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红在蒲团上跪下,凝望着神像。
“殿下,您说让我等陈昭来可这么多人,只有陈使君给您和大皇子修了坟墓。”何红喃喃道。
殿下曾说,陈昭若能找到此处,便是玉玺与她有缘;若找不着,则说明陈昭亦非玉玺之主。她在宫中翘首以待,听到了陈使君许多消息,诛杀了董卓,封了县侯就是没等到陈使君故地重游。
或许天意觉得陈使君和玉玺无缘。
“奴婢觉得,昭侯给殿下处理后事,殿下留下的宝物便和她有缘。”何红一咬牙,对老子神像砰砰磕了两个头,从神像后面掏出一个锦囊,藏入怀中。
老子神像端坐在神台上,依然慈眉善目,目送何红离开。
穿堂风吹过,扬起一室尘埃。
陈昭听闻何太后的婢女求见,搁下毛笔,以为是来送何太后旧衣,传何红进来。
“奴婢何红,拜见昭侯。”何红恭恭敬敬地行礼,手中捧着几件何太后的旧衣。她低声道:“殿下平生最爱俏,到地下也不能少了衣裳穿。”
陈昭目光落在何红脸上:“你是那日观中去接雪的宫人。”
她记得,自己装神弄鬼糊弄何太后时,曾“测算”过雪落。那日,这婢女在观中叽叽喳喳,言语间充斥着看到神迹的激动。
陈昭命人接过旧衣,“太后陵墓已经修好,你可要去看看?”
何红听到陈昭提起那年观中旧事,眼角一酸。
道观还在,人却已不在了。
“使君为何不再回观中看看呢?”何红抽泣询问。
陈昭笑道:“事务繁忙,无空重游故地。”
董卓留下的烂摊子够她收拾好一阵了,青州和徐州也还等着她治理,她打算让沮授先回青州,替换蔡琰去徐州,自己还不知道多久能收拾完洛阳去徐州呢。
何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陈昭:“使君无暇重游故地,奴婢便将此物带来了。”
望着这个大小有点熟悉的锦囊,陈昭眉心一跳。
她打开袋口瞥了一眼,又迅速合上。
传国玉玺。
陈昭深吸一口气:“为何不交还陛下?”
何红轻蔑道:“殿下没让奴婢交给皇子协。殿下生前最恨董太皇太后,皇位落入皇子协之手,已是让他捡了天大的便宜,殿下用命保住的神物,又岂是他配享有。”
尽管董太皇太后、何太后和刘辩都已经不在了,但是作为何太后的亲信,何红依然延续了对董太皇太后和刘协一党的敌视。
“你送我重宝,可有所求?”陈昭对刘协没有同情,单纯只是问一声,没打算把到手的玉玺交出去。
“随我离开洛阳如何,洛阳此地并非安稳之地。”
何红怔愣一下,低头轻声道:“奴婢一辈子没离开过洛阳,不想离开。只愿在太后陵墓边结个草庐为太后守孝。”
“大皇子也死了,没人给殿下守孝,奴婢来守。”何红声音打着颤,“奴婢该能给殿下守孝吧?”
她没读过书,是何太后还未入宫前从牙人手里买的贫女,入了宫之后也只囫囵学了几个字,书是没读过的。
也不知道按照礼法,她能不能给殿下守孝。
陈昭温和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何红:“你自然能给太后守孝。若是守完三年孝,你没有其他去处,还可在去青州投奔我。”
何红这才松了口气,心落回了肚中。
随后,陈昭派人将何红送看何太后陵墓,石匠正篆刻碑文,何红站在石碑旁,目光凝视着那尚未完成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太后闺名唤作盈。”
【灵思皇后何盈之墓】
一个小小的草庐在陵墓旁伫立。
送走何红后,陈昭将玉玺从锦囊中拿出来把玩。
玉玺不大,方圆四寸,玺身之上,五条栩栩如生的龙盘绕交错,缺有一角,以黄金镶嵌。
翻过来,正面有八个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块玉玺,是始皇帝命人雕琢,秦始皇握过,汉高祖握过,汉武帝握过,王莽握过,汉光武帝也握过。
如今安静躺在她掌心。
陈昭收紧手指,感受着玉玺的轮廓。她想把玉玺藏起来,可理智阻止了陈昭。
藏着,这就是一块珍稀玉雕,用起来,才是传国玉玺。
“传沮授、郭嘉来见我。”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先行返回青州的沮授听到陈昭的传召时,不知怎得,心脏忽然一跳。
他勉强严肃神色,大步流星走入书房,郭嘉已经在此等候了。
陈昭见人齐了,立刻亲自关上书房门,命令守卫去院外将院子守好。
“我有一件喜事要告知沮公与奉孝。”陈昭笑眯眯呲着牙。
一股不妙感从沮授心中升起。一般来说,主公这个模样就是又又偷偷做了大事。
先帝死了,主公干的;陛下忽然出现在自家帐中,主公干的,那这次
该不会又死了个陛下吧?沮授心里一咯噔。
还好陈昭下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
“我偶然得一宝物,与尔等一同鉴赏。”
只是宝物啊,那还好
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猛然怼到他面前。
沮授眼前一黑。
“传国玉玺?”郭嘉缓缓低头,凑过来看。
主公又做了个假玉玺?不对,这块玉玺质地淳厚,不像是假的。
居然是真玉玺。
郭嘉眼神顿时火热起来,长揖:“天授主公,乃昭示主公日后必定能登九五之位!”
他看向玉玺的眼神实在火热,陈昭见状直接拉过郭嘉的手,把玉玺塞进郭嘉手中,“喜欢就玩一玩,和氏璧的确是宝玉,成色甚好。”
郭嘉一惊,手足无措想要把手缩回来,又怕摔坏了玉玺,只能慌张捧着。
“嘉乃臣子,岂能碰传国之玺。”
“玉玺而已。”陈昭把玉玺拎起来,又塞进沮授手中,“沮公也摸摸。”
“玉玺乃天子之物,我等怎能轻触。”一向严肃的沮授也难得露出慌乱之情。
“今年有皇帝后有玉玺,又不是先有玉玺才有的皇帝。”陈昭不以为然。
“二位军师快想想,该如何用此玉玺吧。”
半响,沮授和郭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陈昭轻咳一声,眼珠转来转去:“我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沮授看着陈昭这个熟悉的一肚子坏水的模样,连忙咳嗽:“臣着急去青州赴任,此事还是主公与奉孝商量吧。”
“唉,主公总是揪着嘉一只羊揪毛,嘉还以为文和来了,嘉便能歇一歇呢。”郭嘉无奈道。
“文和还在试用期,半年试用期过了才能知晓机密之事。”陈昭把玩着玉玺。
说的跟试用期过了,不合适能愿意放人走一样卖身时长已高达六十年的郭嘉腹诽。
“离间计,告诉袁绍,传国玉玺在袁术手中,告诉袁术,传国玉玺在袁绍手中。”陈昭冷笑。
袁术骂过她,她还没忘呢。
郭嘉了然:“令其兄弟反目,支持二人的士族内斗,嘉知晓了。”
第一批粮食从郿坞运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这批粮食。陈昭宣布这批粮食将全部供给粥棚,用于施舍百姓后,那些损失惨重的士人虽然背后嘀咕了几句,却也没敢当面说出口。
的确得赈灾,洛阳粮价都涨了十倍了。赈完灾,下一批运过来的粮食就该还给他们这些苦主了吧。
董贼那厮实在可恶,让那些凶神恶煞的西凉兵闯入他们家中,若是不给钱粮,便提刀杀人。害得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交出一部分钱粮,只能在背后骂几句“出身微寒,行事粗鄙”。
谁曾想董贼这么快就被诛杀,他们的钱粮看来还有能回来的一日。
第二批粮食也运到了洛阳,就在士人们翘首以盼的时候,城门处忽然贴出来一张告示。
“每人总共可领十五斗粮食,分五次分发,不可重复领粮,亦不可相互劫掠,违者立斩。”几个敲锣打鼓的官吏站在告示边扯着嗓子喊,确保不识字的百姓也能清楚公文。
百姓们围拢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能有这样的好事。”
“入冬就不用愁了”
“省着吃能挨到明年”
壮年男子,一年能吃三十斗粟,壮年女子,一年能吃二十斗粟,孩童老人只需吃二十斗粟。十五斗粟,已经够老弱妇孺一年饿不死了,再省一些,说不准还能挤出一点粮种。
东市空地前已经排了数列队伍,乌泱泱的人挤来挤去。
为了减少有人趁机多次领粮食,发粮的地方只设立了一个。
“排队!犬日的给乃公排好队!”昭明士卒气得见到有插队的人就薅出来踹两脚,敢趁机斗殴的揪住就一顿揍。
百姓还纷纷称赞昭明军仁慈,没一言不合就杀人。
第79章 那是我们的粮食!谁说的?
酒妪站在队伍里,大气也不敢出,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微微发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看着那个方才还张牙舞爪、蛮横插队到她面前的男人,此刻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兵丁拽着胳膊拖了出去。
泼皮的惨叫声听得酒妪心头一颤。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中既解气又害怕。解气的是,这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无赖终于尝到了苦头;害怕的是,兵丁的凶狠让她不由想起了前段时日被西凉兵劫掠的噩梦一般的经历,生怕自己也会惹上什么麻烦。
等到兵丁打够了,骂骂咧咧地离开,地上的泼皮才艰难地撑起身子,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后挪动。酒妪见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她想起从前在酒肆里卖酒的日子,最恨的就是这些三天两头上门白吃白喝的无赖流氓。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言语粗鄙,行为嚣张,常常闹得酒肆鸡犬不宁。
可后来,她亲眼目睹这些仰仗武力作恶的无赖被西凉兵屠戮,像自家男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就倒在了血泊中。
那几日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对这些无赖的恨意,竟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