上喷了气味遮挡剂,它们不会怕你了。”
“我继续弄这些洋葱。”
应了声后,梁燃拉上厨房门,走进客厅,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宣姨的小儿子可能出事了。
否则怎么会哭呢。
梁燃有些难受地捏了捏手指,轻叹了口气后,她走到随月生房门前,敲了敲门:
“我能进去吗?”
两分钟后,随月生大概是收拾好了房间,拉开了门,“进”。
说完,他越过梁燃的头顶看了眼饭桌,感叹道:“你有这种忍耐力,怪不得我妈天天夸你。”
梁燃无奈道:“还好,也没到吃不下去。”
随月生随意解释道:“以前她刚接管手里的药业组织,最初研发出来的几批口服药都苦,她觉得不行,说什么患者已经够苦了,把药弄甜点吧。”
“她自己去试药的口感,那些药对身体没危害,就是试多了把舌头弄坏了,所以现在味觉不太灵敏。”
“她吃菜吃不出好坏,她那些学生也不说实话,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做饭特好吃。”
梁燃恍然。
她拍了拍随月生的肩膀:“我走前也一定会说特别好吃,感谢款待的。”
随月生脸一黑:“我就知道。”
“研究员,说谎不好。”
梁燃弯起唇角:“但哄人好。”
说罢她就走进随月生的房间,小猫被随月生用保温箱装着,放在书桌底下,梁燃看向保温箱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书桌上的几个相框。
有随月生自己的,有一家三口的,有他和宣姨单独拍的。
唯独没有带着弟弟的。
梁燃迅速移开视线,蹲下身子,用食指的指尖戳着小奶猫粉红色的爪子玩,这时门外有几只大猫挤进来,躺在梁燃脚边打起呼噜。
摸了会儿猫,梁燃忽然想起之前秦戈发来的信息。
说是深渊小队选择成员时,如果这个成员父母健在,会时时关注自己的孩子,那么总部有的人就会把这些成员伪造成假死,修改记忆加入深渊小队,培养成战斗机器。
虽然说深渊小队刚覆灭一年,新的队伍极难短时间培养出,而且现在希望区燃料资源即将告罄,所有队伍都要进
入深度污染区,深渊小队的存在意义已经没那么大了。
梁燃想着宣姨家的情况,总觉得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小儿子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如果存在,宣姨为什么会问出“小随有个弟弟吗?”
如果这个孩子出了问题,与家庭决裂了或者去世了,宣姨不想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她应该说“小随没有弟弟”才对,可她却先困惑再进行详细解释,梁燃能看出来,宣姨那会儿并不像在逗她玩,她是真的困惑了一瞬。
如果不存在……
不存在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两人都说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梁燃有些担心这个情况跟催眠扯上关系,所以视线再次飘向书桌上的三人照。
随月生注意到她的视线,询问道:“你在看什么?”
梁燃下意识回道:“没看什么,你和你爸妈长得真像。”
随月生笑了声:“行了,这种废话你也能说出来。”
“你是不是在找我哥?”
“我记得我跟你提过吧,我有个哥哥,和我关系很好,他长得比我好看。”
他颇为自恋地说道:“幸好他是三等公民,否则内城第一美的称号就落不到我头上了。”
梁燃:“……”
哥哥?
到底是弟弟还是哥哥?
梁燃很肯定随月生的记忆有些问题,她甚至都想到随月生以前被异种寄生了,异种吃掉他记忆的时候出现了错乱,所以他对家庭成员出现了认知错误。
可要是错乱了,宣姨不可能发现不了。
是发现了但没有修正吗?
梁燃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还在厨房里的宣姨,也就是这会儿,宣姨突然朝随月生喊道:
“小随,妈妈的朋友过来了,你快下楼迎一下!”
随月生应了声,拎着外套就出了门。
房屋主人都离开了,梁燃也不好自己待在人家房间,她站起身就要去客厅,结果这会儿祝福突然跳到她旁边的书架上,大尾巴一扫,把最上面的一堆收藏品全部扫到地上。
“喵呜!”
祝福纵身一跳,快快乐乐地蹦到梁燃头上。
梁燃任劳任怨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扶着祝福防止它掉下来,一只手收拾地上的东西。
两分钟后,她收拾完最后一个藏品,趴在地上捡起飘进床底的几张纸。
因为纸张是散开的,挨个捡起来的时候,梁燃不可避免地瞄到了上面的内容。
几乎在看清上面文字的瞬间,梁燃就瞬间松开手,闭上自己的眼睛。
未经允许,她根本就不会看别人的文件。
可梁燃现在的精神力很高,记忆力和浏览速度都远超常人,即便只是在捡起来的时候瞄了一眼,那张纸上面的信息也被她看了个七七八八。
无数文字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心理咨询信息存档。】
【患者姓名:随月生。】
【性别:男。】
【基因等级:A。】
【咨询背景:九岁那年,患者跟随母亲去外城采购时走失,期间被绑架到地下城,进行违法的人口交易。因为一个戴着猫耳毛绒帽子的三等公民比他更瘦弱更好看,所以比他更早拍卖出,解救人员到达时,患者脸部受损严重,身上有多处被铁棍击打的痕迹,但他口中的哥哥并没有找到。】
【据患者被救时所说,戴着面具的交易人员让那位三等公民脱下衣服,注射药剂,披上薄纱,在关押死亡异种的笼子里跳舞,展示血腥中的美丽身体,而患者在其他笼子里看清了全程。】
【问题症状:患者被解救后,因为巨大的心灵创伤,记忆出现错误,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亲生哥哥,哥哥很漂亮,因为太漂亮,所以小时候代自己受过伤害,离家出走了,患者故此对自己的容貌极为在意,潜意识认为足够漂亮就能代替哥哥受伤,能找回哥哥。】
【另外,患者对猫的关注超越了对亲人的关注,对自己养的猫有极大的保护欲,不喜欢陌生人碰到家里的猫,并会为此表现出攻击性,宣女士为了安抚患者的情绪,一直赞同患者的说法与做法。】
【不过根据巡逻队反馈,这个哥哥很可能并不存在,因为戴着猫耳帽子的三等公民,这个特征属于一位外城的杂技表演者,患者极可能是在观看表演时被绑架,所以以此形成固有印象。】
梁燃缓缓垂下头。
她明白宣姨为什么哭了。
因为如果这个哥哥真实存在,那随月生的记忆就不会出错,毕竟痛苦的经历总是记忆深刻,他只会在心里疾病的驱使下,不停重申自己有个哥哥。
可不久前他改口了,把哥哥说成了弟弟,这就意味着那个哥哥其实并不存在。
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
起初有一个哥哥在他的精神里承担保护者,他把自己的遭遇转移到哥哥身上,后来那段无法求助的记忆不断上涌,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一个弟弟来分担他的痛苦,两者共同守护他的精神世界。
只是……
梁燃皱了下眉,把文件放回原处,很快卧室的门被从外推开。
随月生伸着懒腰走进来,他看了梁燃几眼,调侃道:
“怎么看起来懵懵的,看我家的猫看呆了?”
“是不是每个都想带回家?”
梁燃抬头看向随月生,对视几秒后,男生挑起眉:“不是吧,难道是看我的美貌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