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近四点,天黑的吓人,特战三连迎来一波小的支援,下游的村镇成功转移到临时安全点之后,有村长和村书记动员,大概五六十人的壮力抱着浮木,身上拴着绳子前来支援。
一个个上半身绑住化肥口袋,铁锨,水盆,能用救灾工具都带来了。
到达堤口时,这些三四十岁的壮汉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所有兵像威严的雕塑一样死死捍卫堤坝。
来不及言说,噗通噗通往下跳。
“喝点水,吃点东西。”
村长和村书记跳下去要去替换掉战士们,可战士们哪还有力气说话,只微微摇头依然站稳在自己位置上。
村书记去找吴文峰,他是连长,他的的话他的兵会听。
“让俺们替他们一会吧,好让他们歇歇喝口水,吃口饼也行啊。”
“我们常年种地,有把子力气的,快让他们歇口气吧。”
四十多岁的壮汉看的鼻头发酸,手边一个小战士看着只比自己十八的儿子大不了几岁,累到睁不开眼,却死死抵着拖住堤坝。
“水和饼给我吧,保住堤坝是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周晚风知道连长的难处,他也心疼兵们,可形势严峻,一旦堤口裂出缝,水流急得根本保不住。
人保不住,堤坝会在一瞬间冲塌。
周晚风的位置被孙河阳顶上,她接过老乡给的袋子,化肥口袋里还有一层透明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面饼,有白馒头,也有黑点的圆形火烧,还有大饼炕馍馍。周晚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村里临时能凑出来的。
淌在水里,身上栓上绳子周晚风把袋子抱在怀里,一点点挪移到战士们身旁,把面饼递到嘴边,声音因为疲劳有点嘶哑,“大口吃,大口咬。”
嘴里咀嚼着面饼,根本不舍得吞咽,一直嚼着,嚼着,从没没发现一口饼会这么香甜。
周晚风把最后的饼和水分完,只把装饼塑料袋里的渣滓拢一拢抓到手心,只一小撮,往嘴巴一塞。
看到的士兵才想到,周排长自己一口饼一口水都没喝。
心下愧疚的同时,只更加用力的抵住堤坝。
替换不成,村里壮汉们开始拿起铁锨去铲土扛泥袋子。
喝了水,吃了饼战士们的精神稍稍恢复些,加上村里壮汉的加入,严峻的形式稍稍减缓点。
好在,老天爷还没有彻底瞎眼,天气没有继续恶劣下去。
下午五点钟,风雨有见小的趋势。
所有人心头一喜,只要风雨停下,这堤就算保住了。
都在期待停下,停下吧。
直到晚上六点十五分,雨势忽的大了,众人心头一凛,只觉得一场苦战来临,惊涛拍岸,一个浪头狠狠打在防洪墙上,打的众人身形一晃,随即,白色浪花直接涌进来。
周晚风只感觉一股汹流以绝对的压迫感冲击她的身体。
“这里被冲开了,快点,沙袋,沙袋。”冲击口子越撕越大,周晚风死死拽着绳子,可身体被人狠狠撞击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抓。
可水流太大了,周晚风只摸到一把,根本没来得及抓住,已经没了踪迹。
“排长,周排长。”
周晚风被洪水往下冲走几米,脑袋被水流冲击的像是被木棍狠狠砸了几下,脑袋都是嗡嗡的,连绳子上其他人一并被她拖下去。可在众人齐心协力,狠狠拉扯住没让她冲走。
再大的力气,在湍急的河水里都使不出来。
粗喘着气,捡回一条命。没有时间留给她去想刚才冲走的兵叫什么名字,站起身体下一秒就去补堤。
“路虽险,勇则必达。”
“投身军旅,肩抗使命。”
“汗水书使命,热血写忠诚。”
暴雨里,大喊着这些写在连队墙壁上,食堂墙柱上的熟悉标语口号,大家以身作墙,前赴后继往前扑上。
就在众人准备和大堤共存亡,赴死作战之际,支援的部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赶来了。
道路塌陷,就搭梯子。土石覆盖就手搬掀铲,一组累了,下一组上,水淹找不到路,直接拽着绳抱着浮木以身探路。
就这样第一批支援兵到来,有了他们的加入,换下精疲力尽的特战三连。
甚至他们自己都没办法走路,被搀扶着,被背着下来。
即使下着雨,雨水打在脸上也顾不上,疲倦的双眼呼呼睡去。
休息大多不到两个小时,全体官兵又立刻投入抗洪救灾当中。
随着后续部队的加入,古兰桥水库保住了。
临时转移的群众被陆续护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风雨交加的一夜,
第二天,雨小了,风停了,疲劳的一晚上战士们相互挨着,手脚泡的发白掉皮,疲倦闭着眼睛。
稍稍有点动静,立马睁开眼警惕想要站起身,以为要换班了。
下游的村镇水淹院墙,只能看到屋脊还竖立在洪水里。
救灾远没有结束,抗洪只是第一步。
陆军航空某直升机团机组空降兵,飞到前线了解情况的同时,也往下抛掷救灾物资。
吴文峰作为特战三连的连长,把有限的物资只留下一分部,剩下全部分给村里自发来支援的壮力。
双方相互推搡,直到吴文峰说后续救灾资源还会过来。
即使收下,吃的也是掰一半强塞到旁边战士手里,朴实的说着,“你吃,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吴文峰在四周走动一圈,特战三连的兵,或蹲着,或躺着,每一张脸他都多看一眼。
直到把所有人打量完,瞳孔发红,手里攥着一排长递的水,往角落里蹲下,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
堤坝保住了,吃喝歇息完接到上级命令,要转移到另一个救灾点。
全体都有整装奔赴下一个地点。
这场洪水影响很大,到处都被淹了。
特战三连赶到一处村庄时,整个村子都泡在水里,来不及撤离的人,都被困住了。
周晚风亲眼看到五个月大的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可孩子早被水呛死了。
“救救我孩子吧,求求你们救救我孩子吧。”
只当孩子睡着母亲,捧着冰冷的身体,颤抖往前递,只求先救自己孩子。
疏通河道,清理淤泥。
这一忙就是整整四天,
身上衣服干了湿,湿了干。
阴沉的天终于见晴了,道路清理干净,恢复交通,全国各地的救灾物资源源不断的进来。
广播,新闻也都在说救灾的后续。
返回部队那天,太阳晴朗,特战三连在村民欢送声中渐渐走远。直到上了大路,军卡车上的士兵全都沉默了。
眉眼充满疲倦,扭头看到车厢内空旷位置,直接低下头。
起先是吸鼻涕的声音,到后面是压抑不住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连队被训到起不来都没哭的一帮人,一手捂着眼,一手捂着嘴,深怕自己声音传出去。
来的时候一起喊口号,回去的时候人不在了。
抗洪救灾的时候顾不上,这会静下来,才有力气想那些再也回不了的人。
“呃呜呜。”想到死去的战友,也想到洪水里丧命的人,哽咽声怎么都止不住。
当黄金时间段的新闻还在播报落实灾区重建,保证灾区衣食住行等问题时。
营部正在开追悼会。
救灾牺牲的烈士家属抱着孩子的骨灰盒,几乎哭死过去。
追悼会一度被打断,再打断。
周晚风没站在队伍里,在追悼会开始之前,她就避开了。
她第一次参与部队的追悼会,现场的布置她也参与其中,国旗,军旗,摆放花圈,挽联,追悼台,哀乐,挂遗像,骨灰盒。
营部的首长致悼念词,每一名牺牲烈士生平都被提及。
她耳里听着“忠于使命,无私奉献”的悼念词,眼里却看着一面墙上挂着一排排的黑白遗像。
其中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熟悉的都是特战三连的兵。
她能精准的喊出他们的名字,也能想起在连队里撞到他们时慌忙的敬礼喊“周排长好。”
鲜活的面孔如今都成了墙上庄严遗像。
周晚风只觉得心口憋得慌,透不过气,她想大口大口喘口气,畅快的呼吸。可她很清楚,自己就像一条沉在水底的鱼,怎么都不得劲。
深深吸口气,她不由的想到上一世。
打打杀杀也是家常便饭,为名为利,总有人甘愿豁出命来。赢了权财两得,输了烂命一条。
死人她见过不少,贪婪的,狡诈的,都是死有余辜。
这一次,不为自己,只为无私。
她看着牺牲烈士资料,最小的才十九岁,最大的二十三岁。
追悼会再一次不得不中断,教导员不得不把烈士家属请到旁边休息室里去。
崔明堂必须去安抚慰问家属情绪,临走拽住吴文峰胳膊一把,手指一个方向,低声道:“周排长在那边,教导员担心她的情况,头一回救灾就是这种严重灾情,也是头一回见到战友牺牲,心理恐怕接受不了。你帮我看一下情况。”
这本来该是他的工作,但是眼下实在走不开。
吴文峰点点头。
周晚风人就坐在靠墙的休息椅上,冷淡的眉眼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吴文峰走过去间隔一个座位坐下。
半分钟没开口,直到周晚风转头看他,才轻吐一口气,“教导员担心你心理情况,老崔那边走不开,让我来看看你。”说完补上一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