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的味道依旧难闻,下嘴一瞬间让人抑制不住地想呕出去,具体什么味说不好,唯有那股子血腥味比起以往浓了不少
牛铁兰憋着气一口喝下去,有种死过一回的感觉,喝完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白得不成样子。但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血色回涌,她脸上重新染上了红晕,肉眼可见比之前更好
宋锦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这药虽好,但一看就很重,完全是为了后面的练蛊下狠药,可想后面遭受的疼痛
一想到自家老娘这些年遭的秧,她想把当初给那下蛊之人碎尸万段
但是很难找,不说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就说这天下之大,人员之杂,那些个搞蛊的人随便钻个林子就能潇洒自在了
宋锦之前怀疑过是和岭南有关的梁家,但是按照当时的时间线,和她娘逃出去时候的江南区域,怎么也不能是梁家
至于江南本地世家,多不胜数,再有外地勾结,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根本不可能找到
只有,等她娘好起来了,她再去那女园一探
半月的山林路程,她带着黄黄前去,不出一月,定然能找到那不知还在不在的园区
现在不能着急
宋锦按捺下那股急切,又问:“喂,老头,你和我说说你们蛊族呗?不是说这个红线蛊是岭南十大古虫,会的人应该不多,你能看出是谁下的吗”
虫老瞥了瞥她,也没有拒绝回答,毕竟练蛊再在即,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但是
“我们蛊族比起外人,并不算多,但活不到百岁都是短命,一年年下来也有上万人。完整掌握十大蛊的人不多,只有十个,但能掌握十蛊一二的人便近百,他们不说能掌握红线蛊,下蛊完全没问题,你说怎么找?”
虫老说着,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你与其想下蛊之人,不如看幕后之人,我们蛊族与世无争,一旦入世,也只是工具”
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非觉得自己能做出点什么,也不想想你一个天天玩虫子的人,和外面那些整日玩弄人心的人能比吗?
宋锦也知道这个理,但是没有消息就没办法
她想到之前没机会问的事,问道:“说起来,你和宋首辅是怎么认识的?我听人说宋首辅亲娘是你们蛊族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刘头听到这个就绿了脸,慌慌张张没好气道:“要死了,你个死丫头,谁让你说这些的?传出去你不要命,老头我还想要呢”
如果说宋商亲爹的事在都城是公认的禁忌,那么他娘便是忌讳中的忌讳,谁都提不得
这宋锦自然也知道,所以她也没对外人说过,这不是现场就他们三个人吗?
她看着虫老那惊慌的模样,很是纳闷:“现在又没外人,有必要这么怕吗?再说了,他失踪这么多月了,指不定就没了”
虫老:“呸呸呸,童言无忌,你知道祸害遗千年吗?莫说一日未见尸体此事就一日未定,就是见了尸体……”
宋锦挑眉:“怎么,也能作假?”
那自然是能的
但是虫老也不能说太多
“反正这事能不提就不提,他有什么好说的?在外面听的还不够多吗?你也不用觉得占了宋家便宜就为他不平,外面说的再难听,那些事就是他干的,他这个人吧”
他语焉不详地直略过:“反着没什么好说的,活着不能说,死了更没必要说”
牛铁兰坐在小榻上,右手捂着心口,垂眸静静听着,突然道:“那您说点能说的?蛊族出世之前一般都做些什么?”
牛铁兰说话温温柔柔,一直很有礼貌,又是个倒霉蛋病人,除了惯孩子这点太过分了,没其他毛病
虫老对她没什么意见,也没做多想道:“其实和外面差不多,只不过每个蛊族人从两岁开始学着识蛊养蛊练蛊,说起来和学医差不多,蛊族用蛊虫治疗……”
光听起来,蛊族也要识字算数,也吃喝玩乐,平日自耕自足,盖房子种地……
只不过是常人的生活换了一种模式,多了学蛊,也不用交税,和外人差不多
但是也就听听得了
正常人家可不会因为家里小姑娘小子和外人偷跑了就把人捉回来,让人万虫噬心,惨死偿命,也不可能搞这么多折磨人的花样
虫老继续:“蛊族和这边不一样,蛊族随母,女子阴柔,养蛊也比男子顺,哦,对了,我们也不讲嫁娶,就是看上眼了就在一起,不顺眼就分开,孩子随母姓”
宋锦插话:“那这样长期下来,不会有兄弟姐弄混吗?就是不讲究辈分,血缘太近,孩子也容易出问题吧?”
大衍朝虽然不似后世那般讲究三代四代,但是二代是绝对不能婚嫁的,管你堂的表的,只要父母是亲的一代就是不行
虫老给了她个赞赏的目光,点头:“正是这般,所以蛊族六百年前来了一次大变革,育出了生蛊,用生蛊控制,便是不喜对方,也能用无需敦伦,诞下优秀孩子,一年年下来,蛊族优秀之人辈出”
不过也是这般,才造就出了一个个反骨人
宋锦瞠目结舌,这,这不就类似于试管吗?
而这般的话,看似是好,但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姐妹都有偏心之争,更何况这种心爱之人和优秀后代的争议了
有人喜欢,但绝对也有人会不喜
宋锦猛然抬头:“红线蛊不会也是因此诞生的吧?”
虫老不语,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宋锦捏起了手
由生蛊诞下的孩子自然优异,但是和普通人不同的诞生方式,和父母都少爱,又承担起大量的养蛊责任
一开始定然还行,但是一年年下来……
也不怪乎那年岭南蛊祸爆发了
牛铁兰静静听着,蹙起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蛊族能控制生孩子?”
虫老叹息:“生蛊,岭南十蛊第一蛊,看似是好,但是也绝了蛊族的未来。自从有生蛊之后,蛊族无论男女生育不用生蛊,不能留下孩子”
但是生蛊难育,人体有限,无论男女都只能用两虫
听到这,牛铁兰心中思绪万千,脑中也乱糟糟的
虫老也顿了一下,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也过于沉重了,毕竟蛊族一族现在基本可以说是断了,便是有人还在,传承也绝了
他轻轻叹气,掠过这个话题,打算说些有意思的,他道:“我们蛊族总共分了十个姓氏,每一个姓氏都是以虫的叫声命名”
说起这种,宋锦来了些兴趣,眼睛微瞪,嘴里跟着学了起来:“吱吱?”
虫老眼中闪过笑意:“对,第三氏便是吱类,不过是口八那个只”
宋锦哇哦一声,继续:“那嗡嗡?”
虫老点头:“第七氏族,翁”
宋锦:“嘁嘁”
虫老:“第九氏族,乞”
宋锦:“嘎嘎”
虫老:“这个没有”
……
世上的虫子千千万,叫声也各有不同,便是同一种虫子,在不同的时间叫声也不相同,能组成的姓氏很多
宋锦以往经常在山里面乱窜,接触最多的便是这些虫蛇鸟兽,不一会儿功夫就模拟了一堆的叫声
两个人在那里开始猜来猜去
这种时候,她就很符合十五岁少女的姿态,明眸皓齿,生动活泼
牛铁兰还记得在宋家的那两年,虽然宋锦生下来就是活泼的性子,对什么都好奇心强,但还是个普通调皮的孩子,不似现在这般
看似蛮不讲理,却是为了让她们母女俩日子顺畅的保护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身子不好,照顾不了孩子
牛铁兰的心里多了些伤感,她轻轻开口:“曲也是吗?”
正在和宋锦说话的虫老顿了顿,眼神中带上了怅然和怀念,说话的时候,神情却不由郑重了几分
“第一氏族,曲”
……
母女俩继续在楼上的时间格外长,下楼的时候也格外的沉默
蛊族,确实次次能突破她们的想象
母女俩沉默的朝楼下走去,
宋锦突然挽起牛铁兰的手,打破了僵局,她灿烂一笑:“娘,蛊族这般神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牛铁兰看着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心中的忧虑自责也一点点散去,她点了点头,轻声细语:“肯定会好的,娘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
宋锦眼珠子转溜:“你说那个生蛊,嘶,娘你别掐我啊”
牛铁兰瞪她:“因为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抽死你”
宋锦撇嘴,嘀咕:“两个孩子也不少了”
牛铁兰没好气揪她耳朵
这是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问题吗?这蛊,听起来好的,但是谁能保证后果?蛊族就因为这玩意儿败落,那后遗症谁说得准?
指不定里面就加了让人变疯的玩意儿
牛铁兰认真:“你成不成婚生不生孩子是你的事,娘不会逼你,但是生蛊,不行”
宋锦讨好:“我就是说说嘛”
牛铁兰这才松开她的耳朵,轻哼一声,挽着人继续往下
不过这么一打岔,她心中的沉重确实少了一些,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她的女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珍宝
……
母女俩说着小话下楼,绕出走廊,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廊道上白衣公子翩然而立,他嘴角噙笑,凤眸明亮,月霁风光
牛铁兰不言
宋锦立马变了脸,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借口?是要打扫后院,还是要过来抓老鼠啊”
曲茂泽轻笑一声,坦然:“这次是特意等你们,你们三日一来,我想着就是今日了”
可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宋锦看着他就烦
虽然这段时日以来,这人没做过什么也没说什么,做过最出格的就是那日拍了他的脑袋还抢走她娘,便是从前日子,他也勉强算得上是受害者,不能怪他
但就是很烦人
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相依如命,快快乐乐,不缺这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