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家的砂锅都是烧水用的大砂锅,那么大的砂锅用来煮粥,那要多少米才能熬出来一锅粥啊!”
确实有不少人家藏着小砂锅,自家开小灶用,但大多数人家,真的是烧水、洗藕粉的大砂锅,日常用这么大的砂锅做饭确实不合适。
大队书记又往水埠公社打报告,要定制砂锅,又问坐落在炭山的炼钢炉炼出钢来了没有?那么多铁器铁锅投入了炼钢炉,即使炼不出钢来,炼几口大铁锅总行吧?
主要是砂锅厂不在水埠公社,一个大队要定制那么多的砂锅,要不少钱,之前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砂锅、菜刀都拿去炼钢炉,现在就不想花钱买砂锅,还想要回自家的铁锅。
炼钢炉那里有个屁的铁锅。
水埠公社倒是有钱,也没吝啬,看在去年光是一个临河大队,征调上来的粮食,就抵别的生产大队好几个大队的粮食的份上,拨了一部分钱款下来,给临河大队,村里人自己再出点钱,统一去隔壁邻市的砂锅厂,去购买中等型号的砂锅。
许大队长不在,临河大队严重缺人,大队书记就让大队部能写会算的许明月,去统计了各个村子每家每户所需的砂锅,再划船统一去邻市购买。
大食堂取消,砂锅就是每家每户必备的东西,各村各户都少不了。
需要的量多,便不是一两个人能弄回来的,于是每个村的小队长们,全都聚集在了大队部。
施、胡、万三个村子没有船,就要跟许家村和江家村借船,大队会计这一次也要跟着去。
许明月想到住在大队部语言不通的孟技术员,她连忙跑到大队部,去问孟技术员,要不要买砂锅。
“以后大食堂没了,你就要自己开伙了,没有砂锅做不了饭!”
之前他住在大队部,大队部的后面就是大食堂,他虽然没有砂锅,可吃在大食堂,洗漱有大食堂的热水,糊弄一下也行,以后他虽然还可以用大队部的大食堂,但大食堂的锅碗瓢盆肯定都被瓜分完了,他以后想要烧火做饭,肯定得自己买砂锅。
这事没有一个人和孟技术员说,孟技术员后知后觉愣了一下,问她:“我可以把粮食交给你,劳烦你帮我一起做了吗?”他说:“小阿锦以后的学费就从这饭食里面扣,不够我再交。”
孟技术员是有工资的,在临河大队也有工分。
许明月皱了下眉头,“行!不过你大砂锅最好买一个,吃饭你可以和我们搭伙,吃水你总要有个锅烧水。”她提醒了一句:“生水还是不要喝的好。”
她小时候,吸血虫病泛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孟技术员看着许明月,眼睛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
许明月又是丑话说在前头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离过婚,独自一人带着阿锦生活在荒山,你来荒山肯定是不行的,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做了饭,给你带到大队部来。”想了想又说:“或者你自己到大水沟对面去取。”
她总不能早中晚都给他带饭,哪怕他是小阿锦的老师,她也做不到,有更多的时间,她宁愿一个人躺在炕上,安静的休息一会儿,享受一会儿独属于自己的时光。
刚开始还有人传过,许明月是不是和孟技术员看对眼了,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许明月也一直态度冷淡的很,没有和孟技术员多说过几句话,村里人便也不再传了。
甚至还有人觉得,要是许明月和孟技术员能凑一块儿,好的很。
一个京城来的知识分子,一个离过婚的妇女主任。
许大队长的媳妇就过来探听过许明月的口风。
面对这样的试探,许明月就一个反应:退!退!退!
不是许明月受到什么情伤断情绝爱,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女人生孩子,真的就是在过鬼门关,全凭运气。
她在现代时,就见过了自己身边那么多朋友、同事们在怀孕期间的各种事故,她是真的没有信心,自己如果意外怀孕,能在怀孕十个月期间,都平平安安,就算熬过了十月怀胎,还有生产那道鬼门关要过呢!
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找个男人结婚哦!
除非他不孕不育!
第62章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
不管外界因为大食堂解散的事, 如何吵嚷,临河大队已经组织了一条条小船,划船去邻市的砂锅厂, 去购买砂锅。
大河上不止只有临河大队的船,沿着河岸生活的村庄与大队, 都派出一条条小船, 全都是往邻市去的。
过去畅通无阻的河面, 因为河水水位一降再降,过去可以停船的地方,已经无法行船, 众人只能老远的就停下船,再下入河滩中,河滩的淤泥齐大腿深, 船上的男人就下船,像纤夫一样, 背着绳子拉着小船往河岸边走,直到拉到已经干了不能走的河滩边。
许明月跟来, 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单独行动,或者找一些借口,能把自己车里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 谁知道船也这么难走。
二月末, 河泥还是很冷的, 这些人半身泥水, 连找个地方洗一下,都没地方,见许明月一个女人,就把船的木锚, 嵌入泥土中,对许明月喊:“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看着船,别让别的村把我们的船给划跑了,我们大老爷们儿去买砂锅吧!”
“你在船上可千万别乱跑,有事情就往河中心划,在河中心等我们就行,实在不行就去蒲河口找大队长去!”
“千万别下船,别跟着人乱跑,尤其不能进山,山里的人也不知道有多野蛮,把人拖到了山里,找都找不回来!”
大山距离他们太近了,现在又是春季,许多没有了粮食,又不能再挖莲藕的人,就想到山上找吃的,野菜也好,蕨菜也好。
在临河大队自己的山上,到处都是自己人,当然不怕什么,但若在别的大队的山上,是万万不能去的。
住在河边的人,相对来说还好些,就怕山里面的那些娶不到媳妇的人,看到你一个落单的女人,抬手就把你拉到山里,大山莽莽,真的就找不到人了。
临河大队的小队长们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许明月。
许明月虽然在级别上,高他们一级,但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二十出头的许明月在他们眼里,还真就是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小丫头。
旁边大队的妇人,听到他们嘱咐,就笑着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还能让她丢了,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保证给你看好了人!”
临河大队的人也不说话,只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高声说:“船往河中心划一点,别往岸上跑!”
许明月听话的把小船划到距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高声喊:“你们放心吧。”
她声音清脆,哪怕戴了口罩,也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
她这次跟着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将车里的一些东西在邻市出手掉,或是有没有借口将车里一些东西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
可看到河水水位退的连岸边都上不去,还是算了。
周围很多和她一样,留下来看船的妇人和半大小子。
有些小子调皮的,也不怕春日寒冷,直接跳到泥水里摸鱼,很多黑鱼、草鱼都钻在河泥里,一抓一个准。
妇人们怕冷,她们倒不跳到河水里,而是撑着船,来到烂泥滩,去摸河蚌。
许明月站在船头,朝周围看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她奶奶的船。
她站在船头喊了几声:“二姐!吴二姐!”
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就戴着草帽在船上安静坐着不出声了。
有下河滩摸河蚌的人抬起头来问她:“你是二姐什么人啊?你找她啥事啊?”
许明月笑了一下,说:“我是她表姐,这不是刚解散了大食堂嘛,也不知道我表姐家情况怎么样,我们村没盐了,想问问我表妹家有没有咸鱼,想换点咸鱼。”
她奶奶家是好几代人传下来的老渔民了,不光水上功夫十分厉害,划船,做船、编织捕鱼笼、捕虾笼、黄鳝笼、养鱼、养虾、养蟹,更是传统技能。
她小时候家里就是承包竹子河养鱼、养虾、养蟹,还养过珍珠,可惜一场洪水,欠了一屁股债。
摸河蚌的妇人闻言顿时失去了兴趣,一张黝黑的脸愁苦地说:“都旱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咸鱼啊?盐都买不起!”
临河大队的人距离炭山较近,可以去炭山换盐,这些距离邻市较近的人家,就只能去邻市换盐了。
可盐又哪里是那么好换的,市里的供销社,买盐要盐票,他们哪里有盐票?
妇人又问:“你是哪个大队的?你打算用什么粮食换?我家里还有一些小干鱼,你要的话我换些小鱼干给你!”
这是明显看出来许明月年轻,脸皮嫩,以为是哪家新嫁的小妇人,想占便宜呢,想用家里的小鱼干,多换几斤粮食回来。
许明月也不笑,板着张脸摇头:“粮食都被征调上去了,哪里还有粮食?去年我们村吃了大半年的荷叶。”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周围妇人的心坎上了,纷纷愁着脸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河滩半个河滩的荷叶都被摘完了,藕针刚长好,就拔出来吃了!”
“这都快三月份了,还不下雨,河滩都晒干了,今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生长莲藕呢!”
“这要是不长莲藕,接下来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活。”
明知道河滩干了,没有河水,影响莲藕生长,他们大队部也没有人说挖个大河沟,把竹子河深处的水引到河滩上来。
她们也不说秋季种冬小麦,和春耕的事,一心只指望着河滩上野蛮生长的莲藕。
有些说话看船的妇人,看周围人都在河滩上摸鱼摸河蚌,也坐不住了,脱了外裤,也下去摸河蚌。
有人见许明月撑着船在水里,不往河滩靠近,还喊她:“小姑娘,你怎么不下来摸鱼摸河蚌啊?是不是你们村不缺粮食?你哪个村子的?去年你们村收成怎么样啊?”
许明月头上戴着草帽,脸上戴着口罩,闻言说:“还小姑娘,我都三十多岁了,再过几年都能当奶奶了!”
那些妇人就笑道:“真当我们是瞎子哦,就你还当奶奶?逗你婶子也不是这么逗的!”
又说:“你离的那么远做什么?这河滩上就这么几个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们人都陷在河滩的淤泥里,走路都困难,确实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她们还真没有起什么坏心思,有坏心思的人家也是少数。
可许明月依然划着船,离她们三五十米的样子。
那些人见许明月不说话也不靠近,也不说什么,专心摸河蚌。
竹子河里的河蚌非常多,不多时,小船舱里就摸了一船舱的河蚌。
有带了工具的,就当场在船上破开蚌壳,顺便在河水里清洗,减少船舱内的重量。
竹子河的河蚌与河圩的河蚌不同,全都是比巴掌还大的河蚌,里面是真的有珍珠的。
她们摸河蚌倒不是为了里面造型不规则的珍珠,而是河蚌肉,遇到有珍珠的河蚌,她们也不大惊小怪,很是平常的将里面的珍珠剥离出来,塞到口袋里。
这些天然的珍珠全都长的歪瓜裂枣,几乎找不出一颗饱满圆润的,甚至连椭圆形外表没有坑的珍珠都很那见到一颗,全都是坑坑洼洼奇形怪状,并不值钱,破开的河蚌壳就随手扔在河里。
这些珍珠她们带回去,最多也就是给家里女儿做两个耳环,连做条手链的量都收集不到。
许明月见她们都不要河蚌壳,就将她们扔掉的河蚌壳用她帐篷窗户制作的渔网打捞上来,再河水里洗干净装在船舱里。
有人看到就好奇地问:“你不摸河蚌,捡那些河蚌壳干嘛?这河蚌壳能当饭吃啊?”
许明月也不隐瞒,说:“河蚌壳磨碎了施入田里,可以当肥料。”
这话不仅没有引起其它大队的人的关注,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我在这河边生长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河蚌能当肥料的,你听哪个说的?莫不是遭人骗了吧?”
“技术员说的!”
“技术员还说能带我们亩产万斤呢,我也没看到哪个大队亩产万斤!”
说到亩产万斤这事,各个村子的妇人们,又抱怨起他们大队派来的技术员们。
她们这里的方言哪怕是同一个县的都不一定能听懂,外面来的技术员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技术员的话,加上集体制的时候,整个大队的人干活都偷懒,根本不听技术员的,该怎么种植还是怎么种植,甚至比往年种的更粗糙,加上干旱,去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他们不责怪自己懒惰,而是将责任全都推到上面派发下来的技术员身上。
说到技术员,她们不由相互打听各个大队去年的收成情况,许明月就安静的听着。
她听爷爷说过,这个年代,是真的有土匪的,三年~~灾~~害~~期间,很多人没得吃,就聚集起来去抢劫别的村子,到处都是山匪。
他们这地,又不像河对岸,有文明,有秩序,他们这种被大河和大山隔绝的地方,尤其的野蛮。
尤其是与邻市相隔的隔壁市,一直到几十年后,都还是犯罪集中地,各种贩、毒的,人、口、拐、卖的,黑势力的,出了名的猖狂。
猖狂到什么地步呢?火车有路过邻市隔壁市的站口,火车上的乘务人员就会立刻喊:“前方站就是隔壁市了,都起来,别睡了!别睡了!看好自己的东西、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