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头不够,石头来凑。
对于建在河边的建筑来说,石头建筑远比砖头建筑更加牢固,更加能够抵御洪水泡发。
不止临河大队那边的山里人挑石头往临河大队运送,蒲河口这边同样是忙忙碌碌,一队队的人宛如工蚁一样,从山里缓缓的往蒲河口方向的堤坝运送石头和石子,他们大多都是蒲河口的罪犯和山里田地太少,种不了太多粮食,往蒲河口方向挑石头,换口饭吃的人。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手里提着麻袋的老人、妇女、小孩子,她们手里提着的是一些山里采摘的药材。
蒲河口卫生所开了后,目前只针对蒲河口内部的人治疗,许明月也让手下看守监督他们的民兵们打了招呼,跟送石头来蒲河口的山民们发出求购山里药材的消息。
可惜消息发出去许久,出来卖药材的山民极少。
一来,山民们大多都不认识药材,有认识的,采了不会炮制,反而让药材失了药性。
二来,即使有会采药、炮制药材的山民,采药、炮制药材也是要时间的,许明月的蒲河口卫生所才开了没多久,收集药材的消息想要普及开,也没那么快。
现在通知出去的消息,就是有不认识药材,不会炮制药材的,就先来蒲河口认两天药材,认识药材后,再采摘药材往蒲河口送。
山里人大多都怕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威名,生怕他们进了蒲河口农场,就被抓到里面挑石头,不给出来了,毕竟蒲河口农场如今的名声,在大河以南及大山里面,有小儿止啼的效果。
但也有一些长期往蒲河口送石头的山民,受蒲河口一直以来良好的信誉所致,知道只要不是干了坏事的,蒲河口的民兵就不会抓他们,他们回去后,就将家里五岁以上的小孩带到蒲河口来认草药,学习炮制草药之法。
为了让更多的人来蒲河口学习认识药草、炮制药材,只要是被带到蒲河口学习的小孩儿,许明月都管他们两顿野菜粉丝汤。
这些被带出大山的小孩子们来到河边都异常兴奋,尤其是看到蒲河口近在咫尺的野生莲蓬时。
有胆子大的小孩直接就跳下水摘莲蓬,采藕带去。
等他们学了认识一些本地产的常用草药后,就回家教他们家里的老人、妇女,家里老人妇女们学了,采了草药,就让家里小孩子们跟着他们的父亲、叔叔们出山,到蒲河口换口粮。
哪怕是再少、炮制的再差的药材,在刚开始收的时候,蒲河口都会给他们一点红薯、粉丝等粮食,增加他们的积极性,只是药材采摘正确、炮制的越好的,蒲河口给的是粉丝,药材采集错了,或者炮制错了的,就会给红薯,还有完全错误的,就送一两块红薯渣饼,并且严肃交待,且重新教他们如何辨认药材和炮制方法,实在不会炮制的,就采好了拿新鲜的来换口粮。
因为有粮食在前面吊着,原本不认真学辨别草药的小孩们,也都会认真学起来。
只要是带着药草来蒲河口的小孩,至少都能换几根红薯回去,别的不说,就本地产的一种开紫色小花的塔状,名为‘夏菇草’的药草,本地不说漫山遍野,山脚下、山谷里、菜地里到处都是,只要是长了手就会摘,摘了晒干拿过来卖,就是现成的草药,人人都认识,人人都会摘。
还有蒲公英、车前草、刺耳草、筋骨草等很多本地常见草药,特征都非常明显,过去山里人都当做是路边牛都不吃的野草,现在知道是可以兑换粮食的药草了,都抢着挖!
现在才刚开始,来往蒲河口用草药兑换粮食的山民还很少。
王根生刚被带到蒲河口的时候,望着远处那座坞堡一样伫立的监狱,也是有些害怕的,但他不相信许凤兰敢真的抓他。
他到了蒲河口都还不忘威胁许明月:“我来临河大队,我爹妈、我三个姐姐都知道,只要我两天没回去,他们肯定回去吴城举报,你要是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放你一马!”
许明月把他的话当放屁一样,叫人拿了臭袜子将他的嘴巴堵了,拉到山上挑石头去。
现在蒲河口明明有独轮车,许明月偏偏不给这些人用,挑的动的就挑石头,跳不动的就抬石条。
这些红小兵原来都是吴城和吴城下面公社的混子组成,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打架斗殴闹事最在行,许明月不能让他们霍霍自己的养猪场,就让新组成的一排民兵看押着他们,敢偷懒就用竹丝鞭子抽。
竹丝鞭上竹丝多,一鞭子抽下去,身上全是道道血痕,偏偏又不会将人真的打伤到无法干活。
王根生是万万没想到,许明月居然真的把他抓到蒲河口来挑石头,完全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哪怕他一再威胁恐吓,甚至贿赂这些看押他们的民兵们,求他们放他回去,也依然没有人理会他。
看守他们的人,全都是许明月从这批新招收的民兵中挑选出来的,全都来自北边逃过来,想在本地安家的难民中选出来的,他们好不容易在蒲河口当上了民兵,不仅在本地落户,还有了身份地位,又岂是王根生贿赂两句就能收买的?
他们要是敢把王根生放回去,别说他们丢了好不容易得的民兵队铁饭碗,就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蒲河口已经待了七年的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许金虎和许明月是怎么对待背叛他们和罪犯们的,想到他们要是放走了王根生,今后要在蒲河口挑石头挑一辈子,脚都发软,一鞭子抽在王根生他们身上:“抬个石头都慢吞吞的,没吃饭啊!”
在地窖里一连关了两天,饿了两天,真没吃饭的王根生,差点没被看守他的民兵一鞭子给打趴在地上起不来!
就这么在蒲河口一连挑了好几天石头,他觉得他这辈子的苦都在这几天都受尽了,每天都眼巴巴看着五公山方向,期待着他三个姐姐能带人来找他,救他回去。
五公山是由五座巨大巨高的山峰组成,别说在蒲河口了,就是远在水埠公社,都能看到那五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被抓着天天去山上捡石头、铲石子的知青们,也每天眼巴巴看着五公山方向。
他们还等着五公山革委会的人见他们没回去,会过来救他们呢,每天干完活回来,望眼欲穿的望着五公山公社方向,期待着什么时候五公山革委会的人发现他们没有回去,来把他们接回去。
第184章 王根生他们被抓到蒲河……
王根生他们被抓到蒲河口挑石头, 他的几个姐姐们确实着急。
自从他当上革委会主任后,整个王家在老王庄都可以说是鸡犬升天,就连原先老王庄的生产主任说话间都以王根生为荣, 在如此反封建反迷信的前提下,还专门开了祠堂, 带着全村老小, 跟在王根生后面一起拜了祠堂。
王家人更是不得了, 尤其是他那老爹,在村里牛的就跟老太君似的,说话横的不行, 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样。
他大姐夫王根明因为他的关系, 拉下了大队书记丁书记后,现在成了名义上的大队书记, 整天在大队里吆五喝六,他大姐王盼娣大字不识一个, 知道许明月是什么妇女主任,她也干上了妇女主任,他小姐王招娣被他调到了五公山公社, 成了五公山公社的妇女主任, 一家子都因为他的崛起而鸡犬升天。
整个石涧大队, 就属老王庄村子最大, 他小姐姐家的谢家村是石涧大队第二大村子,虽赶不上许家村和江家村,但在石涧大队,也是很横的存在, 其它几个小村子,摄于现在的王根生的威势,根本敢怒不敢言。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权利是谁带来的,对王根生对整个五公山公社过去掌权人的迫害,自是万分的支持,就数他大姐夫王根明夫妻俩批斗丁书记批斗的最狠。
他们是知道王根生是带了人去了临河大队,他们也不担心,毕竟三十多号人呢,还有三杆木仓,这样的火力和人数,在哪个大队都是不小的战力了,要是再加上前面那十几个打头阵的知青,一共五十多号人,都够冲击一个村子的了。
主要是他们也不敢把人全部派出去,他们现在能够牛笔哄哄,不就是因为他们身后都跟着十几个打手吗?要是把身后的打手们都派出去,他们下一秒就要被套麻袋,打的他们亲妈都认不出来。
王根明一向不太把老丈人一家当回事,要不是小舅子还有几分能力,他都不搭理老丈人一家,现在虽靠着王根生当上了大队书记,可当了大队书记后,他自己牛起来了,觉得小舅子家就他一个男丁,想要成事,就必须靠他们这些姐夫们帮衬,他妻子王盼娣完全就是夫唱妇随,一个德性。
真正在意和担心王根生的,只有王招娣和他老母亲。
王根生在五公山公社根基不稳,需要王招娣夫妇在五公山公社帮他看着五公山的人,有哪些不服他的回头跟他报告,哪怕她再担心王根生,也无法脱身离开。
只剩下王老太。
王根生一连三天不回来,他老母亲就担忧的在老王庄村口,向临河大队的方向眺望,看了又看,和村里人说:“根生去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在村里吹了一天牛的王老头,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她的话,一脸不耐烦的冲她:“男人在外面做事,几天不回来多正常的事,要你来操这闲心?管好你自己去!”
王老太如今头发白光了,身体瘦瘦小小的,越发的老态龙钟,明明比王老头小十岁,精神外貌上却比王老头老了十岁不止。
她这一辈子都被王家一家子欺压,生活在王家食物链的最底层,哪怕如今儿子出息了,她也能上桌子吃上一碗完整的饭食了,依然害怕王老头,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老头子,我担心根生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担心他啊!”
大约是她的软话,浇灭了王老头的怒火,他语气缓和了些说:“担心什么担心?他这些年在吴城做事,一年都回来不了几次,不也都好好的?要你担心?”
实在是王根生这些年在城每年就过年回来待个三五天,他们都习惯一年到头见不到王根生了。
王老太弯着背脊,颤颤巍巍的跟在王老头的身后,不时的担心回头看向临河大队的方向,苦笑道:“我也晓得我是瞎担心,可儿在外面,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第二天依然不见王根生回来,王老太就急了,去找大女儿王盼娣:“盼娣!盼娣哎!你兄弟昨天去了临河大队,怎么今天都没回来?你叫根明找人去临河大队看看,别有什么事!”
王盼娣现在在石涧大队可风光得意了,手里抱着她的小儿子,满脸是笑,语气同样不耐地说:“能有什么事啊?我们石涧大队距离临河大队这么近,他们敢做什么事?根生现在是国家干部,是五公山公社一把手,别说临河大队了,就是许金虎来了,都不敢拿小弟怎么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她可是知道,她兄弟的靠山是吴城革委会的主任,那是许金虎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过去许金虎的大名,在他们十里八乡,那就是头顶上的天,是顶顶厉害的人。
她老娘在王老头面前不敢吱声,但在几个儿女们面前,却是相当有话语权的人,催她说:“你兄弟一天不回来,我一天不放心,我叫你去找你兄弟你就去,你要是不去,我找你妹妹去!”
王盼娣和王招娣别了十几年的苗头,一听老娘要去公社里找小妹,也不由头疼地说:“行了行了,招娣在公社里事情也不知道多少呢,根生不在公社,就靠招娣给他看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不就是叫个人去临河大队看看嘛?我叫我三孬子跑一趟就是了。”
她原本是想找她小叔子的,可惜她都连生了三个儿子了,在婆家说话还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她无奈也没有办法,只能令找族人。
三孬子便是当初去荒山被女鬼吓病了的四人组之一,因智商有些低,一直被人‘三孬子’的叫着,人也混的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当初和他一起混的谢四宝等人都已经娶妻生子,只有他至今还一个人游手好闲,在村里四处溜达的混着。
一听王盼娣说要他去临河大队,头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临河大队有鬼,你喊别人去,我不去!”
说着拔腿就跑,任王盼娣怎么喊都不听。
王盼娣没办法,只好花了三毛钱,叫了村里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到临河大队去看看。
这小年轻从小听着临河大队荒山的鬼故事长大,却从未见过荒山的鬼,对荒山有鬼的传闻半信半疑,又正是胆子最大的时候,有王盼娣给的三毛钱,他跑的比兔子还溜,直接跑到了江家村,找江家村人打听:“阿婶,昨儿个我们公社的根生主任到你们临河大队来了,你们看到他没有啊?”
他也不傻,一边问,还一边朝江家村张望着。
被打听的江家村妇女,一看他打听的内容,就知道这小子是来做什么的了,当下晓得无比热情地说:“你说是啥主任?我们大队只有许主任,小伙子,你走错地了吧?”她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无座山峰说:“你要找的五公山在那个地方,不在这边,你找错唻!”
小年轻眼睛还在看着江家村:“真没看到啊?”
从外面看江家村,真看不出来什么,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和别的大队大队部不一样,它就坐落在江家村的最外围,是一座独立在村口的大宅子,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大队部大门关着,平平静静,一点异动都没有,站在稻场与水电站位置之间的堤坝上,往下看,一望无际的稻苗已经抽穗,风吹稻苗如浪般层层翻涌,远处在堤坝上挑土筑堤的队员们,有序的干着活,村子附近是妇人们带着老人孩子在田地里除草施肥,整个村子一片祥和安静。
见江家村无异常,他又向妇女打听:“阿婶,我们主任会不会在许家村啊?”
妇女也不理他了,弯下腰除草道:“那我哪里晓得?你自己去许家村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小年轻见妇人不理他了,看着坐落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之间的荒山,心知这里就是他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集中发生地——荒山了。
哪怕是大白天,哪怕头顶艳阳高照,荒山的两边都是在田地里除草的人,听着耳边吵闹的蝉鸣声,远处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他在走近荒山的时候,依然觉得荒山附近鬼泣森森,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他心口怦怦直跳,连多看一眼荒山都不敢,快步走过了荒山,来到了许家村。
来到许家村他就更慌了。
他不光是从小听‘荒山有鬼’的鬼故事长大的,还是听许金虎的威名长大的,在他们当地,哪个小孩要是不听话,他们爸妈就吓唬他们:“你要再不听话,就让许家村的许金虎把你抓到劳改农场去做劳改!”
小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劳改’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劳改’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许家村的地形是一处很高的高地,地势比荒山和江家村都高的多,哪怕是站在最下面的村尾,都能够眺望整个河圩。
但也因为许家村太大,地势太高,站在村尾是完全无法探究许家村内部情况的。
他站在许家村村尾的位置,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听王根生的事。
主要是村民们全都出去干活了,村里都看不到人。
他往前走了百米左右,看到大河沟里有几个在里面游泳捕鱼的小孩,才跑过去和几个小孩打听:“和你们打听一点事,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我们五公山公社的主任到你们大队来?你们知道他们哪里去了吗?”
被他打听的小男孩们一个猛子潜入了大河沟的水底,在河沟边沿处,一把抓出来一手烂泥,猛地往蹲在梯形河沟边沿的小年轻身上一扔,然后全都游到了河沟对岸的水中,指着小年轻身上的烂泥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小年轻:……
第185章 倒不是这小年轻傻,要……
倒不是这小年轻傻, 要打听事情就这么大剌剌的一点不掩饰的打听,而是这里的人就这样直接干脆,都是乡里乡亲, 甚至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有姻亲关系,基本上有什么事都直接说, 很少会瞒着。
这小年轻要是再打听两句, 说不定就有人告诉他, 人被抓到蒲河口去了。
但他实在是怵许家村的人,只跟几个在大河沟里游泳捉鱼的小孩子们打听了几句后,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跑回去了。
这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王盼娣得到消息, 就抱着她的小儿子回了娘家,嗓门也很大:“我叫人去了临河大队问了,没见过根生, 哪里晓得他跑哪里去了?”
她也是习惯了自己弟弟常年不在家,常年见不到他人的人。
王老太见大女儿派人去问了, 也没见着人,疑惑又担忧地说:“那人去哪儿了呢?他说他去临河大队啊, 一大帮子人乌央乌央的去了,我们都看着的啊,能跑哪里去了呢?”
王盼娣丝毫不过脑子地说:“别不是去山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