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刚才看到的人是谁?
第344章 他头也不敢回的往荒山……
他头也不敢回的往荒山跑, 却不是往卫生院跑,而是往许明月家跑。
在他看来,卫生院里面躺的全是女人, 一个刚生产没多久,一个怀着孕, 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加上划伤本就阴气极重, 一群阴气重的人集中到一块儿了,他哪里敢去?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去许书记家找许书记。
许书记别看是女人, 还是怀了孕的女人,可她是官啊,是官就是有国运护体, 百邪不侵的。
此时他脑子里各种关于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都显现在了脑海里,什么天亮之前阴气最甚, 鬼的力量最强,什么人的肩膀有两团保护着你的火焰, 不能回头,只要你一回头,肩膀上的火焰就会随着你回头的动作熄灭。
甚至来到荒山的时候, 过去种种关于荒山闹鬼的传说也都飞进了脑中, 他此刻眼里就只有荒山的那座院子, 连滚带爬的摔倒在许明月家院子前, 哭天喊地的拍着院门:“许书记!许书记!救命啊许书记!”
许明月睡眠质量特别好,怀孕之后更有一种雷打不动的安稳感。
但孟福生睡眠很浅,稍微一点动作就能惊醒。
和许明月在一起后,稍微好一点了, 不会在夜里一个晚上惊醒无数次,不会在夜里睁着眼睛到天明,可他依然在第一时间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许明月有没有被吵醒。
见她依然睡的香甜,原本因为深度睡眠中被惊醒而难受的皱眉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又轻轻的起床,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男人听到里面吱呀一声,惊的心底一颤,尤其听着里面仿佛无声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就越来越害怕,怎么许书记不说话,走路也没声呀?
他已经吓的牙齿直打颤,越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脑海中就越是想象各种见鬼的画面,只听里面的门栓发出咔哒两声被抽出撞击的声音,院门被打开了。
跪趴在院门口的男人差一点小便失禁。
孟福生先是看院子门口没人,再低头一看,趴着一个人。
被吵醒的他面色很不好的幽幽问他:“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跪趴在院门口的男人看到孟福生,先是心肝儿一颤,接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孟技术员,有鬼啊,快快快,快关门,有鬼!有鬼!三柱子的鬼魂回来了!”
他连滚带爬的往院子里钻,嚎叫声惊的原本趁机的荒山里鸟群惊飞。
孟福生真是想拦在门口都等不及,就被他这么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你小点声!”他伸手想捂男人的嘴巴,让他闭嘴,可男子的声音已经嚎的整个院子中的人都听见了。
许明月自然也听见了。
她睡眠质量虽好,可自当了妈妈后,夜里要注意阿锦蹬被子的情况,也习惯了晚上迷迷糊糊醒来,可她此时是真困啊,眼皮抬了又抬,才勉强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孟福生已经不在床上,随拉开了牵引到床头的电灯线,穿着拖鞋走了出来。
男人一看院子的电灯亮了,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眼院子外,黎明前的黑暗在灯光下显得周围越发的雾气朦胧,阴森幽暗,尤其是荒山的林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各种奇怪的鸟叫声,呼呼风声,越发为这种诡谲的气氛添了几分阴森。
他四肢着地的爬进许明月家的堂屋,趴在许明月的脚下抱着她的小腿,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许书记,许书记救命啊,三柱子的鬼魂回来啦!”
许明月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晚上睡觉姿势有些困难,此时肚子重,她还得一只手托着,坐在竹椅上,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无语地问:“什么情况你慢慢说,什么救命,什么鬼魂?现在哪里有鬼魂?有些话说出来前还是过一过脑子才好!”
现在可是反封建反迷信,破四旧呢,这话要是让有些人听去,又要不太平了。
被吓的满脸是泪的男人满脸鼻涕眼泪的哭着说:“许书记,真……真的有……”他上下牙齿直打颤,话都说不清洗,还是孟福生给他到了碗热水,顺便把许明月的腿从他怀中扯了出来,让许明月离他远远的。
男人一晚热水下肚,总算恢复了些神志,说:“刚……刚刚,我睡的正熟,忽然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一看,就看到门槛上趴着一个水淋淋湿哒哒的淹死鬼在往大队部里爬,我吓的一激灵,就看到了三柱子在门口喊我开门,让我帮他把趴在门槛上的水鬼搬进去。”他哆哆嗦嗦的又喝了一口水,说:“原本我以为是三柱子偷人掉茅坑里去了,谁知道一碰到哪水鬼,触感就不对,就像是死在水里好多天,泡化了,手一抓上去就冷的刺骨,还黏糊糊臭烘烘的,像死了多时腐烂了的味道!”
男人哆哆嗦嗦的哭道:“我也没多想,就跟着往里面抬,三柱子就说冷,要进去烤火。”他的牙齿还在哆嗦着,“我是出了大队部的门,才突然反应过来,咱大队哪有三柱子?三柱子不是去吴城办事情去了吗?那那那……那回来的是谁?肯定是三柱子去吴城的路上遭遇水鬼了,被水鬼害跑,回魂来了啊!”
他喝水的时候,闻到自己手上的臭味,忍不住跑出去‘yue’了几声。
许明月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好受,又有些无语地问他:“那你到我来是做什么的?”
男人脑袋也懵了一下,回答说:“三柱子叫我来找张医生……”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肯定是回来吃人来了,水鬼要吃人来了!”
在他看来,三柱子为什么要找张医生,肯定不是为了给那水鬼治病来的,水鬼需要治什么病?那就只有拖人下水,找替死鬼来了。
他是男的,身上阳气重,三柱子就让他来找张医生,张医生一个女人,去了大队部,不得羊入虎口啊!
不怪他这么惊惧,十分确定江三柱就是被水鬼害了,实在是本地的恐怖故事中,听的最多的,就是水鬼害人的故事。
什么吃鱼不能给鱼翻身啦,不然船在河里就会翻船啦,什么掉到河里不能往有光的地方游啦,那都是淹死鬼在害人啦,什么谁家小孩不听话,站在水边上,被水下的淹死鬼抓住脚腕,拖下水啦。
他们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鬼故事,几乎都和水有关,本地人对这些关于水鬼的故事是深信不疑的,他们日常祭祀的最多的,除了自家祖先之外,就是河神和龙神,也就是现在破四旧,不给祭祀,不然每年还有在河边巨型龙神祭,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
许明月听的也是满头黑线,基本确定应该真的是那个叫江三柱的人回来了。
对于江建军安排的什么人去吴城找江天旺,她并没有管,随着她本身身体的不便,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少,都是她发现问题,吩咐下去,直接由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去执行,其它的不需要她去操心。
原本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已经建好了,她该搬到水埠公社去的,但目前水埠公社这边最好的医生,张医生在临河大队卫生院培养学徒,水埠公社唯一一个手术室,也建在了临河大队,为了方便日常医疗,许明月就继续住在了临河大队。
许红桦、江建军、许金虎,各个都是年轻能干执行力强的人,她就像是幕后军师,出主意就行,其它事情自然有他们去办,况且吴城那边派下来的人,还真就需要许金虎去治,别人还真不一定压得住。
许明月听完他的讲述,就知道那个被江三柱带回来的人,很可能就是江地主的小女儿,只是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掉到水里去了,这才湿漉漉的。
她起身说:“走吧,去叫张医生。”
她肚子大了,外面又黑,孟福生不想让她去,想让她在家休息,他去请张医生就行。
许明月拍拍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醒了,也睡不着了,不去看看也不放心,一起去吧。”
孟福生是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她的,就拿了件薄外套给她披上。
夜晚微凉,孟福生和许明月走在前面,大队部看门的男人两股战战的跟在后面,叫了张医生。
原本张医生还想叫两个学徒跟着的,许明月考虑到江地主家的小女儿身份特殊,就没让她喊别人,只让她自己带上医疗箱走。
张医生的医疗箱是本地木匠做的,外面一个木箱子,里面两层,中间有小格子隔开,外面一根布带子背着。
到了大队部,男人还不敢进去,倒是许明月一马当先,大踏步跨进大队部,走到一根木柱的前拉了把电灯的开关,把灯打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黑乎乎湿淋淋的东西。
乍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水鬼,大半夜的看到确实有那么几分渗人。
那男人看到竹床上的东西,吓的又是一声惊叫,躲到了许明月的后面。
许明月胆子也大,上前就要伸手去拨弄竹床上人脸上的头发,被孟福生一把拉住手:“我来。”
张医生也拉着许明月往后退,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我来看看吧。”
这么多人在,张医生倒是不怕,而是上前先拨弄开江心莲脸上水鬼一样胡乱散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她头发下面苍白瘦削的面容,又给她把了脉搏,看到她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对许明月说:“还是先将她这一身衣服换了吧。”
这也太臭了,原本身体就虚弱,还穿着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越发的不好。
在后院烧水的江三柱听到声音,忙跑到了外面堂屋来,吓得躲在许明月后面的男人一哆嗦,又往许明月身后藏严实了些,又忍不住朝江三柱看去,就看到昏暗灯光下,江三柱的影子。
整个临河大队,除了许明月考虑阿锦和许小雨的视力,用的大瓦力的灯泡外,整个临河大队所有通电了的人家,用的都是三十瓦的电灯泡,只因三十瓦的电灯泡每个月交的电费是最便宜的,大队部自然也不例外。
偏偏大队部的堂屋特别大,三十瓦的电灯泡拥在大队部的堂屋,真的就只勉强照明,不至于当瞎子而已。
江三柱看到许明月夫妇在,先是愣了一下,喊了声:“书记。”就将目光落在了张医生身上,殷切的看着她。
张医生已经给躺在竹床上的人把完了脉,说:“先给她把身上洗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吧,这么脏着也不是办法。”
“哎,哎!”江三柱忙不迭点头,又忙跑回厨房那边打热水。
大队部的厨房烧的厨灶,烧水快,只是柴火不多,现在烧完了,又得重新补充柴火。
距离全民大炼钢过去了快十年,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换上了铁锅,大队部的两个灶台上的锅也都换成了铁锅。
后院就有木质的澡盆,日常是看守粮仓的人睡觉前洗澡用的,只是农村人对这一方面并不太讲究,通常一个木盆全家老小一起共用,倒也没觉得这个木盆给凉床上躺着的女人用有什么不太对。
江三柱将昏迷过去的江心莲抱入装满了温水的大木盆中,喊张医生:“张医生,能不能麻烦你来帮她清洗一下,我回去看我家属过来。”又喊大队部的看门人,“二子,灶下的火你看一下,别熄了火。”
江心莲那样子,一锅水肯定是洗不干净的,要多烧几锅。
确定江三柱真的是人,不是鬼,被称作‘二子’的看门人也不害怕了,从许明月的身后钻出来,屁颠屁颠的往后院的厨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好奇的往那水鬼模样的人身上看,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这么臭江三柱都不嫌弃,抱着她就往木盆里放。
他这木盆回头不清洗个十来次,他都不敢用了。
许明月自然也闻到了那浑身黑乎乎的女人身上的味道,这还是她清洗过的模样,只是过去她身上的污秽在身上干的都结成了硬壳,掉入江水中后,反而被江水泡软了,这才使得大队部看门人在抓着她脚腕往竹床上抬时,两手抓下去才会黏糊糊湿哒哒,宛若摸到了在水里泡了很久的腐尸,吓的差点尿裤子。
近距离接触江心莲的张医生也不好受。
白杏当初身上的粪便,大多是牛粪,牛吃草,粪便通常作为农村常见的燃料,气味并不很臭,或者说,那臭味是能够忍受的。
可江心莲是日常是做清扫公厕的工作,她婆家出事时,她还年轻,也不想死,为了保护自己,就一直把自己弄的邋遢,后来见弄的邋遢都没用,只能用更恶心的方式保护自己,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十多年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用这样的方式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将自己已经腌入味了。
中途不知是不是热水的激发,让江心莲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见有人给自己洗澡,吓得猛地尖叫出声,推的张医生向后一个踉跄的坐到地上。
张医生年龄也快五十了,这一摔之下,尾椎骨疼的一时竟站不起身,哎哟了一声。
许明月听到里面动静,忙问怎么了。
张医生怕许明月担心她,忍着疼痛说:“没……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
许明月也顾不得自己还大着肚子不方便,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坐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张医生,也不敢贸然拉她起来,只扶着她:“你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
张医生自己感受了一番,说:“没……没事,能起来。”
许明月扶了张医生起来,用临河大队的方言对已经醒过来警惕的缩在木盆里听着她们说话的江心莲说:“这里是临河大队江家村,你醒了就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这位是张医生,你发烧了。”
说着她像是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东西一样,扔到了江心莲坐着的木盆里。
江心莲听着她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的乡音,愣了半响,看着许明月半抱着张医生出去。
等她们出来,名叫‘二子’的男人也忙上前来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嘴里还说着:“哎哟,这事情怎好叫书记你来做?你还怀着身子呢!”两只手在张医生周围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敢接过来。
孟福生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把张医生扶着到走廊的美人靠上坐下,又扶着许明月坐下。
张医生坐在美人靠上扶着腰,“我没事,就是刚才没坐稳抻了一下。”又劝许明月:“你别忙了,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我没事!”
原本许明月家伙食就不错,有鱼有肉有菜有水果,临河大队有了菜籽油后,别人家吃油还是习惯性的用油布擦一下锅底,就算是放油了,许明月家放油,那完全就是正常炒菜放油的量。
张医生一直跟着许明月家吃饭,吃的好,营养足,除了睡眠有些不安稳外,身体如今养的是越发年轻了。
可养的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半夜把她喊起来,人只要没睡好,最直接的就是反应在身体上,显得人苍老又没精神。
这段时间她又要照顾许明月,又要照顾卫生院的怀孕知青,还要照顾山上的七个下放人员,要不是许明月和怀孕知青身体都康健,没什么其它事情,又有十二个学徒当助手,帮她做卫生院里的杂事,她日常只需要去山上照顾那七个老人就行,不然她还真有些熬不下来。
很快,江三柱就将自己的妻子喊到了大队部来。
他才三十几岁,他妻子也正当壮年,常年在地里做活的她,有着一把力气,听说是来帮一个女人清洗身体,这个女人还是他嫁出去的堂妹,自然是没意见,进了屋里去,见到一个黑乎乎臭烘烘的人,嘴里喊着:“我滴个娘哎!你是掉茅坑里去了吗?咋把自己搞的这么脏哦!”
说着就出了房间去院子里找丝瓜囊。
里面的江心莲在许明月扔了一个东西进澡盆后,就将东西握在了手上。
哪怕过去了十多年,东西一握在手上,她也依然摸出了什么东西。
肥皂。
这个和厨房紧邻的房间并未装电灯,漆黑的房间里除她之外并无一人,她能听到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她梦里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