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在明德精神康复中心,警方没能见到他,次日傍晚,他们终于在跨境巴士总站堵到这位刚开完会回来的宋医生。
资料显示宋俊礼四十四岁,但两鬓斑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老。
“宋医生,打扰了。”
“上午电话联系过,还是关于冯凝云女士的补充病历资料。”
警方向站务人员出示证件,借用了一间闲置的站务办公室。
祝晴的目光锁定在宋俊礼的右手,注意这道蜿蜒的疤痕。
在电话里的沟通没有这么清晰,此时,宋俊礼听完警方的来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太荒谬了!暴力行为?”宋俊礼黑着脸,“你们大可以去医管局调我的执业记录!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投诉。只凭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就质疑我的职业操守?这是无中生有!”
“宋医生你别误会,我们绝对相信你的专业。”曾咏珊连忙圆场,“只是例行程序而已。”
宋俊礼因怒气而紧绷的肩膀明显松了一些:“我明白,只是这种问询方式让人不舒服。”
“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曾咏珊继续道,“希望你能理解。”
因为这一番话,接下来的问询,宋俊礼的神色平和了许多。
经过几个补充病历的问题后,祝晴适时转移话题:“宋医生,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年轻时做实验不小心灼伤的。”他低头看了看,“很多年前的事了。”
曾咏珊打趣道:“你现在看着也很年轻啊,那时候多大?”
“二十八九岁吧。”他语气缓和,“人过三十是个坎,四十又是另一个坎,精力大不如前了。”
祝晴和曾咏珊交换眼神。
十八年前,宋俊礼手上还没有这道疤痕,冯凝云看到的也许不是他。当然,这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对了。”曾咏珊翻动资料,“冯女士还提到一位脾气暴躁的男医生,我们怀疑是柯医生。你对他有了解吗?”
“我们调查时才发现,这位柯医生已故。整理资料时,看见一堆往来文件,听说他在外面办了个药厂。”祝晴引出下一个话题,“会不会是因为分心在外面的药厂上,才使得柯医生对病人耐心不足?”
“确实,当年柯医生管理药剂部,在外面办了个药厂。”宋俊礼说,“不过听说没多久,药厂就倒闭了。”
“你也知道这事?”
宋俊礼点头:“都是陈年旧事了,其实当年我也想跟着赚点外快。不过柯医生说药厂不缺人手,有需要再联系我……当然,只是推托的说辞,柯医生是委婉拒绝我了。”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在过去一个月内,程星朗查到其中一部分线索。当年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的柯姓高层在外经营药厂失败,不久便从医院顶楼坠亡。
而此时,宋俊礼的补充,让这段过旧事的脉络更加完整。
“其实他当时已经焦头烂额。”宋俊礼感慨道,“所以说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太贪心。当年我还羡慕柯医生能两头兼顾,现在想想,专心做个医生也挺好。”
祝晴抬眸:“焦头烂额?”
“那时他在几间福利机构担任合约体检医生,有个孤儿原本已经被家庭选中领养,却在体检时病逝。”
“没过几天,柯医生就……”
“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吧?”
宋俊礼怔了怔:“已经这么久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
祝晴快速记录这个意外收获。
当年那位明德高层的坠亡,外界传言是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意外失足。没想到,原来在那背后,还有一起孤儿领养流程的纠纷与之相关。在他离世后,这起纠纷再无人跟进。
如今看来,两起事件与程家案子的时间线高度重合。
曾咏珊说道:“谢谢配合,我想应该是冯凝云女士的认知出现偏差。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原委。”
宋俊礼站了起来:“麻烦你们了。”
……
盛放、大姐和萍姨都待在家里没出门。
“连闲逛都不许,看来这次形势严峻。”盛佩蓉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着玻璃。
就在昨晚祝晴临走前,她还特意叮嘱要注意安全。
抓捕犯人固然重要,但自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盛佩蓉向来雷厉风行,遇到问题就要立刻解决。她当即拿起手提电话,联系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董事,请对方帮忙物色值得信任的专业保镖。
萍姨看得咂舌:“大小姐,这阵仗会不会太大了些?”
“以防万一。”盛佩蓉说,“没事最好,反正多几个人跟着也不影响日常生活。这样可可能安心办案,小弟也可以放心去上学。”
盛放的小脑袋瓜上,仿佛突然冒出三个问号。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上学的!
真是好闷。
放放就像个小老头,弯着腰,背着手缓缓踱步,时不时发出一声望天的叹息。
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地下室的小型游乐场倒是已经完工,但他刚溜达到那儿,就被坏蛋大姐拎了回来。
盛佩蓉说刚装修好的地下室,一股味道,不准他下去玩。
百无聊赖间,盛放晃进了祝晴的房间。
总感觉,好像有十年八年没见到外甥女似的,特别想念!
也不知道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盛放小朋友双手托腮坐在书桌前,盯着墙上贴着的“顿顿吃光光”奖状发呆。那些危险又刺激的侦查工作,这回与他无缘。
盛放站了起来,注意到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这是祝晴昨晚换下来的。
敏锐的放sir立刻发现外套口袋里的笔记本。
“大姐!”盛放抓起笔记本往外冲,“晴仔忘记带——”
“啪嗒”一下,笔记本掉在楼梯上,内页翻开。
“你怎么趴在这里了。”盛放弯腰和笔记本闲聊,伸手去捡。
翻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盛放宝宝指着其中一个不认识的字:“萍姨,这念什么?”
萍姨戴上老花镜,凑近一看:“揍。”
“回家记得……”放放瞬间大惊失色,“揍、小、孩!”
记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是一本不务正业的笔记本!
盛放瞬间蹲成一团,小奶音碎碎念:“晴仔晴仔,过期不候咯。”
话音落下,他又很难这么潇洒。
少爷仔心慌慌地迈着小短腿,跑回书桌前。
几分钟之后,他在“揍小孩”宣言旁边画了个圆滚滚的哭脸小人,配上滴滴分明的小泪珠。
“大姐,‘饶命’怎么写?”
盛佩蓉忍着笑:“不告诉你。”
放放小朋友自力更生,握着胖乎乎的彩色蜡笔写上——
No!
第107章 “目标确认。”
警方对宋俊礼的证词展开了细致核查。
调查结果显示,他右手上的疤痕确实是十五年前在一次实验事故中造成的,当时他二十九岁,从此伤疤伴随他的一生。也就是说,冯凝云十八年前目击的那个右手有疤的男人并不是他。
当调查报告被摊在桌上时,警员们不由沮丧。
大家调查的不仅仅是宋俊礼,还有副院长提供的名单上每一个手上带疤痕伤的医护,但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阿头,冯凝云毕竟是个精神病患者,她的证词不具可信度和可靠信,就算到了法庭上也是不予采纳……”
“真的要花这么多时间,跟着这条线查下去吗?”
莫振邦站在白板前,收起那份名单。
“我们不能依赖一个病人的记忆碎片。”他转向众人,“这条线暂时搁置。”
黎叔翻着档案册:“已经交叉比对了明德和惟生药厂所有员工的资料,再结合叶医生提供的凶手外貌特征,还是没有突破性发现。”
白板上的照片和线索密密麻麻,几个关键人物的面孔熟悉又陌生。
祝晴凝视着白板上坠楼高层柯晓博的照片,突然开口:“下午宋俊礼的笔录中,还提到柯晓博。当年他也想跟着柯医生赚点外快,只是后来被婉拒。”
“这个坠楼的柯医生,当时兼任几家福利机构的体检医生。他的死亡时间、孤儿病逝的时间,还有程家的案子,都集中在同一时间段。”
曾咏珊坐直了身体,翻找笔录本。
“他是无意间提起当年柯晓博遇到麻烦事,‘焦头烂额’。不过当年随着坠楼意外,没有人再继续追查孤儿的离奇病逝事件。”
莫振邦伸手接过,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都在十八年前,甚至是同一个月份前后几天发生的事,时间线确实巧合得过分。”他低声道,“彻查这几家福利机构。”
在会议室里梳理案情的时间,是短暂休整,案情分析会很快结束,莫振邦再次分派任务,抓起外套重新出发。
忙碌的脚步声响起,匆匆离去,直到会议室里再无一人,文职珍姐推门进来收拾资料,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班得加到什么时候啊……”
……
警方开始走访几家曾与柯晓博合作的福利机构。
第一站,就是当年发生孤儿急病死亡事件的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