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燃点点头:“确实好看。”
见到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随月生反而有些不会了,他站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推了梁燃的肩膀一下,慢慢把她往门外推。
“好好,我的荣幸。”
“不说我了。”
“研究员,到你华丽登场了。”
第89章 “明明很爱的。”
梁燃感受着身后的力度,走了几步后,又强行停下脚步,把刚迈出房间的脚收了回来。
她关上门转过头,看着随月生。
随月生的表情有些困惑:“你这是…”
“赖在我这里看猫,不想走了?”
梁燃清空了刚才看到文件后的心情,沉下心思考了几秒,反问道:
“随月生,你想做什么?”
随月生歪了下头:“什么意思?”
梁燃的声音有些无奈:“夸也夸你了,你该跟我说说原因了吧。”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弟弟哥哥,文件不可能放在你这里。”
“宣姨绝对不会把文件放在你这里。”
“还有那个柜子,祝福跳上去的动作太熟练了,显然是喜欢那里,平时把柜顶当成窝,”梁燃说道,“谁会把重要文件放在那里,如果陌生人进入你的房间,那份文件被祝福弄掉几乎是必然。”
梁燃抬起眼,看着随月生,声音虽然低但很确定:“你是故意的。”
“你知道我今天会进你房间看幼猫,所以把文件摆在了那里。”
“你是特意让我看见的。”
“你想干什么?”
随月生沉默片刻,突然靠在柜子上笑起来,他一伸手就把柜子上的文件抽出来,随意翻了翻,而后扔进了垃圾桶:
“算了,确实太刻意了,本来也没指望你发现不了。”
“就是你发现得也太快了吧,研究员,”随月生笑着道,“这才多久,一分钟,两分钟?”
“你这两分钟没用来心疼我,全用来分析我了,真是让人心碎。”
梁燃:“也心疼了,但同时觉得不对劲。”
她认真问随月生:“文件是假的吗?”
随月生摇头:“大部分是真的。”
梁燃:“那你…”
随月生走了几步,坐在了床上,捞过脚边一只小猫就开始揉:“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三等公民弟弟吗,那是假的。”
“我没弟弟,但有个哥哥。”
“不是病啊,是真有个哥哥,亲哥,和我是双胞胎,可能我们基因序列差了那么一点点,你也知道,基因继承这件事全靠运气,双胞胎也符合这个定律。”
“结果我是一等公民,他是三等公民。”
随月生随意道:“我妈不是天生的S级公民,她是成年后拿到了父母赠送的基因变异试剂,从A级成为S级,所以她前期并没有什么势力,只是药业组织一个优秀的团队领导,管着几十个人。”
“她变异后,我奶奶联系上了她,那时我妈没有喜欢的人,于是接过了我奶奶,也就是药业组织创建者递来的橄榄枝,在奶奶的暗地操作下,她在子宫和我A级的爸匹配上,迅速结婚。”
“虽然总部说着什么子宫匹配制啊什么的,但你应该也清楚,手里真正有实权的人,总能和想匹配的人匹配上,就算
适龄后不去子宫匹配也有的是理由,制度管不了他们,只能管住没有实权的公民。”
“因为我妈和我爸在结婚前完全不认识嘛,他俩婚后也没什么感情,我妈生下我和我哥不久,就正式接手药业组织,刚上任什么都忙,手下那么多人嗷嗷待哺,确实没空管家里。”
“所以她花很多积分给我们找最好的保姆,睡在组织里,很少回家,我爸能力没她强,事业心也一般,就在家照顾我们,所以我和我哥也长得挺好的。”
“不过我爸身体不好,我们三岁前就去世了,那阵总部催得紧,一堆药剂等着迭代升级,我妈更忙了,就变成奶奶带我们,我奶奶人真挺不错的,之前跟你提过,S级再生型变异者,不久前刚去世,把尸体捐给了药研所,否则再生试剂也做不出来。”
“可老人体能差,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就越来越差,慢慢地不能带我们出去玩,我和我哥那会儿又是活泼的年龄,每天被困在家里实在无聊,就时不时打电话给我妈,问她什么时候能放假带我们出去玩。”
“她大多数时候会温柔安慰我们,说对不起,实在没有时间,但有时也会硬挤出时间,偶尔带我们去商场或者公园里玩。”
说到这儿,随月生耸了下肩:“其实这种地方我们自己也能去,毕竟八九岁了,但就是看别人每次都有妈妈带,心里羡慕疯了,于是就粘她。”
“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不过那会儿确实不太讲道理。”
“九岁那年吧,”随月生低下头,一边捏小猫的爪子,一边说道,“我妈听说外城一位公民手里有旧世界的几张药方,她想去买来。”
“我们从没去过外城,我妈想起半年没带我们出去玩了,就来问我们要不要去外城看看,那里手艺人多,好玩的小玩意也多。”
“我和我哥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那天晚上真是准备了好久,背上了最大的背包,穿得特别好看,想给妈妈长脸,想听别人夸我们长得像妈妈,我妈还特意给我们看了她通讯仪里的几万积分,说我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第二天到了外城以后,我和我哥看什么都新奇,他戴着可爱的毛绒帽子,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教会的神像图,女神身后有无数长着翅膀小孩子,向她扑去,我哥就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我从小就觉得,虽然我们是双胞胎,但他长得比我好看。”
“他睫毛很长,脸颊天生就有些红,白里透红,在大雪天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很过分,因为只要他这样,我就会把自己的玩具给他玩,然后恼羞成怒一整晚。”
“那天我妈妈在谈药方价格的时候,把我和哥哥托付给了她的同事,我记得那天下雪了,她同事在带的时候,看到路边一些很好看的针织外套,想要给自己的孩子买,我和我哥就在她身后玩。”
“特别清晰的记忆我也没有了,只记得那是个下坡,哥哥在那里滑冰,然后收不住力,滑倒了一直往下滑,我就去追他,阿姨一边让我们不要跑,一边装手里的衣服,然后刷积分,再抬头,我们就都不见了。”
“地下城拍卖所是当年黑市弄出来的,会拍卖死去的异种,昂贵的收藏品,旧世界的古老真迹,后来有人给拍卖场许多积分,让他们帮忙找好看的小孩子,那里的人觉得外城的小孩丢了就丢了,不会有人耗费大量精力找他们,就算找到了,也无力对抗他们。”
“于是我和我哥就被抓进去了,通讯仪被扯下来丢在失踪的地方。”
“本来他们是会先核对每个小孩的家庭的,毕竟有的外城孩子往上找,是能找到一等公民家属的,甚至有的层级还很高,但他们从车窗里看到我哥了,太好看了,怕错过就直接抓回去了。”
“后来的事就和文件上写得差不多。”
随月生语气很随意,像是说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
“他们先开始调…是这个词吧,调教我哥。”
“我就在旁边的笼子里看,不看还不能,会被人打,逼着看,那时不止我哥,还有其他小孩子,男男女女,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六七岁,有的人被打得不懂反抗了,不停朝笼子外笑,说以后只要吃得饱,他们每天都会好好跳舞,不回家了。”
“因为笼子里有死去的异种,被当成装饰物,我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就用异种身上的倒刺把脸划了,以防恢复得太快,我划得很深,那些人就用棍子打我。”
“我那时太笨了,我其实应该划得轻一点,让伤口赶紧恢复,这样他们就会发现我基因等级很高,会去调查我的父母,发现我妈厉害得要命,然后害怕得把我们都放走,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这样死的更快,直接被灭口扔出去。”
说到这儿,随月生问梁燃:“你觉得会是哪种?”
梁燃想了想,回道:“后者。”
于是随月生笑起来,他说道:“是吧。”
“可我哥是三等公民,脸划到这种程度就不可能修复了,脸上会长满疤,当时和我们一起被抓住的几个小孩,看我这样就没人逼着脱衣服了,于是也学我。”
“但我哥不学。”
“他平时喜欢照镜子,最爱听别人说他比我长得更像母亲,他朝那些人喊自己的妈妈是谁,会来救他出去,但我妈不爱我爸,于是最初没特意公开自己有孩子,后来工作太忙,也就没在意这件事了。”
“那群人查了资料,又拿我妈的照片比对我哥的脸,发现眉眼确实像,可也没当回事。”
“毕竟相像的人很多,尤其是好看的人总有相似点,在这里的小孩子每个都很好看,甚至有个小女孩长得也很像我妈,因为面部轮廓更柔和,她还要更像些。”
“那一晚,我哥被逼着做了很多事,买家过来了,特别喜欢他,甚至没等他被教好,就带走了他。”
“我妈妈已经来得很快了,很快很快了。”
“她是第二天早上找来的,距离我们被绑架不到十几个小时,可我哥就是死了,被草率地埋在外城的一块地里,我妈冲去的时候,买家还在埋他,我哥的手指还露在坑外。”
“那年我九岁,因为受到惊吓和殴打,我妈一找来我就晕在她怀里了,后来等我醒过来,我没有了哥哥。”
梁燃下意识捏紧手指。
听到现在,她好像是怎么回事了,忽然都明白了。
随月生笑了笑,放下了怀里的猫,仰着头,与站着的梁燃说道:“我妈生病了。”
“她把我哥忘了。”
“我跟心理医生重申了无数次,我真的有个哥哥,我们长得很像,如果没有他,我的手会被第一个捆起来,我就毁不了自己的脸,被折磨死的就是我,我质问我妈,她怎么能忘记她还有个孩子,我哥明明最喜欢她,怎么说忘就忘了,我还跟奶奶说,可奶奶让我不要这么说了,还把家里关于哥哥的一切都烧了。”
“我妈掌管着最大的药业组织,她不能精神出问题,她已经很痛苦了,她的痛苦仅次于我哥的痛苦,而只要我忘记这件事,不再用我真的有个哥哥这件事刺激她,不让她崩溃流泪,不让她大喊大叫,她的精神就一切正常。”
“于是在心理医生那里我改变了自己的说辞。”
随月生指了指他扔进垃圾桶的文件:“那些内容都是我瞎说的,是我反复确认过的,不足以刺激到我母亲发病的内容。”
“活着的我与我哥遭遇的痛苦,融合成一体,成了我母亲可以接受的临界点。”
“她只是希望她的孩子活着。”
“上个月她又催促我体检,带着我去医院,我知道是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很多年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被某个陌生的三等公民哥哥所救,所以一直走不出来。”
“因为我身
上的伤不算重,所以她一直都觉得我确实被个哥哥保护了,她抱着感激对方的心理,还有保护那些外城孩子的思想,和梁点一同建立心脏。”
“可最近她又开始怀疑这个哥哥是否存在,在找人查证当年的真相,去寻找那个戴着猫耳帽子的杂技演员,但当年哪有那个杂技演员,都是我奶奶为了让我的说辞合理,后来派人假扮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随月生低声道:“当初知道我妈有双胞胎孩子的本来就不多,后来这批人大多死了,老死的,出任务死的,或者被我奶奶打点过。”
“我妈这些年活得越来越开心,我怕她查出自己还有个孩子的事情,再崩溃,就想着不如再加点料,让她的疑虑消失。”
“再来个从没有过的弟弟,就能确证我存在人格分裂了。”
“她也就不查了。”
随月生看向梁燃,表情罕见的有些歉意:“我自己说不保险,还得来个她信得过的人说,确证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就利用了你一下。”
梁燃想到自己刚才主动跟宣云屏问弟弟的事情,有些困惑:“你怎么知道我会问?”
随月生“啧”了声:“因为你讲礼貌啊。”
“今天我妈说你要来的时候,我估摸着你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吃,绝对会问,我刚刚偷听了下,你果然问了。”
“于是我就把文件放在祝福的窝那里了,它肯定会踹下来,你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