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烧水洗脸、泡脚,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她就看不见了。
冬天虽然不用经常洗澡,可脚还是要洗的。
许明月也没勉强,将老太太送到老屋后,就和许凤台他们一起来了荒山。
一进厨房,许凤莲就发现了不一样,“咦?阿姐,你买水缸和砂锅啦?”她吸了吸鼻子,“阿姐,你烧啥了?好香啊!”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闻到隐隐的香味。
哪怕厨房昏暗,许凤莲还是顺着香味凑近了走到砂锅前,一把揭开了锅盖。
还在用灶台里的余火温着的肉香,顿时扑面而来!
兄妹几个全都惊呆了!
“肉?”许凤莲惊讶带着止不住的喜意,瞪大了眼睛转头惊喜地问许明月:“阿姐,你哪来的肉?”
太香了!太香了!
上次吃肉,还是许明月打了一条菜花蛇,可蛇大多数都是骨头,肉其实很少,他们也就是尝个味道,过下嘴瘾。
可这是实实在在的肉啊!
许明月笑着说:“我今天去邻市,机缘巧合买到的,贵是贵了点,但是不要票,我悄悄买回来给你们补补。”
许凤莲立刻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阿姐!阿姐!你真的太好了!”
她都要馋哭了!
从小到大,除了她和许凤发抓的泥鳅、黄鳝、小鱼、蛇、麻雀,她好像都没吃过几回猪肉,即使抓到了泥鳅、黄鳝,也是要拿去卖的,只有那种小的、死的、卖不掉的,才轮得到他们自己吃。
在吃大食堂之前,他们一家子都没怎么吃饱过,记忆里感受最多的,就是饿。
过年的时候,别人家会买点肉,她就闻着别人家传来的一点肉香,默默流口水。
许凤台养活他们几个弟弟妹妹,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哪里还有余力买肉?
还是三年前全国实行农业合作化,搞大集体,每个大队年底分猪肉,她第一次尝到猪肉的味道。
可也真的只是尝一尝味道,剩下的几斤肉要全部腌制起来,等到双抢的时候再吃,基本都是给许凤台吃,因为除了双抢,农闲时,许凤台还要钻碳洞,挖矿,背煤矿,这两年又多了挑堤坝的强制任务,干的全是重体力活,不吃肉,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他不像许凤莲和许凤发,偶尔能打到一些麻雀、鸟蛋,他常年都在干活,没时间,也没体力去搞别的了。
还好他们这里临河,不上工的时候,能抓到一些鱼。
即使如此,常年的劳作,身体营养跟不上,也让还不到二十四岁的他,看上去像三十四岁。
不光他家这么做,村里大部分人家都选择这么做,大部分人家,都是将肉留给家里干重活的壮劳力们吃的,家里的女人孩子,只能闻点肉香。
所以她和许凤发从小就会找吃的,山上的,河里的,只要是能吃的,都被姐弟俩摘回家里吃。
大冬天的那么冷,姐弟两人去没了水的田里找黄鳝洞,挖黄鳝,冻的直发抖。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馋的不行,许凤台到底是年轻人,虽然理智上知道,妹妹不应该这么花钱,应该把钱存着,留着给她自己和孩子花,可常年缺肉的他,闻到砂锅里浓郁的肉香,脑子也被对食物的渴望本能所占据,几兄妹全都眼巴巴的看着砂锅里的肉。
还是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吃过肉肉的小阿锦,闻到扑鼻的香味,身体不自觉的往灶台那边倾斜:“妈妈,我好饿,我要吃肉……”
这话让许明月好笑不已。
因为这小家伙,从小就不喜欢吃肉,现在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吃了一个月的红薯粥,居然会主动喊饿要吃肉了。
许明月让他们把碗递过来,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红烧肉炖土豆和一个鸡蛋。
怕他们常年缺油水的肠胃不适应,她没给他们盛太多肉,都是以土豆为主,小阿锦也是。
可一块土豆吃到嘴里,满嘴的肉香味,还是让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回肉的许凤莲、许凤发两人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
和之前在食堂吃饭时,仿佛抢食一样的快速吃饭不同,此时的许凤莲是一口土豆在嘴里咀嚼好久,吃下去后才回味地说:“原来这就是肉味,肉这么好吃!”
或许她小时候吃过肉,可她不记得了。
过年的时候吃的那一片肉,好像也不是这个味道。
他们吃过鱼和泥鳅,可没有油、料酒、酱油等调味料去腥增味,他们自己煮出来的鱼其实是很腥的,可是那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她偶尔闻到别人家传来的肉味时,她想象过很多次那肉的味道,肉味比她想的还要香!
可她吃到下面真正的肉的时候,那爆炸在她嘴里的口感,让她只吃了一块,就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
许明月见她吃着吃着停下来不吃了,不禁问她:“你咋不吃了?”
许凤莲抱着碗坐在那里,仰起脸,浑身都美的冒泡,:“我要留着明天吃!”
她每天只吃一小口,这样她就可以吃好几天肉啦!(≧▽≦)
她晚上不洗脸不擦嘴了,她要让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知道,她吃了肉!
许凤台是吃过肉的,这两年过年分的那几斤被腌制的咸肉,大部分都被老太太放在了他去碳洞干活的饭盒里,一次一片、两片,切的薄薄的,让他能补充点油水;他父亲还在的时候,是给地主家抬轿子的轿夫,偶尔也会有一些主家的剩菜带回来,里面有肉片,可碗中的土豆比他任何时候吃过的肉都好吃。
大大的一块,吃到嘴里,入口即化。
好像还有甜甜的味道。
好吃的像是在做梦。
他克制住还想要再吃的本能,将剩下的一块夹到小阿锦的碗里,里面的鸡蛋也没吃,放下碗说:“我在食堂吃饱了,这些留着明天给阿锦吃吧。”他对许明月说:“你自己也给自己补补。”
许凤发也是捧着碗依依不舍,他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土豆,根本停不下来,可见哥哥姐姐都说要留着明天吃,他也强忍着对肉的渴望,小心地咬了一块肉在嘴里细细咀嚼,感受肉的味道,想要把自己碗中的肉也留着慢慢吃。
他和许凤莲想的一样,他也不洗脸不擦嘴了,让小伙伴们知道,他也吃过肉。
可他还是没忍住,把嘴巴舔了又舔。
许明月蓦地有些心酸,看着围坐在厨房里的几个人,轻声说:“锅里还有,你们都吃了吧,凤莲带一碗回去给妈,剩下的明天中午回来再给你们吃。”
光线昏暗的厨房中,许凤莲坐在小竹椅上摇了摇头说:“给大哥吃。”
他们都知道许凤台养他们姐弟几个有多辛苦,这两年他们大了些还好,能帮衬着些了,前些年他们还小的时候,真的就只有他一个顶梁柱。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许凤台拿起铁锹又要去挖地窖了。
只有小阿锦一个人,乖乖的将许明月给她夹的两块肉和几块土豆吃光了,其他人都固执的要把肉都留着慢慢吃。
许明月劝了几回,他们不听,她也不再管他们,换了烧水的砂锅,继续烧水,给小阿锦洗头洗澡。
小阿锦头发稀疏,为了更快速的除虱,许明月干脆用阿锦做手工的剪刀,将她头发都给剪了,将她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
自入冬后,许凤莲也好些天没洗过头洗过澡了,见阿姐这里这么暖和,也洗了个澡,至于头发,她是不肯洗的,现在天冷,她头发又多又长,洗了根本干不了,用她自己的话说:“有等头发干的时间,我不如多睡一会儿了!”
洗完后,她才想起来,哎呀!她怎么把脸给洗了!完了,嘴上的油肯定没有了!
虽然她也像许凤发一样,把嘴巴上的油舔了又舔,但之前肯定是有油的!
许明月从木箱子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旧毛衣给她,让她穿上。
许凤莲接到许明月递给她的毛衣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阿姐,你哪来的毛衣啊?你真的给我啊?”
许明月不想把好事都往王根生头上推,就瞎编说:“今天邻市的河边来了艘大船,听说是外面的瑕疵衣裳运到这里来了,还不要票,我一听还有这好事,不得赶紧抢啊,供销社买东西,没有票啥都买不到,买不到东西的钱跟废纸有啥区别?我一听船上东西不要票,就赶紧买了,给你和大哥小弟都买了一件。”她遗憾地说:“可惜只有女装,没有男装。”
她又拿了一件姜黄色的毛衣给许凤莲:“这件是给妈的。”
这件毛衣的款式还行,但颜色不好看,她也搞不懂她年轻时为啥会买土黄姜黄色的衣服,也难怪她穿了几次就压了箱底。
那一大包旧衣服里,就属毛衣最多,有六七件,全是二十多岁时买的好衣服,穿不上了后,扔又舍不得扔,总觉得衣服留着,她就还能瘦回到一百斤以下,还能穿的上,实际上S码一去不复返!
许凤发和许凤台也给他们找了两件。
许凤发年纪小,个子也还不高,不考虑款式颜色的话,里面大部分毛衣他都能穿,随便给他拿一件深咖色毛衣,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见,倒是许凤台,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二。
旧衣服里倒是有一件灰色厚款宽松版毛衣裙,他能穿上,但那条毛衣裙,长度是到她脚踝的,她简直不敢想象她青年版爷爷穿上她的毛衣裙会是什么样!
实在不行,拆了重新织?谁会织啊?反正她不会!
老太太和许凤莲也够呛会织。
许凤莲还在拿着许明月给她的毛衣,还在不敢置信的摸了又摸,“阿姐,你真给我啊?这要好多钱吧?我……我可真穿了啊!”
许凤莲现在穿的外套,还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的,衣服又单薄又破旧,她摸了一下,里面的棉花都结成疙瘩了,根本不保暖。
深秋季节还勉强可以抵御风寒,现在穿,她看着都冷啊。
许凤台和许凤发也差不多,都是里面一件单衣,外面套一件棉衣。
许凤台穿是他父亲的旧棉袄,许凤发穿的是许凤台少时的衣服,可想而知里面棉花都结成什么样了。
她已经发现了,她爷爷、小姑奶奶、小爷爷……冬季御寒,全靠一身正气!
第20章 第二十个大逼斗 许凤莲拿着毛衣久久都……
许凤莲拿着毛衣久久都不敢往身上穿。
她其实并不能看到毛衣的样子, 只能大致看到些微的毛衣轮廓,连什么颜色都看不清,可手中柔软的触感, 比她摸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柔软,她甚至不敢太用力, 怕自己手上的茧子刮坏了毛衣。
她这段时间天天砍草, 不论是握刀柄的手, 还是拿柴火的手,都起了厚厚的茧子和被草刺刮花的血痕。
这件毛衣算是许明月这些毛衣里最旧的一件衣服了,由此也可见许明月二十来岁时, 对这件衣服的喜欢。
她三十岁前极其的爱美,且喜欢各种粉嫩的颜色,许凤莲手中的这件, 就是一件标准的少女嫩粉色与粉白色拼色,非常温柔的颜色, 除了绵羊毛外,还含有百分之三十多的兔毛, 所以摸上去格外的柔软。
虽是她穿过的旧衣服,却因为日常养护的好,毛衣不仅没有丝毫变形, 色彩也依旧鲜亮。
在再三询问过许明月是真的要送给她后, 她小心的将毛衣穿在自己干净的单衣外面, 没有灯光, 没有蜡烛,她看不到自己穿着毛衣的模样,却能感受到毛衣穿上身后,身体的温暖。
她从未在冬季感受到这样的暖意。
许是许明月的房间里有火墙吧。
有了这样的毛衣, 她连自己的棉衣都觉得有些不配穿在外面了,因为自深秋夜寒,穿上那件棉衣后,还没洗过。
她迫切的想要把棉衣洗干净。
可她只有那一件御寒的冬衣,是要穿一整个冬天的。
她穿着自己的新毛衣离开了荒山,不知是内心雀跃,还是洗过澡后身体轻了十斤,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
老屋里,老太太已经睡下了。
这段时间,许凤台兄弟俩睡在荒山,母女俩就搬到许凤台两兄弟原本睡的高床上。
许凤莲轻轻的将许明月给老太太的毛衣盖在老太太的被子上,自己脱下毛衣,也盖在自己被子上压着,上面再压上棉衣,这样夜里会暖和一些。
她睡着了,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阿姐送了她一件像云彩一样柔软暖和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