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能隔着数丈抬头往上看。
好消息是,名字刻的够大,众人离远了也能看清。
坏消息是,若是朝廷派人来看,也远远就能看清。
“祢隽、张志、孙满”几道颤抖的声音一一念着石碑上已经篆刻完的人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叟一跺脚:“这可如何是好,早知还不如不给她粮食。”
“不给更不行。”县中第二大户张志脸色阴沉从石碑后侧绕出来。
众人立刻一窝蜂拥到石碑后侧,这面也刻了字。
“以下诸公未捐粮食,但在其他事务上大力相助我军,功劳更胜一筹。
刘义”
又是一串名字。
大腹便便的商贾哀嚎一声两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我何曾相助过她啊!”
早知道就不心疼那几千斛粮食了。给粮食只是资助反贼,他不给粮食就成了这语焉不详的“相助”。
还“更胜一筹”,不给粮食的功劳比给粮食的功劳还大,他得干了多少坏事才能得到反贼的夸赞?
一群人呼啦啦围住了祢隽。
“祢公,我等得去找陈君说一说。”
“对,绝不能把名字留在这石碑上。”
“日后朝廷军队若是打过来,咱们岂不是有理也说不清”
祢隽咬牙:“老夫明日就设宴宴请陈君。”
“咱们一众设宴!”众人七嘴八舌。
嘿嘿,今天提前更新一会
青州流民人数参考
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冬,受降卒三十馀万,男女百馀万口《三国志魏书武帝纪》
豪强储粮推测
1公孙瓒的易京城,城内储谷300万斛
2一个拥有1000亩土地的中型坞堡,假设亩产2石,一年收获2000石粮食。除去种子、赋税和日常消耗,若有一半能储备下来,一年可储备1000斛左右。
3《三国志》记载糜竺资助刘备,“糜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也就是商贾和豪强完全可以支持起一支军队
第29章 桀骜不驯的样子
“果然被主公料中。祢隽给主公送了请帖,请主公明日去祢府赴宴。”
崔琰大步迈入厅中,把手中宴帖放至陈昭案上。
崔琰出自清河崔氏,被平原郡本地的士族划分成了可以亲近的对象。陈昭和本地士族联系也一直都是崔琰牵线搭桥。
陈昭打开请帖,扫视请帖上那密密麻麻的一串署名。
“咱们平原郡的四十一位贤才联名设宴请我赴宴。”陈昭含笑。
平原郡下属十县,估计能赶过来的大户都连夜赶来了。
“主公是打算明日就去,还是再晾他们几日?”
陈昭起身伸了个懒腰:“咱们目的是要粮食,又不是要吓唬他们,里面好几个老头都六十多岁了,吓死了事小,人死了咱们没有由头要粮食事大。”
“明日就去。”
次日,天晴气爽。祢府早早便打开大门迎客,鸡羊和成车的酒水如不要钱一般往府中送。
略有些诡异的是,来往宾客并不像往常赴宴一样趾高气扬,反倒是各个都待在马车上不下来,也不唱名,生怕被人认出身份。
祢府后院,名贵花草满院,还有一方占地两亩的池塘,其侧柳枝飘飘,鲜花朵朵。
宴席便设在池塘正对的厅堂内,此处窗户大开,正好能将良辰美景收入眼中。
往常宴会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之声,今日却只有哀叹声。
众人也不各自落座,而是都围在祢隽身旁七嘴八舌商量对策。
“祢公,你说这陈昭摆出此计来算计咱们,是为了什么呢?”刘义苦着脸,面上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
他一宿未睡,算起来他还和汉室有点关系,虽然也得是祖上十八代往上数才能数着了。
可到底也能自称一句汉室之后,若是被朝廷发现他们“勾结”反贼,别人不一定会死,但是他一定会死的透透的。
无利不起早,陈昭那个老奸巨猾的女郎既然设下这个计谋,肯定有所图。
“哼,她养着那么多为非作歹之徒,还能是为了什么,多半是嫌咱们给她的粮食不够。”祢隽冷哼一声。
一人愤愤不平:“难道她要咱们就得给她吗?咱们的粮食也是辛辛苦苦历年积累下来的啊。咱们应当联合起来,让陈贼知道咱们的厉害!”
“正是如此。”刘义怒气冲冲开口附和。
“陈使君到!”
厅外传来一阵各位响亮的通报声,厅内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一哄而散,各自返回席后跪坐。
陈昭大步流星走入厅中,厅内席位已经满了,只有上首还空出一个东向的席位,她也不客气,径直在首席后就坐。
南北两侧座位依次排列,左侧首位是祢隽,右侧首位是刘义。
陈昭刚一坐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开口询问。
“陈使君,在下听闻您下令立了一座石碑,名叫昭明军功德碑。”
陈昭看向开口之人,是县中一个大户,上次捐了三千斛粮食。
他家在般县东有一处山庄,家仆近八百,田地五千多亩。
陈昭点点头,沉稳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数日前,我为赈济百姓,向诸位贤达募捐粮草,幸得诸公慷慨解囊。军中每一位士卒都应当知晓他们能吃饱饭全仰仗诸公大德。”
听在众人耳朵里,就是“就算朝廷只抓住一个士卒,他也能把你们全供出来”。
“这、这,我等受之有愧啊。”祢隽口干舌燥,“不若将那石碑上的字改一改,只刻陈使君名字就好。”
“此言差矣。”陈昭挑眉,“诸位助我甚多,我陈昭可不是有恩不记之人。”
一侧焦急的不停摩挲膝盖的刘义插嘴:“那在下未帮助过陈使君,那石碑上为何也会有我的名字?”
这话说的就有点不要脸了,其他人都出了粮食就他没出,还好意思开口。
陈昭脸上笑容却更大,她道:“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诸位给我的帮助,未尝少于粮草之助。”
刘义心里一咯噔。
什么意思,以直报怨,这是要先对他动手吗,怎么听起来他好像还活不到朝廷清算他的时候?
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酒过三巡,菜过两轮,众人只低头吃菜,分明是热闹的宴席,却生生吃出了三分丧席的架势。
“咳咳。”祢隽终于顶不住众人频频投来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了。
“老夫想把名字从那块功德碑上去掉,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祢隽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了,没想到陈昭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自然可以,咱们这些都是自愿的,我又不是那等强迫旁人之人。”
众人一喜。
“但是”
陈昭拉长了口音,众人又把心里刚落下去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这块石碑珍贵,乃是我亲自沐浴焚香开坛做法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寻到的天地造化之灵石,为了开采雕琢这块灵石,我麾下士卒和工匠又数日不眠不休劳作。”
祢隽知情识趣接上:“我等愿意包揽士卒工匠劳作费用。”
陈昭摇头,正义凛然:“我视钱财如粪土。”
钱有什么用,能买到粮食的钱才叫钱,现在青州粮价高昂,用钱才能买到多少粮食?
祢隽心中破口大骂陈昭贪得无厌,面上却还要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我等自然不会用钱去侮辱贵人,粮食如何?”
陈昭长叹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额头。
“一千斛粮食?”有人迫不及待开口。
陈昭一动不动。
祢隽脸皮颤了颤:“一万斛粮食?”
“一个字。”陈昭补充了后半句。
厅中立刻骚动起来,豪强大族也分等级,如祢隽这等豪商自然拿得出数万斛粮食,可有些小士族小商贾家里只有千亩土地,哪里拿得出万斛粮食。
“按照行数,第一行一个字一万斛粮食,第二行一个字五千斛粮食,第三行一个字两千五百斛粮食,以此类推。”
陈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良心了。
众人皆对她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他们还是头次遇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这分明就差把明抢写在脸上了!
“一万斛就一万斛,我这就回家派仆人把粮食送到女君营中。”刘义一咬牙,第一个答应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对他怒目而视。
呸,方才不是说好一起反抗她的吗,现在你答应的倒是最快!
“石碑正面是一万斛一个字,背面是两万斛一个字。”陈昭老实神在。
“你!欺人太甚!”刘义怒拍桌子,怒气冲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