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说这个了?”林氏更来气了,“我是要和你说夏禾的事,这些年,夏禾姐妹够懂事勤快了吧?在说学厨艺的事,爹不提,你也不提吗?”
乔满仓还是不明白,“绵绵提到夏禾,不就够了?”
林氏这会是心口发堵,想到女儿太懂事,就想发火吵个架,“是你没想到,还是你没上心?”
“天地良心,我怎么没上心?你可冤枉死我了,这些年,不都是你说什么,我全照做。对几个孩子,我更是一样样的,家旺家兴有的,望春和夏禾也有。我知道
爹娘会不一样点,私下里我不也会偷偷带望春和夏禾吃点心?“乔满仓知道后爹难当,他是男人,没那么细心,但有时候爹娘偷偷给绵绵吃的,他也能想到关注夏禾两个。
夫妻两个同时沉默,屋内静了好一会儿,乔满仓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你发那么大火?咱们是夫妻,就算有什么地方,我做得不够好,你得和我说,我才好改正嘛。”
林氏动动薄唇,话没说出口,反而捂着脸哭了起来,“我……”
她这么一哭,乔满仓更慌了,抱着人一直问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林氏才抽泣着说了两个女儿的谈话,“她们那么懂事,让我心里反而更难受,我倒是愿意夏禾和我赌气吵个架,和我要点什么。”林氏知道这些年乔满仓做得很好了,但她心里难受。
“好了,别哭了。”乔满仓这会明白了,夫妻多年,两个人对彼此的情绪都很熟悉,“今日是我不好,我应该主动提到夏禾。她和绵绵在家中辛苦了,不管以后嫁到哪里,我们都要给她们置办一样多的产业。”
“还算你有点良心。”林氏心里舒服点了,“我的闺女,我肯定一样疼。反正我都会准备好,你要是敢厚此薄彼,再别上我的床。”
“怎么可能呢?”乔满仓说不会的,搂着林氏突然亲了一口。
林氏回头瞪了一眼,“你个没正形的,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
“亲你也是正经事啊。”乔满仓呵呵笑着,“说起来,绵绵他们几兄妹,感情真不错,还是你教养得好,咱家几个孩子才能团结一致。”
说到这个,他不由想到三弟,他们三兄弟拜了不同师傅学手艺,也就过上不同生活。他和二弟在临安城里讨生活,三弟则是庄园里帮人打理果树和盆栽,很难得进城一次。一年里,能见到三四次,算多的了。
听乔满仓叹气,林氏知道乔满仓是想到乔满华,“说起来,每年入秋后,三弟会进城给爹娘送柑橘,今年来口信没?”
“还没呢,果园并不是每年都有收成,你看前年收成不好,三弟就来不了。他的日子好不好,全和收成挂钩。”
没有收成,乔满华拿到的钱就少,但他这个人又要面子,寻常不喊苦,每年除夕还要带着好些东西上门。乔满仓想到这个弟弟,更多的是牵挂和担忧。
“靠伺候花草树木过活的,都得靠天吃饭。”说着,林氏也叹气,“我大哥这几年身子不如从前,两个侄儿成亲后想过自己的日子,干活都不肯卖力,大哥只好自己埋头干。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明日还得早起,你早些睡。”
林氏吹灭了蜡烛,隔壁的张氏看着手上的金戒指,愣住好半天,才捶了乔有福一拳,“好端端的,你买这个做什么?你当咱家钱太多了吗?”
“我自个儿挣的钱,给你买枚金戒指怎么了?”乔有福揉着胳膊,“你这老婆子,不是从二十岁就开始说想要金戒指,一直说到六十几岁,我再不给你买,等我进了棺材里,你不得把我挖出来骂?”
“呸呸呸,你又乱说什么?”
张氏急了,“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要。还有,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毎日卖鱼的钱,张氏都会收来,想到这个,张氏眼睛瞪圆了,“好啊你,竟然一直偷藏钱!”
“你别激动啊,我也是为了给你买金戒指才藏钱,我可是存了三十几年!每天一文两文的存,存够钱也不敢买,我怕家里有个什么事需要钱,一直留着。”
乔有福缩着脖子,“现在,我是看家里生意好了,不差我这点钱,我才给你买。”
“就算生意好了,家里宅院都没换,你也不该买,明日拿去退了。”张氏看着手上的金戒指,确实是她的一个执念。
年轻的时候,因为娘家日子紧巴巴,给她的陪嫁很少。而妯娌的陪嫁就有一枚金戒指,没分家的时候,一有争吵,妯娌便拿各自陪嫁做对比,她次次都吵不过妯娌。
张氏一开始气娘家没本事,后来自己当了娘,知道为人父母不容易,便想着自己努力挣钱,日后也买一枚金戒指。可是日子过啊过,家里孩子多了要花钱,他们拜师娶媳妇也要花钱,兜里的钱永远存不下来。
而二十岁时,乔有福说以后一定会给张氏买,结果拖到了今天。
其实到了这个年纪,张氏大部分时候,想不到以前的事,更不会想买金戒指,只是有时候想到,会感叹地愣一会儿。
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落下,直到鼻涕堵住呼吸,张氏才发觉自己哭了。
“我不退。”乔有福坚持道,“我都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给你买就是给你买,不然你得记我一辈子。”
“那你让我怎么好意思戴?家里宅院还没换,家兴和夏禾亲事没定下来,我这个当祖母的先显摆上了,你让小辈怎么想我?”张氏摘下金戒指,放在桌上。
“有什么不好意思?”
乔有福冷哼一声,“家旺家兴亲娘没了的时候,家旺发热生病,是你夜夜守着。后来林氏进门,也是你识大体让林氏管家。这些年,我捕鱼挣钱,分家了也一直贴补三个儿子。至于孙辈,哪一个你没带过?我看哪个没良心的敢说你闲话,老子揍到他满地找牙!”
说到激动处,乔有福不由扯起嗓门,吓得张氏让他小声点。
“你怕什么?听到就听到,我乔有福敢买,就不怕被人知道。”
乔有福把金戒指塞张氏手里,语重心长地放缓语气,“不管你戴不戴,我买了就不可能退。反正我年轻答应你的事,最后做到了。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辛苦一辈子,没有对不起谁。临到了连个心愿都达成不了,这辈子有什么意思?”
说完,乔有福躺下睡觉,故意发出打呼声,示意张氏别再说了。
张氏看着掌心的金戒指,再往床上看去,不知何时,年少时挺拔健壮的男人,已经佝偻了腰。
这一晚,张氏没有睡好,次日她去厨房时,小孙女问她眼睛怎么肿了。
乔绵绵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刚煮好醒酒汤,让大哥给对门送过去。
“可能是昨日吃太饱,积食睡不着。”张氏想了个解释。
“那您今日多走动,消化了就好。”乔绵绵道。
“嗯。”见小孙女没多想,张氏默默松了口气,打水去洗漱。
其实乔绵绵昨晚听到了一些,两间屋子不隔音,祖父激动时说的话把她吵醒了。
想来是祖父祖母说了什么,两人情绪上了头。但祖母说是积食,她便不多问了,因为从她听到的话,祖父是在关心祖母。至于具体为了什么,长辈们有长辈的小秘密,有时候刨根问底是件很没边界感的事。
今儿不吃稀饭,乔绵绵拌了面糊糊,准备煮面疙瘩汤。
香菇切成细丝,水烧开后,先放香菇丝,再用勺子把面糊勺到锅中。面疙瘩在沸汤中沉沉浮浮,这时加上腌制过的肉丝和青菜,一块儿焖煮几分钟。
等锅盖再次打开,面疙瘩吸饱了汤汁的鲜味,边缘呈现出金莹剔透的质感。乔绵绵夹了一块面疙瘩试味道,外层软烂如棉花,里边却是劲道的芯,香菇和肉丝的香味裹着面疙瘩,只有“鲜”字可以形容。
乔家兴又是来得最积极的一个,“五妹妹,要我做什么吗?”
“帮我把碗筷拿出去,面疙瘩汤煮好了,你去喊大家吃饭。”乔绵绵把面疙瘩盛出来,再用猪油爆炒昨日的雪菜。
隔夜的雪菜,经过猪油与高温的烹饪,变得更加入味酸香,用来搭配面疙瘩汤,简直绝配!
“好嘞!”乔家兴抱着碗筷到前厅,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先咽下口水,再大喊一声,“祖父祖母,爹娘大哥四妹妹,吃早饭喽!”
第28章 鸡公煲,泡椒鸡杂……
乔家在吃热乎乎的面疙瘩汤,林氏想着对门的陆昭主仆肯定没做饭 ,让大儿子送两碗过去。
她现在想到陆昭说没婚配,就殷切得很。
乔家旺端着面疙瘩汤过去,见门没关,到院子里喊了一声,“陆大人,青酒?”
屋内的陆昭刚喝完醒酒汤,听青酒说自个猛地喝了一口,便往后倒去。
他是没什么记忆,可是光想想,就丢人。本来就是过去蹭饭,结果饭吃一半,他先醉了。
青酒刚还在遗憾昨日没吃完,听到乔家旺的声音,立马跑出屋子,“乔大哥,你是……这是面疙瘩汤?”
“是,我娘说陆大人喝醉了,你要照顾陆大人,肯定没空做饭。她还让我说,昨日真不好意思,我爹憨直得很,不该给陆大人倒那么多酒。”乔家旺自个儿想不到那么多话,全是林氏交代的,“这是绵绵煮的面疙瘩汤,你们吃了暖暖胃,会舒服些。”
他把面疙瘩汤放在桌上,“待会吃完了,把碗送回去就行。”
“看着就好吃!”青酒确实还什么都没吃,“替我多谢婶子,你们人太好了,还能想到送面疙瘩汤给我们。”不然他又要吃馒头,想到就噎。
送乔家旺走后,青酒欢欢喜喜地去喊主子吃饭,“大人,乔家氛围真好,他们一家子人都很好。昨儿吃饭的时候,乔婶子还会给家里孩子夹菜,他们说的,都是高兴的事。”比他们陆家好多了,青酒心想。
这一点,陆昭也赞同。只是现在看到面疙瘩汤,又想到了自己喝醉的事。
他轻声叹气,不愿意再回忆,怎么就那么没用,才喝那么点就醉了?
“好吃,真好吃啊!只是普普通通的面疙瘩汤,乔五姑娘都做得那么好吃,好羡慕乔家人,我真想每天去蹭饭。”青酒再也不想吃自己做的饭了,“大人,昨儿咱们抓的拐子,能得多少赏钱?”
陆昭想了想,“大概有二三两银子。”
“要是再多点就好了。一个月才三日休沐,又不是每次都有收获,这点钱,不够咱们天天去乔记食铺吃饭。”青酒遗憾叹气。
陆昭心里想的是,手里先有点银子,再置办一些产业,才会越来越多钱。
离开陆家后,他才发现,一个家族百年传承下来的基业确实难得。没了家族里的田地房产,光靠俸禄,还得计划着用钱。
主仆两个飞快吃完,今日出门迟了一些,故而碰到了乔绵绵一行人去出摊。
“陆大人,您好点没?”林氏热情打招呼。
现在看到乔家人,陆昭都脸烫烫的,“好了,都好了,等我下值,我就去教你们认字。”
“不着急,咱们对门住着,以后日子还多着。”林氏笑呵呵地道,经过徐家门口时,云珠把她喊住,说她家夫人下午想找她说席面的事,“好嘞,那我过完正午回来找你夫人。”
徐家在临安没有亲戚,只有徐明轩的同窗和一些邻居,故而席面不会摆太多桌,对乔家来说,也就没太大压力。
随着出摊的日子久了,乔记食铺的味道好、价格公道越来越多人知道,乔绵绵一家刚到摊位上,就有人等着吃面条。
乔绵绵让客人先坐,“您稍等一会儿,我们把水烧开,便能下面条了。”
“行,不着急。”
说话间,乔绵绵看到孙掌柜来了,赶忙打招呼,“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听说你家摆了个小食摊,味道还很不错,作为合作伙伴,怎么样也得来捧个场。”孙掌柜身边还带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他介绍说是自家孩子。
“您肯赏面来,那真是太给我家面子了。您快坐,要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乔绵绵道。
孙掌柜说不用,“既然是捧场,自然要付钱。来两碗猪骨头汤面,我要个卤肉拌面,再帮我切一碗卤肉。我家这两个孩子,吃了你做的卤味,一直很喜欢。”
“现在不是我做了,我负责食铺的事,卤味都是我四姐在做。”乔绵绵特意提到了四姐,为的是让别人知道四姐也有这个收益,不单单是她。
孙掌柜很惊讶,“我还以为都是你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就一双手,哪里做得了那么多事。”乔绵绵煮好面条,端了过来,“您先吃,不够再和我说,我给你们加面。”
孙掌柜愣愣地看了乔绵绵一会,他之前问过,知道乔家只有乔绵绵会做卤味。厨艺配方拿去卖,都能卖好多钱,乔绵绵不仅愿意教给别人,还大方给他介绍,可见乔绵绵心胸宽广。
他再次高看起乔绵绵,心想一定要和乔绵绵维系好关系,以乔绵绵的厨艺和为人,以后一定会很有本事。
在收拾东西的林氏,听到小女儿还和孙掌柜提起二女儿,心里暖融融的,乐呵呵地囔囔一句,“还是我教得好。”
过了正午,便没什么生意,林氏带着乔绵绵去了徐家。
“您请坐。”云珠现在对乔家人恭敬了许多,“你们要喝大红袍,还是毛尖,我去给你们泡。”
“不用那么麻烦,随便一点就行,我们家没讲究过这些东西。”林氏说话时,看到徐夫人和另一个妇人从屋里出来,赶忙起身打招呼,“徐夫人,我们来了。”
徐夫人浅笑着点头,“我刚刚还提到你们呢,这是我儿同窗的母亲,她夫家姓王,她儿子最喜欢你家卤味,听说我家找你们操办席面,她儿子也想让你们来办。”
王夫人的儿子便是王闯,她长了一张圆脸,看着很是和气,笑着接话,“不知你们有没有空,我儿考中秀才,全家上下都非常高兴。我家老爷想着庆祝个三天,大摆一下。”
王家不同于徐家,他们世世代代扎根在临安,家族庞大,人口也多。王闯和徐明轩一样,都是第二次参加院试,王闯还是最后一名考中的秀才,看到府试放榜时,王家人那叫一个激动,比中案首的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