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听到家属的哭声,忍不住想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儿子。”周晚风苦笑一声,“可惜我就一条命,换不了那么多人,总还是有人要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当时都摸到了,只要在用点力气,我就能拉住他。”
“…我没拉住。”周晚风攥起拳头。
“我争取明年不犯错。我记得这是过年的时候韦星宇写的话。还挂在正中间,像是给大家下保证书一样。”吴文峰声音低沉,缓和好久才用粗糙嗓音补上,“军人本就如此,向其致敬,奋勇向前,忠于人民,忠于国家。”
“我知道。”周晚风点点头,“我只是发现一件事,我能喊出他们的名字来,如今面对他们的父母,我就只能对他们说他训练刻苦,团结勇敢,是一个好兵。甚至连其他宽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晚风望上吴文峰的眼睛,“我一直认为当兵就是服从,完成训练完成任务。一直到现在,看着被鲜花簇拥的他们的遗像,我才明白一件事,他们是我的兵。”
会为了一个命令,一个任务哪怕会死,也要继续执行的兵。
你没有深处现场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震撼。
周晚风如今也是。
追悼会开的悲伤且肃穆,上级要求对救灾牺牲战士的家属,以及子女教育,家属就业等问题优先落实安排。
一场救灾,连队里沉寂很久,直到新闻联播上都看不到灾区报道,已经知道灾区人民正在重建家园。
部队的日常也渐渐恢复正轨,寝室空掉的床铺,也被新来的兵填上。
新来报道的兵,就像一抹崭新崭新的色彩。
老兵最喜欢这类刚来的新兵傻里傻气的,一天无论何时见到,一准立正敬礼。本本正正,让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三排也分到了新兵,人还是周晚风去营部带回来的。
其他人都被别的连队要走了,去营部的车被司务长借用开走采购去了,等人回来周晚风才去的营部领人。
领人回来交给连长吴文峰分配,填补空缺。
连队日常照旧,间隔一段时间训练队列,抓一些内务。偶尔早练跑个五公里,跑输的家伙当天都要留下来帮炊事班洗碗洗盘子。
鸡王还是带着笼子整天在训练场溜达。
等到后院的鸡仔长大了,司务长让人又照着样遍了笼子。所有鸡仔一鸡一笼。
司务长见人就夸等到过节的时候,连队就有走地鸡吃了。
可不是饲养场关笼子里那种肉鸡。
小鸡仔下雨死掉一批,还剩下十来只。
天天鸡王带着,当初那一批名字起大的“霸天虎,上天凤”的鸡仔死了之后,司务长严令不许给鸡仔起名,就是起也得起接地气的,好养活的。
如此一来,黑腿金爪的王狗蛋,红冠子大个头的王招财,浑身黑羽的王铁柱。
至于为什么姓王,因为司务长姓王。
日子还是往常一样,至于有什么不一样,估计只有三排的兵自己知道。
他们的周排长变了。
以前开排务会,班务会,周晚风大多会让班长主持,现在亲力亲为。
部队是没有秘密的,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队友眼皮底下。
你晚上打了几个鼾声,你队友都清清楚楚。
班务会开什么?
班内的一些事情,队友的异样都是值得讨论的。
周晚风会积极主动了解情况,并给出自己解决意见。
吴文峰和崔明堂看在眼里,背后两人私下还说,“我看周排长经历救灾,整个人都成长不少。”
这是崔明堂的原话,谁都不愿意提及那场救灾,特战三连一下子送走那么多兵,留下一道很重的伤疤,不是遗忘,只是深埋起来永远心底铭记。
吴文峰没说话,他心底明白的。
日子还得过,训练还得继续。
战士们辛苦训练就算了,可边南这里天一暖和起来,各种吃不完的蔬菜瓜果,甚至很多北方人都没见的水果。
之前说了王司务长是南方人。
辛苦一上午的兵涌进食堂里,端着餐盘排队打饭,看到第一个饭盒里装的红彤彤的菜,人都傻了。
樱桃炒肉?
本地小红樱桃,皮薄汁少核特别大,农村屋前屋后都会种几棵,远远看过去红彤彤一片风景喜人。
可这玩意熟了落地上没人吃,鸟吃了都没人管。
现在都有改良的樱桃,叫朱砂,红的诱人,核小汁多还特甜。这餐盘这里这玩意压根不是朱砂啊,就是小樱桃。
炊事班的可不背锅,直接把司务长给卖了,
“司务长今早拉来的两筐樱桃,他说了樱桃富含丰富的维生素,铁,钾什么的,还能缓解炎症,改善睡眠,补血。增强免疫力,促进代谢,对心血管和皮肤都好。说了让大家尽管吃,他和附近村民说了明天再摘两筐送过来,给大家煮汤喝。”
樱桃炒肉,有点酸甜口的,吃的北方人拧巴着脸,还一会吐一口樱桃核出来。
每年都要经历这么一段时间,老兵把碗里的肉挑拣一块塞到新来的兵餐盘里,老大哥一样的口味说到:“习惯习惯就好了,咱司务长是南方人,喜甜不喜辣。而边南这边最不缺的就是瓜果,过两天还能给你整活呢。什么凉拌西瓜皮,橘子炖排骨。”
都没用到两天,就有人跑到连长那边告状去了。
“连长,这都连着两天了,咱也没要求大鱼大肉,就要求点正常点饭菜伙食这不犯错吧,你看看这?我知道司务长人不错,想让战士补充维生素那也别放在菜里啊,洗干净当水果吃也成啊。”几名干事端着饭碗来到连长办公室来吃饭。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也不是来告状的,就是端着饭菜来连长办公室一起吃,加深感情,当然也不妨碍他们说一嘴的。
吴文峰干笑两声,早上司务长人来过了,给他汇报过这个季度收支问题。樱桃炒肉是不太好吃,但是这个季节樱桃便宜啊。
和稀泥吴文峰干的很熟练,每年都有这一槽。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好在司务长也没太过分,过了两天换成土豆,豆腐,战士们高兴了。司务长也是精明的很。你天天给连队整活青菜,土豆,豆腐,这群兵也不念着他的好,说什么把他们当成兔子喂养。吃两天樱桃炒肉,土豆都成稀罕物了。
部队里抓训练,但是轮到什么节就过个什么节,反正一年到头什么节都没落下过。这不端午到了。
这边包粽子喜欢用一种竹子叶,各排各班出人去炊事班帮忙包粽子。
一个月前司务长就让人买了几百个鸭蛋,早早腌制起来。就留着端午吃的。
粽子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全都包上,蜜枣的,咸肉的,还有花生红豆的,咸蛋黄的,四五种的口味。想吃什么自己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也不能回回过节都辛苦炊事班。
部队生活就是能动员上的就全部上,重点要求全部参与其中。
有人灵巧,就有笨手笨脚的,包个粽子教了好几遍,那手就是学不会。不是这开口,就是那边漏米,亏着摘的竹叶多,不怕浪费。
周晚风动手做了几个,便退到一旁观看。
军队的生活就是丰富庞杂的,让你根本没有时间去缅怀什么,就一直往前看,往前看。
过节,应个景做点花活,到了节后,一准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叫清除行动。
夏天训练,那才是真辛苦。
盯着太阳暴晒,趴在掩体里汗如雨下,等到一声令下,人直接跳出来,浑身湿透。
时不时营部,旅部搞点活动,四百米障碍训练赛。
一排长张国安带队去参加了,拿到第二名回来,第一名被兄弟连的秦喜民拿到了。
表面上连长说这成绩不错,有进步。可接下来连着一周都是训练四百米障碍。
“咱连长就是嘴硬,就是想要第一,第二都不行。”连里私下议论,不过话是这么说,训练起来却十分卖力,没拿第一就没有小旗子啊。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在边南这边倒不太显,晚上全体正在观看新闻联播,值班员的哨子外头响起来。
齐刷刷转头,就看到指导员进来,笑着说,“军装换新了,现在都去储藏室拿衣服,明天早练,统一换装。”
部队里的训练场,常服,综合服这次换新装新款,很早之前就说过了,别说都挺上心。这会听到哨声,新闻联播也不看了,排着队伍去领新制服。
文书广军和几名干事站在储藏室里,后头一排排拆开的箱子,上头用笔标注的不同尺码。
“看准尺码拿啊,拿大了拖地跑步都碍事,拿小了勾腚瓣子,露俩脚脖子啊。”
拿到衣服的新奇劲,立马打开上身是试一试,还有人更着急的,直接上肩章,缀领花。
指导员说明天统一换新装,那就是说明天会操要检查军容风纪。根本都不用班长排长叮嘱,大家心里都清楚。
各自拿着新衣服回寝室,打热水的打热水,洗头发的洗头发。
打热水要滚烫的,茶杯灌水给新衣服熨烫一下。这招对上级来检查内务的时候对付过被子。
方方正正的被子都是热茶熨烫出来的,整个被子面连个褶都没有。
新衣服也是,烫的整齐穿的才板正好看。
洗头发的是准备找人把略长的头发剪短一下。
女兵们搬了个椅子到外头照灯下头,,拿着一个毛巾,一件雨衣,挨个坐上去、
周晚风是操剪刀那个,女兵有头发长了,自己不舍得剪,也怕剪的不好看。张春蕾发现排长都是自己对着镜子打理头发,而且剪的还不赖。
“排长,你帮我剪吧。”
张春蕾第一个坐上去的,脖子里系毛巾,外头穿雨衣。
周晚风一手梳子,一手剪刀,比划的有模有样的。
本来只给女兵剪的,后来三排男兵也过来剪,队伍还排的老长。
“呦,咱周排长还有这门手艺呢。”路过吴文峰和崔明堂过来看一眼,别说小寸头剪的可以。
周晚风笑了笑,“要花样的剪不出来,不过剪短,剪利索的我会。”以前她也给人剃过头,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剪头发的剪刀,而是可以割破喉咙,刺进骨头里匕首。
拿刀给人剃光头,一种逼迫,威胁人的手段。
物是人非,周晚风自己都忍不住感慨。
周末外出,请了一上午的外出假,周晚风去找大爷聊天,最近连队迎接上级检查忙的没时间出来,周晚风靖巴语说的有模有样,基本对话没问题了。就连先学习的一排长张国安都说说的比他都地道。
周晚风在老市场溜达一圈,也没见卖烟丝的大爷,去过他经常摆摊的点,也没见过人。
倒是碰到卖虎骨的人,拽住她说,“只剩大门牙的老头好些日子没见了,我听人说半夜睡觉翻身摔下来人没了。”
周晚风倒也不急着走,本身她就是找人说说话,聊聊天。
和卖虎骨的人聊了一会,这人见缝就推荐自己药酒,周晚风索性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