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她还没到二十岁,倒也不着急,一步入二十岁后,不光是她自己着急起来,就连她的家人都着急起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些男知青们在追求她的时候,老校长居然没有反对,而是认真的从这群人里挑拣起来。
至于真的和许红荷结婚后,能不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至于这些人对许红荷会不会不安好心,老校长他们都自觉还能拿捏的住这些知青小子的,他们也不会挑那些心大的。
这些知青除了今年五月份刚来的几位,大多数都已经在临河大队待了好几年了,人格品行,大队里的人也都看的差不多,只是之前知青们都还想着回城,没有想过在本地结婚,知青中,除了一个闫春香外,不论男女,没有一个和本地人恋爱的。
可五年过去了,眼看着回城时间遥遥无期,偏偏又有了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这个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回城的诱饵在引诱着他们,一方面是推荐回城名额的诱惑,即使没有这个诱惑,绝望的等待也让不少男知青们瞄上了许红荷这个优质对象,哪怕不能回城,当上老校长的孙女婿,至少得给他们一个老师的工作当当吧?至少不用再去地里干最繁重的农活了。
除了许红荷外,大队里还有不少大队干部的女儿都被盯上,其中包括大队会计的女儿,现在才十五岁,翻过年虚岁才十六岁的江映荷。
江映荷甚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人家是在追她,人家小姑娘小学刚毕业,人都还没开窍,就进了真空包装厂,成为真空包装厂以为机器操作工人,作为学校和电力维修班成绩最好的三人之一,她还兼着水电站的维修工工作。
她此前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人都还没开窍呢,就被人突如其来的塞入了一把山谷中,田埂边,到处都是的明黄色野菊花。
这种野菊花因为太多,本地人都把它当做野花来看待,也有懂的老人头痛,就摘这种野菊花回去晒干塞在麻布兜里当枕头,据说对治疗头痛有用。
这种野菊花因为气味太香,非常招蜜蜂和虫子。
她被塞了一把野菊花,懵懵懂懂的带回家,就往自家猪槽里一扔。
她阿娘看到还奇怪呢:“你带什么不好,带那玩意儿干啥?猪吃这个?”
江映荷不太在意地说:“下班回来路上遇到个知青,他给我的,这东西可招蜜蜂呢!”她闻闻自己手上野菊花浓郁的香味,还打了些水出来洗手。
她一个小姑娘还没开窍,大队会计的媳妇可是个精明的妇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而问她:“哪个知青?男的女的?”
“男的,我都没看清脸长什么样儿。”她洗了手就坐下拿了馒头吃饭。
她家里只有兄妹两人,她上头一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已经结了婚,如今孩子都有了,大队会计夫妻俩多年只生养了这一儿一女,对女儿江映荷叶很是疼爱,和一般农村家庭的压榨女儿供养儿子很不一样。
大队会计的媳妇儿留了心,晚上回来和大队会计说。
大队会计是个个子不高,气质是农村少见的有些文气的男人,闻言略微皱了皱眉,问妻子:“小荷是什么想法?”
“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她低声说:“我看那些知青们一个个心比天高,都想着回城呢,有几个真心在我们临河待的?咱们小荷年龄还小,又不着急,要是被那些男知青骗了,回头他们回去了,我们哭都没地方哭!”
大队会计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容易回城?”
“那也不行!”大队会计的媳妇道:“我看许家村那许爱红就挺不错,和小荷同年龄,又知根知底的,咱们就这么两个孩子,嫁远了我可不放心,许家村就挺好,离的近,有什么事站在村口喊一声我们就能听到。”
大队会计的家正好就坐落在村子靠近荒山方向的最前面,前面就是大片的田地和荒山,对面就是许家村。
大队会计的媳妇早就看上了许爱红这个女婿,只是之前孩子们还小,他们作为女方,也不好太主动,这才没有说。
大队会计一直觉得自己女儿还小,在他印象中,女儿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子,怎么突然就说到要嫁人了?让他措手不及的同时,心里也怪怪的,听到媳妇说嫁在许家村,离的不远,也不由点头赞同:“却是如此。”
他们就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宝,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他们倒是不着急了,开始操心女儿。
许映荷回来就躲到房间里看书去了,她的心中只有理工科的课本,只有那些有趣的机器机械,日常也不太与村里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交往,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尤其是前几个月跟着叶冰澜去了一趟省城和广市见了世面,才知道世界居然这么大,天地这样的广阔。
三个年轻一代中,反倒是许金凤那边无人问津。
无他,个子矮,还长了一张娃娃脸,性格又较为活泼,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就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样,满心满眼里就只有阿锦,只想跟阿锦玩儿,是阿锦在学校,除了许小雨之外最好的朋友和玩伴。
眼看着村里男知青们都行动起来,阮芷兮也急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多有心机的姑娘,家里保护的好,下乡后有魏兆丰照顾,自己也顺利的考上了老师的岗位,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又从小被人追捧惯了,有些自我为中心,以为只要自己想要的,别人都会双手奉上给她。
她见着江建军没有用,就跑到公社里来找许明月。
这段时间许明月这里的门槛都被来询问消息的人给踏平了几分。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只是知青能够被推荐,农民、工人、解放军也可以。
人人都有私心。
得到消息的大队领导们,也都来她这里打听这什么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事,想要推荐他们自己的孩子、亲人。
这不光是能改变知青们能不能回城的关键名额,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能不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没有人能不怀有私心,将这样珍贵的名额给知青,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
为了这两个珍贵的名额,许明月所在的公社办公室,几乎每天都有人,送礼的,卖惨的、拉关系的,她连回到临河大队都躲不了,只要一回临河大队,如阮芷兮这样直接来找她的,还有男知青直接来勾引她的,各种手段频出!
人心浮动。
这样的事情不光发生在临河大队,在这边上山下乡的其它生产大队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一出现,自然就会滋生出一些权色腐败来。
不光有男知青去引诱干部家的子女,同样也有女知青收不了乡下劳累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选择使用一些小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又哪里懂得人心黑暗之处,寻找了大队干部家的傻儿子结婚还好,还有的傻姑娘,连到底有没有名额都没弄清,就去委身于那些年龄可以成为她们父亲的大队书记或者大队长,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回城的机会,却不想到头来是一场空。
希望破灭的女知青自然是不甘心,事情就捅到了五公山革委会许红桦那里。
年底农闲,又到了一年上山砍草的季节,许红桦正带着五公山公社的人在五公山上砍草开荒呢,趁着深秋季节百草枯黄,将杂草和一些树砍了后,正好为明年开荒种茶做准备,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这事就落到了当初许明月给他推荐的晁立伟头上。
晁立伟也不愧是当初一群红小兵中的带头人,干这种事,他是真的有天赋,自从他被调到了五公山革委会,他便三五不时的聚起一帮红小兵们,去山里巡视,只要是遇到作奸犯科、欺压知青的事情,他就毫不客气,带人就去批斗,就要抓人去做劳改。
他还是个外乡人,丝毫没有本地乡里乡亲网开一面的说法,山里那些生了女婴就溺死的、扔在山里喂狼的、扔到粪坑里淹死的、埋到山路中央被千人踩万人踏的那些人,只要有人举报,就倒了霉了。
只要被他听说了,就抓去批斗,挑石头!
谁动的手,就抓谁去挑石头!
他也不说是谁举报的。
像这样的事,除了极少部分是由家里男人、公共动手外,大多数都是由家里婆婆动手,晁立伟也不管她是不是年纪大了,一律抓走,还有把生出的女儿扔到山里喂狼的男人,任他们鬼哭狼嚎,也没用。
一整个冬天挑下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冬季河边河风冷的锥心刺骨,直往他们骨头缝里头钻,雪一尺多厚,也只能宿在河边的稻草屋内,没有被子,就只有稻草。
这并不是他们的尽头,今后只要还有挑堤坝的事,他们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挑石头的活,干不动自然有鞭子抽的你干的动!
后面生了女婴再让他们去扔,谁都不敢动手了。
但只要他们不想让女婴活,就有的是办法让她们死。
一场风寒,几顿奶不喂,甚至女孩懵懵懂懂往外面跑,他们不带回来,就能让一个女婴丧命。
为此许明月特意在五公山公社设立了一个收养孤儿的地方,但并不是孤儿院,孤儿院给开在了蒲河口。
自茶厂有了国外的订单,水埠公社在整个吴城都是最富裕最有钱的公社,划出一些钱来开办个孤儿院,收养一些孤儿并不是多难的事,孤儿院本就是这个年代的特殊产物,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各种孤儿院,福利机构,大名鼎鼎的‘三千孤儿入内蒙’就是这个年代的事。
之所以不把孤儿院开在五公山公社,就是怕孩子大了后,这些遗弃孩子的人,又想着认回去。
自五公山开办了收养孤儿的地方开始,被送进来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女婴,剩下的百分之五,是本地近亲结合生出的智障儿和畸形儿。
在本地,依然存在着不少姑表亲结婚的现象。
晁立伟这革委会干事的活干的,连对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都不敢兴趣了,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了一般,在革委会干的很是开心。
一直到来年的二月份,许明月才正式收到吴城那边发下来的,关于推荐入工农兵大学入学名额的正式章程,知青必须是下乡两年以上的,才具备被推荐的资格,具体推荐方式按照知青们的在下乡期间的政治表现和劳动积极性为主。
前一个政治表现还稍微宽泛一些,但劳动积极性这一点写的很明白了,就是看你日常在乡下劳作的表现。
这一两点,无论是前一点,还是后面一点,阮芷兮都沾不上边,她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却也是自小没有受过苦的,甚至因为从小长的漂亮可爱,周围人都会对她包容几分,吃苦这件事与她来说更是毫不相干。
倒是魏兆丰从临河大队离开后,她着实吃了一些苦头,日常的很多活没有人搭把手,都需要她自己做,哪怕她如今当上了老师,也是要干活的,尤其是双枪期间,学生们都放假,是要全员参与到繁重的农活当中去的,她也不知道多少次被蚂蟥咬的泪水涟涟,手心更是被镰刀磨的起了泡,一整个双抢下来,原本白净的姑娘脸晒到通红,火辣辣的疼,转身四顾,过去一直在她完不成田间劳作,会过来搭把手,会经常从黑市上找来一些吃的东西,分给她一份的人,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这让她十分无助,写了好几封信回去,想要家里那边给她找工作,将她调回城里,可每年都不断的有人从城里下来,能够回城的,也只有魏兆丰一人。
这就越发显得工农兵推荐的名额珍贵起来。
推荐入工农兵大学的政策依据下来后,倒是原本就踏实本分的知青们,愈发的努力起来,全方位的提高了知青们的劳动积极性,老校长也终于在一群下乡来的知识青年中,寻中了一位名叫方平安的知青,当了许家的女婿,年底招聘考试中,方平安也如所有男知青们所想的那样,顺利的成为了临河小学的老师。
方平安是个身高一七零左右,性格十分温和,模样斯文俊秀的男青年。
原本他在众多追求许红荷的男知青中并不起眼,甚至都不是追求许红荷中的一员,过去是老校长没有在男知青们中起过心思,有了想法后,他就要考虑到留在临河大队的男知青,将来的回城问题,要是他给小孙女找了夫婿,过不了两年孙女婿回城了,不光小孙女难堪,还打了他们全家的脸。
老校长何等毒辣的眼光,不说对这些男知青们的情况、性格了如指掌,但真的认真打听和观察之下,还是将这些人的情况了解了不少。
考上了教师岗位的人自不必说,光是劳动积极性这一条,他们就不符合工农兵大学推荐的标准,剩下的好几年都考不上教师岗位的人,要么学习态度有问题,要么学习方法有问题,要么智商有问题。
选中方平安,除了他本身相貌性格都合适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原因,他母亲早逝,家中后妈当家,他本名叫方平安,但后妈嫁过来后,是带了一个男孩来的,男孩年龄比他大,他原本的大名方平安就改名叫了方小安,也就是说,他下乡的户口关系上的名字是方小安,但他自己介绍自己的时候,一直坚持叫方平安。
这是他早逝的亲妈位他娶的名字。
他下乡后,和别的知青都上蹿下跳的想要回城不同,他在临河大队待的很是自在,安然若素,安安分分勤勤恳恳,仿佛要将临河大队当家一般,唯一的期望,大概就考上临河大队的临河小学或者包装厂当个工人。
听闻老校长相中他当女婿,他也是害羞又惊喜的点头,乖乖巧巧,什么都听老校长话的样子,没什么反对意见。
许红荷自己是个没有太大主见的人,也没有什么叛逆期,用后世的话就是妈宝女、爹宝女、爷宝女,家里人看中的,跟她说了,她看到方平安的模样就欢欢喜喜的接受,主要是方平安长的眉清目秀,性格温和,没什么脾气。
老校长看中了,事情基本就成了,和许金虎说,许金虎就一句话:“这事听她妈的,她妈看好就行。”
家里儿女婚嫁,从不用他操心。
这时候青年男女婚事定下来后,也没有什么恋爱的说法,婚事也定的很快,只等房子建好后就成婚。
正好秋种也结束了,整个临河大队都进入了又一年冬季的农闲时节,老校长便在距离许家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给许红荷和方平安新建了一个砖瓦房,当婚房用,算是在许家村安家。
这是临河大队自许明月家的小院、临河小学、卫生院、知青点和几个大厂之后,村里村民们建的第一个砖瓦房。
方平安比许红荷还小两岁,才十八岁,两个人一个活泼爱笑,一个温和内敛,家里家外什么都听许红荷的,对任何事都没意见,许红荷时常回娘家,他也跟着,给他安排了学校语文老师的职位,他更是高兴的不行,每天跟在许红荷屁股后面,许红荷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上课教书也十分耐心细致,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小方老师。
眨眼间就是五年时间过去,每年都有新的知青上山下乡到水埠公社里来,也每年都有老知青们获得推荐回城。
原本安宁祥和的临河大队,却突然来了两辆军用汽车,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平静。
第365章 这一年,是天空中太阳……
这一年, 是天空中太阳、月亮、天王星同时坠落的一年,万物同悲。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停滞与悲痛当中,也就在这一年, 发生了7.4级的大地震,造成了几十万人的消逝。
“仿佛天塌了下来, 地球也停止了转动。”注①
从一月开始, 到一整年, 整个水埠公社,临河大队,人们都陷入了太阳、月亮坠落的黑暗当中。
许明月也是来到这个时代, 才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悲痛,世界就像渡劫一般,一个劫难接着一个劫难。
也就在这一年的十二月, 两辆车子来到临河大队的江家村。
车子在大队部没有停,而是直接从大队部后面大房的路上, 直直的通往山上的峡谷中。
这条路在村子中间,两辆汽车的到来, 虽没有过多的惊动江家村的村民,可还是让很多人看到了车子,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们。
本地的幼童没有见过火车, 更不知道汽车的模样, 见到两辆军用汽车, 都纷纷跟在汽车屁股后面边追边喊:“有火车!快来看火车呀!”
“那就是火车吗?”
“那是四轮车!就和我们村的小四轮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