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咏珊啃着面包,闻言指了指照片栏:“这里本来应该贴着标签,估计时隔太多年,标签掉落了。”
“我们日常调阅卷宗看到的不是原始档案,高度腐败尸体的照片是加密的。”曾咏珊解释道,“敏感案件比如尸体特写、巨人观……”
她顿住,皱了皱眉:“都会单独存放在原始存档地。”
“原始存档地?”祝晴的目光落在案卷上,拿起手提电话,“也就是还在油麻地警署。”
曾咏珊光是想到尸体呈现的巨人观状态,就觉得面包难以下咽,灌了一口水。刚要劝阻,就见她已经拨通电话。
祝晴:“我想看看十年前殉情案的尸体打捞照片。”
曾咏珊凑近听筒。
那头传来程医生的声音,体贴而又克制。
“你确定要看?”
曾咏珊幽幽地叹一口气——
她什么不敢看?
……
程星朗修长的手指转动钥匙,“咔嗒”一声,打开法医科影像室的门锁。
他按照案件编号,取出档案柜高处的文件袋。
“打捞现场的照片,可能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
程星朗的声音从耳畔擦过。
祝晴抬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注视。
影音档案室密闭的空间里,就连指尖摩挲档案袋轻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变得清晰。
来之前,曾咏珊特意拉着祝晴叮嘱过。
“巨人观”三个字在教科书上或许只是个常见的专业术语,但是亲眼所见,完全不是简单文字能够形容的场面。
“我能看。”她点头,声音很轻却坚定。
程星朗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睫毛轻颤,却依然固执地伸出手。
目光停留片刻,他终于缓缓打开了资料袋。
尸体的巨人观特征触目惊心。
扭曲的软组织、浮肿发胀的躯体、脱落的表皮……
这些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描述,而是具体地呈现在眼前。
程星朗筛选过,递来的第一张照片,较为温和,是死者的手部特写。
再到锁骨、肩膀、小腿、腹部。
当捕捉到祝晴逐渐放缓的呼吸时,他递照片的节奏也放慢。
“那是面部特写吗?”祝晴突然凑近问道。
肿胀变形的五官早已面目全非。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遮挡了照片一部分。
祝晴轻轻推开他的手,指尖相处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怔。
现在她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那是最具有冲击力的、死者扭曲的皮肉,祝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身。
“还是闭眼比较快。”程星朗利落地将照片收回证物袋,语气无奈,却又含着笑。
他说大多数警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呕吐,狼狈不堪。
而此时此刻,祝晴只是往后退了一大步,又强撑着站稳。
“又闯过一关。”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神勇干探。”
……
收工比祝晴想象中要早一些,到家时,雀跃的盛放小朋友飞奔出来。
“晴仔晴仔,你们去哪啦!”
“我们?”
萍姨指了指露台。
小不点非要守在那儿,等着外甥女回家,怎么劝都不听。她就只好将他裹成一只小粽子,陪着坐在外边吹冷风。
萍姨望远,只当是看夜景,但放放小朋友是很认真的。
他盯得紧紧的,终于见到祝晴的身影。
盛放看见,是程星朗送外甥女回家的。
“你的眼力这么好。”祝晴惊讶道。
“警察嘛。”放放拍了拍小胸脯。
“下次叫我一起哦。”他又说道。
祝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真是个大方的宝宝,以为他们悄悄跑出去玩,也只是眨巴着眼睛拜托他们下次带上他。
“是加班。”祝晴说,“我们在工作。”
萍姨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从警署出来,才几步路?如果晴晴跑一跑,两分钟都能到。靓仔医生居然还特意送她回家!
“晴晴,那个——”
萍姨还想要状似自然地帮大小姐打听,然而一转眼,他们舅甥俩换了话题。
软软的地毯上,祝晴懒洋洋躺倒,放放小朋友在边上找了个位置。
只要外甥女在家,这个小朋友时时刻刻都要挨着她。
小不点还很暖心,在外甥女转身时,帮她捏捏肩膀捶捶背。
“盛放小朋友,你真的是按摩大师。”
“当然啦,下次来还要找我!”
“好啊,你是几号师傅?”
“我是8888啊!”
祝晴笑出声:“还记得呢。”
白板就在边上。
线索密密麻麻的,但因为有盛放描上斑斓色彩的简笔小插画,为凝重的案卷添了几分生气。
短短几日,警方在这起案件中来回奔忙。
原配江小薇、儿子江一凡、狂热影迷刘威、家暴受害者舒莹莹……一个个名字在祝晴脑海中闪过。
每次都是看似接近真相,却又在最后关头发现南辕北辙。
她的目光锁定在白板中央的三个名字上,抬手擦去了“舒莹莹”,但保留了有关于她的关键信息。那位与周永胜在离岛区同居的“太太”,会是黄洁雯吗?
拯救型人格……
他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需要被拯救”的女人?
……
清晨的CID办公室,重案B组没有哪个警员是踩点到的。
直到现在,案子仍没查到突破口,周刊狗仔每天都在版面用猎奇的角度“爆料”,上级的电话往翁兆麟办公室不停地打,现在他听见铃声就头疼。翁sir一肚子火,背着手过来转悠了一圈,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干咳两声又踱步回去了。
“这案子真是邪门了。他前脚刚死,她后脚就退机票,要说他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信啊?”
“但是查来查去,表面上看来,就是连一点交集都没有。”
“坪洲房东说房子租出去之后,一开始是一年交一次租金,后来‘秦文’很干脆,三年一交。这些年,房东和租客一直都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一切都是‘秦文’出面,从来没有见过女主人。”
“这黄洁雯以前是做外贸的,公司早就倒闭了。我们找到她以前的同事,都说好几年没联系。”
“她用的还是八三年的老版身份证,连张照片都没有。这让我们上哪里找人去?”
昨天同事们还在打趣,就算调出她的证件照片,也不可能拿着照片满大街找人。
但现在,他们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身后传来同事们的议论,祝晴则坐在电脑前,重新打开航空公司提供的那一段监控录像。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这段监控录像只有短短三秒,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五十遍。
祝晴起身,请技术部帮忙将视频逐帧调慢。
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模糊的影像中,戴墨镜的女人抬起手整理围巾的动作,被分解开来。
角度在她的背影停住。
祝晴的笔尖停在屏幕上:“等一下,就是这里!”
“还能再放慢吗?”
画面再次定格。
祝晴忽然转身,在一堆笔录里翻找起来,纸张哗啦作响。
祝晴问:“当年《月蚀》剧组所有人的笔录都在这里吗?”
徐家乐抬头:“都在那里了。”
“那个替身演员的证词呢?”
“替身?”徐家乐找出名单,“剧组名单里没有登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