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茶叶包装的事,许明月就没再蒲河口多待,回到临河大队,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又奔水埠公社去了。
一段时间没去水埠公社,水埠公社真是大变样了。
首先便是干部宿舍。
水埠公社的干部宿舍建好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水埠公社老一批的干部,基本上都分到了房子,反倒是后来考上的年轻干部们,只能住在原先的老宿舍里,饶是如此,对这个时代缺住的他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许明月的房子许金虎早就安排人打扫干净了,按照许明月的要求,墙上都刷了大白石灰,打了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柜子,有了大面积的储藏空间,房间主体是一室一厅,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不大的小客厅,没有厨房和洗手间,要是以后孩子想跟来住,房间还能再隔一间出来,基本上能满足这个一年一家三口到四口人生活。
他自己的房子就在许明月家房子楼梯的对面,都处于这一排宿舍的最中心地段。
得意的带着许明月看完分给她的干部宿舍,许金虎又带许明月去了乱葬岗。
不得不说,许金虎真是干实事的好手,执行能力超强,只要是分给他的工作,几乎不需要你操任何心,他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之前还是荒坟野岭般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水泥路,因为这条水泥路的建成,原本嫌弃这里荒凉又阴森的水埠公社的人,反倒嫌弃起了公社主街的那条被拉煤的大货车,轧的坑坑洼洼又黑又泥泞的主路,日常行走,情愿绕路走这边的新路。
这样一来,偏僻又阴森的荒坟区,反而因为走的人多了,也多了些人气,显得不那么阴森了。
只是晚上从走这里的人依然很少。
另外就是烈士陵园那边。
因为通了下面乱葬岗荒坟区的这条路,原本要走主街区去烈士陵园的路,距离缩短了一些,可以通过乱葬岗的这条水泥路,直通往邻市方向的堤坝路。
两人一边走,许金虎就指着下放已经收割完,已然种上了油菜和冬小麦的大片农田说:“你不是在临河大队搞了个稻田养鱼吗?我看了后觉得也不错,就安排了这边也搞了稻田养鱼,都在竹子河边上,没道理大河以南能搞,大河以东不能搞是吧?”
他在说这些话时,嘴巴笑的咧出一口大牙来,原本显得有些凶狠的眉眼都笑弯了,很明显,稻田养鱼这事在大河以东的这些大队当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他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哎!你还别说,就这么大块稻田,那么点水,居然还能养鱼,每亩稻田居然还有百来斤的鱼。”更重要的是,粮食产量好像也增加了。
虽然每亩的产量高的有限,可整个水埠公社下辖二十个生产大队,哪怕并不是每个生产大队的田都靠近竹子河,适合稻田养鱼,可依然有大部分生产大队的稻田,都养上了鱼,数量一多,多出的产量称量出来,也足够让许金虎感到惊喜和惊讶了。
除去要交到上面的公粮,每亩稻田的产量都比往年高了百分之十左右,再加上每亩稻田里产的百八十斤的鱼,至少今年,整个水埠公社的社员们,都能过上一个肥年了,这让他如何不感到高兴?
这要没他许金虎力排众议,压着下面哪些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们搞稻田养鱼,他们能有这产量,能吃到鱼?
也正是因为今年大河以东的稻田丰收,又多了许多的渔获,这才有了大河以东现在的油菜种植和冬小麦种植。
不然往年为了让社员们吃饱肚子,都是先紧着种秋红薯的,今年只没有搞稻田养鱼的生产大队还在种秋红薯,水埠公社周边的这些地,全都种上了油菜和冬小麦,可以预见,明年五、六月份,油菜籽和冬小麦成熟,水埠公社的人饭桌上,除了多了很多干鱼外,菜里面也将有了油水,还会多出来一些馒头、手擀面。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出身的许金虎来说,还有什么事比带领全公社的人吃饱饭,饭桌上有鱼有菜,肚子里有油水,更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带着许明月来到了烈士陵园。
如今的烈士陵园和原来那个荒草丛生,快被荒草淹没找不到烈士墓在何处的地方已然完全不同,被水泥完全覆盖成半圆形的陵墓,目前的小石碑,还有一座巨大的,由水泥砌成的高大石碑,石碑上提的是许明月当时说的对联,前面是‘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对于这个石碑,许金虎是很得意的,原本要七八百块钱才能搞定的烈士陵园,让他不到两百块钱就修建完成了,还给后面迁坟过来的人家,也都用砖头、水泥立了碑。
放眼望去,整个陵园在为首的巨大水泥石碑下,仿佛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守卫保护着身后的老百姓,一座座清晰分明的坟茔和墓碑矗立在烈士碑的后方。
见到这一幕,原本就有些泪失禁体质是许明月不知为何,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仿佛也为这些革命先烈们高兴,为他们身后守护的百姓们高兴。
看到许明月居然激动的落泪,许金虎不禁挠挠后脑勺,尴尬地说:“这些都是还有人认领的人家迁来的坟,还有一部分无人认领的……”他指了一下后方的一个大坟包:“呶,我都埋那儿了,总不好叫他们当了孤魂野鬼,今后祭拜的时候,也不忘了给他们也上柱香,让他们也吃些人间的香火。”
许明月笑着抹去眼角的泪花,笑着说:“二叔,慎言,现在可不兴说这些话。”
许金虎大咧咧地不在意地说:“嗐,这不就咱们两人嘛?我又不是孬,什么话都在外面跟人瞎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想到了升任到吴城当副县长的曹主任。
原本以为是升官发财的好事,谁能想到,升到吴城去不到一年,就发生了革委会夺权的事件,根基不稳的曹县长直接成了权利争夺中的牺牲品,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人就已经没了。
作为曾经曹县长手下的人,许金虎在得知他自杀的消息时,是很难以置信的。
曹县长年龄比他大不了两岁,还不到五十,都当上副县长了,谁能想到他就这么没了。
一时间,许金虎也没了刚才的兴致了,背着手沉默的往回走。
许明月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往回走。
许金虎走到堤坝上的时候,望着一边是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竹子河河面,一边是种下了油菜和冬小麦的田地,唏嘘地说:“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年到头的打仗,打完小鬼子打GMD,打完GM党打山匪,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有盼头了,又搞来了一群红小兵。”堤坝上就他和许明月两人,也就在许明月跟前,他才能说句心里话,骂了声:“这操蛋的世道!”
他双手背在身后,高大壮硕的背影在深秋季节萧索的竹子河的映衬下,出奇的落寞。
第350章 回到水埠公社,许金虎……
回到水埠公社, 许金虎没急着带许明月去办公,而是带着她去了木匠家里,看给她打的家具。
分给许明月干部宿舍的床早就打好了, 依然是这个地方所特有的高架床,但一直在木匠那里, 没有给她搬过来, 现在许明月来了, 许金虎就带着她去木匠那里看床,看有没有哪里要修改的地方。
床是一米五成两米的规格,这是这边的普遍尺寸, 毕竟房子就那么大,打更大的床,家里就放不下了, 除非是那种兄弟多的家庭,一米五的床睡不下那么多人, 就打一米八的木架床,横着睡, 能睡兄弟四五个。
木床上刷着清漆,一进木匠家的院子,就有一股清漆的味道, 说不上是她的床上的清漆味道, 还是其它木制品的清漆味道。
许明月转了一圈, 去看了眼她的木床。
木床打磨的颇为细致, 床边的毛刺全都被打磨的平整不说,居然还在床头的靠背上,雕了鱼戏莲花的图案。
想到二宝还不到两个月,这清漆味道可能会对小孩子身体有害, 许明月问木匠:“这木床的清漆刷了多久了?干部宿舍的衣柜也是你打的吧?一起说说。”
木匠有些害怕的看了许金虎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许书记,给您和许主任打的家具,我也不敢糊弄不是?全都是给您用的最好的材料,也是最早给您和许主任打的家具和床,有三个多月了!就等着书记你来拉走呢!”
若是普通人,上了清漆的家具通风三个月差不多也够了,可二宝还不到两个月,许明月着实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婴儿在新房子新家具里住着,又去看了看其它成品家具相中了一款没上清漆的,让她照着前面那张清漆雕花木床,再打一份一样的,不要清漆的。
许明月考虑到之后肯定要把二宝带在身边的,便让木匠又在床栏一周打上木制的围栏,防止等二宝能翻会爬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
这床起码有一米多高,这要掉下来,摔到地上,头都要磕个包,阿锦小时候就没少从床上滚下来,只是那时候生活在城里,床沿只有这里高架床的一半高,饶是如此,半夜小姑娘翻到地上来,也是疼的狠了,哭的厉害!
许金虎还想让许明月晚上住在水埠公社,感受一下他督建的干部宿舍,可许明月实在是怵新装修好的房子里清漆的味道,笑着回绝了。
已经出来浪了一天是许明月,还真有些担心孟福生能不能搞定这个还不到两个月大的二宝。
许金虎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放心不下孟福生,有些不乐意地嘟囔:“那小孟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我滴个老天爷,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粘人的男的!”他指责许明月:“也是你惯得他!”
他话是这样说,却没有阻止许明月回家,而是说:“再过段时间天就冷了,你这么两头跑也不是个事,总归现在农闲了,该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你和小孟要么就搬到公社里来,要么就等到明年开春再搬过来,省的两头跑,河上的风也不晓得有多大,你要是吹了风,冻的病了,有你好受!”
这也是许金虎的实话,许明月才刚生产完没多久,在许金虎看来,就是还要照顾的残障人士,最不能经受风雨,偏偏秋冬季节的河风是最寒冷刺骨的,哪里是现在的许明月能经受的住的!
许明月想到床上涂的清漆,还有房屋中橱柜上的清漆,便拜托许金虎道:“二叔,那你记得每天给我拿宿舍通通风,不然清漆味道太重,二宝还小,闻不得清漆味道,等床架到了后也是一样,先通风一阵子,我年后再过来住。”
许金虎不耐烦的挥手:“就你麻烦!”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年茶厂收益怎么样?”
许金虎又是挥了下手:“嗐,别提了,卖不上价格,供销社里卖的最便宜的就是我们茶山上的茶叶,都是散装称的!”
现在人,吃饱饭都勉强够呛,谁还要余钱去买茶叶?
好的茶叶,有些工资高的领导、技工还会买一些回去喝一点,这种越是便宜,越是给低层老百姓喝的茶叶,越是难卖,他们有钱都先紧着解决生活中的温饱问题了,而喝茶,实际上属于一种休闲中的奢侈行为。
许明月嘱咐道:“距离明年开春的茶博会的事也没几个月了,茶叶包装盒还要抓紧时间生产,还有邻市陶瓷厂那边,也要多定做些装茶叶的瓷罐,还有茶具……”
许金虎不耐烦道:“哎呀,晓得了!晓得了!”
他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他和江天旺一样,不认可许明月卖茶的模式。
这个时代国内的茶叶,几乎全部都是大包装,例如前面提过的用铁皮盒子,装满满一铁皮盒子的茶叶,直接贩卖。
即使有小一点的包装,那至少也是半斤装的,用一个绿色的铁皮盒子装着,大小约有这个时代吃饭的大搪瓷缸那么大。
不论是三五斤装的大铁皮盒子,还是半斤、一斤装的小铁皮盒子,在茶叶喝完后,装些家里的红薯糖稀米糖,糕点什么的,都是十分适宜的好物件,还能防虫防老鼠,再不济,回头称些散装的茶叶放进去,家里来客人了,冒充是自带铁皮盒子的好茶,面子上也过得去。
许明月那搞得什么小包装,简直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搞‘虚无主义’道路,走浮夸之风,要不是许明月说,这批小罐茶的销售对象是国外的那些洋鬼子,他许金虎第一个就不同意她搞这种形式主义的包装!
这在现在的大环境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在此时的很多人看来,赚不赚钱,不重要,能紧跟上头的步伐是很重要的。
想到那巴掌大的瓷杯内,就放着一小撮茶叶,一壶茶就泡完了,许金虎就忍不住吸牙,那么点大的罐子,用完后能干个啥?喝水他都嫌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许明月也只是笑笑,说:“试试吧,咱们这么大的一座茶山,没道理在江……”‘地主’二字她没有说出口,许金虎却明白,“……手里,就能日进斗金,到了咱们手里,就成了卖不出去的滞销品,总要试试才知道。”
许金虎无语地说:“你也真是胆子大,你悠着点搞,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我都救不了你!”
许明月想了想,还是带着魏兆丰给她的东西,去帮他发了一份电报,简单含蓄的说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傍晚许明月回了荒山,轻松了一天的她,终于愿意把小二宝抱过来逗一逗,不用自己带,只需下班回家陪孩子玩乐一下,那养孩子的乐趣还是很充足的。
小二宝有奶粉,也不需要一定要喝她奶水,只是这是个高需求宝宝,一定要有人带着,有人在身边陪着,不然就会一直哼哼唧唧,要是再没人理她,就要放开嗓子大哭了。
她的哭声也很奇特,是突然张开嗓子,非常大声的‘嗷~’一声,后面声音就逐渐由最高转低,就像在试探别人一样。
阿锦就对小二宝很感兴趣,和孟福生两人看的是不亦乐乎。
十月过去,农忙差不多就结束了,之后就只剩下秋红薯等着收,然后就是年底的分猪肉和分鱼了,今年因为有水稻养鱼这事,家家户户已经不光是不缺鱼了,往年只有双抢和偶尔家里蒸一条咸鱼,到如今,几乎天天都有鱼吃,有些人家都敢和建设大队、石涧大队的人吹牛,牛气哄哄的说一句:“我吃鱼都吃腻了!天天吃鱼!鱼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惹来建设大队和石涧大队一阵羡慕的目光,可把他们得意坏了!
尤其是过年那段时间,嫁过来的姑娘们回娘家,几乎都提着四五斤、七八斤重的中等渔获,那是相当长脸,更惹得别的大队的越发的想将女儿嫁到临河大队去,那长的普通点的,连相亲都落不上,临河大队的小伙子们,这个年过的,简直要挑花眼。
就在整个临河大队都喜气洋洋,周边大队都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和平大队、建设大队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时候,蒲河口又有了一件好事。
经过长达两年的实验和研究,蒲河口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蒲河口那边攻关30万千瓦发电设备的研发的项目终于得到了突破,沼气发电也终于投入使用。
在黑暗了长达数年之久后,蒲河口终于也像临河大队一样,在蒲河口监狱除却犯人居住的牢房之外的各个房间内,终于亮起了点点灯光。
蒲河口自主研发出了这个时期最为先进的330千伏输变电工程,并开始计划,从蒲河口,联通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到临河大队,这一整个的变电输出工程。
隔壁石涧大队的丁书记听说了隔壁临河大队带着建设大队、和平大队、连着蒲河口,将要全部通上电,他也立刻意识到,这是加强自己权利和人望的大好时机,在整个年前,几乎是天天带着野味往临河大队跑。
先是带着两只野鸡去同是大队书记的江建军家,可变电输出工程是许明月一手支持,才有了如今大河以南中,所有隶属于水埠公社旗下的大队都进入了变电输出工程,他能做得了什么主?他对电工这一块,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丁书记又带着野兔去许红桦家。
许明月过去就是石涧大队的媳妇儿,若不是王根生那家不干人事的畜牲,逼的人家母女没了活路,跳河自尽,许书记就是他们石涧大队的财神啊!现在临河大队拥有的七八千亩良田,三个大养鱼场,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水电站、茶厂,就全是他们石涧大队的啊!
每每想到此,丁书记就觉得王根生那一家人真是害人!也越发觉得没脸见许明月。
毕竟许明月当初在石涧大队当媳妇被欺负被欺压时,他也没帮过什么忙,哪里还好意思找许明月?
可这事,作为临河大队生产大队长的许红桦,他也不懂啊。
他就小时候跟着父亲、爷爷,识得了一些字,会写会算而已,所有一切管理临河大队生产工作的经验,都是跟着他爷爷和许金虎学的,哪里懂什么变电输出工程。
“你们石涧大队想通电,直接找许书记就是了,她是公社书记,我还能大的过公社书记不成?”许红桦失笑。
丁书记没办法,一把年纪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了,大过年的,还带上了山林里猎的一只十分漂亮的小兔崽子,来到了许明月家。
丁书记也不愧是做了多年大队书记的人,他知道以许明月的身份,他送到江建军家的野鸡也好,送到许红桦家的野兔也好,在许书记家都不算什么。
毕竟临河大队的富裕人尽皆知,临河大队的养鸭场已经进入成熟阶段,开始固定的给供销社提供咸鸭蛋和鸭子,蒲河口的养猪场饲养猪的数量也终于突破千头,养鹅场和养鸡场虽还在刚开始阶段,但相信要不了几年,也会正式步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