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然看了眼外面,打算这些钱留着买地。问孙氏,往年也就月中下雪,天冷买地划算。要是种上,还会抬些价钱。
林秋然点点头,离开春还早,买地就不急,日子慢慢过下去,铺子流水又落了回去。
十一月十八,余安下雪了,上午开始下的,中午生意不太好,各家各户都在家里猫着,估计晚上生意更差。
雪天路滑,怕路上摔了林秋然打算今天不回去了。
孙氏说留着陪着林秋然,林冬林夏也说不回了,她俩凑活一晚就行,俩人和林秋然相处多,也更亲一点。
雪越来越大,萧家村没出去干活的也都在家里猫着。
偏这时候有人敲门,菊花婶儿在屋里暖暖和和躺着,还得起来给开门去。
“谁呀,来了别敲了!”
把门打开,是一张俊逸的脸,个子很高,得仰着脑袋看他。
“婶子,你知道我爹娘还有秋然去哪儿了吗?”
萧寻翻进去看了,家里没人。
第五十章 死而复生
大白天, 真是活见鬼。
菊花婶儿吓得啪又把门关上,萧寻头顶落下些雪,他又敲了敲门, “婶子?”
菊花婶儿把门打开, 眼里带着三分惊诧两分惊惧, 她抓住萧寻摸了摸他胳膊, 是活的,“你真活着呐, 你爹娘搬走了,搬去县城了, 说是在南街开了间食肆, 住哪儿你打听打听,我也不太清楚。”
她还以为李翠花胡说八道的,没想到萧寻真的活着, 这可是太好了。
菊花婶儿跟萧家关系算是不错, 她道:“你快去吧,你这咋回事儿啊,那会儿说你战死了,李翠花又说你还活着, 我还以为假的呢。”
李翠花那嘴里没一句准话, 她说的,谁信。
萧寻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没回答, 也没问家里为何搬走,他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先去县城。”
萧寻翻身上马,马蹄陷进雪地, 每个印子都离得很远,菊花婶儿在门口站了许久,隔壁李翠花也推门出来,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她问:“咋了,那谁呀?你不嫌冷啊在这儿站着。”
菊花婶儿说:“萧寻回来了,我还当是假的呢,他真回来了。”
李翠花脸僵了僵,“我……我去送的信,还能骗你不成。”
说完,她赶紧把门关上,原以为还得好些日子,没想到萧寻这么快就回来了,得去县城找大伟,就是这天下着雪,萧寻还骑马,肯定比她快。
不然明儿再说?
李翠花怕夜长梦多,咬咬牙换了身厚衣裳直接去了县城。
没准儿明儿雪更大了,一拖再拖,等萧家去官府把税钱补上,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能咋办,今儿就算雪下三寸也得去官府。
*
棕马跑过几道弯,前有树枝伸出来,上头压着一堆雪,萧寻顺势塌腰,等过了弯又夹紧马肚,扬鞭加快。
风像一把把钝刀子,可萧寻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半点不缓,身旁的树、枯草、雪花,还有身下马的鬃毛马尾,连着他额边几缕碎发都在向后飞驰。
冷风呼啸冰天雪地,这条路上只有他来时的马蹄印,马蹄扬起碎雪,旁边惊出一只野兔子,被动静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而后又一头扎进洞中。
“驾!”
萧寻眉骨高,饶是这样,也有几片雪花落于睫上,在雪地待了太久,手指通红。
快马加鞭,走着要半个多时辰,萧寻只用一刻钟多就到了余安。
风雪交加,过了城门,萧寻就勒住缰绳慢了下来,菊花婶说家里在南街开了间食肆,萧寻就便去了南街,下了马一条街一条街地打听。
连着去了两家,都无功而返,萧寻又去了第三家,肯定有人给指路的。
*
萧家食肆内,史掌柜泡了壶热茶,“哎呦,烫烫烫!”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抖了抖手,这才坐下。茶自然是自己带的,还带了有茶壶杯子。
如今柜台上都是他的东西,算盘账本、茶壶水杯、一个木制饭盒,有时候遇见能带回去的菜,就带回去。还有一些不便摆于台上的,放在柜台下面的柜子里。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枕头一条薄被,中午偶尔不回去,就在这儿睡下,俨然是打算长住了。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客人落下的,等着他们找回来。天冷,食肆里暖和,今儿萧大石又买了柴炭,林秋然从不吝啬这个。
史掌柜惬意地眯着眼睛,他打算过些日子买一个躺椅带过来。以后中午常在食肆睡,吃饱饭,也省着回家天冷,还能看门。
就这么想着,门被推开,风雪从外灌进来,外头雪光正盛,让史掌柜不由眯了下眼睛,还缩了缩脖子,他人都没看清,就道:“客官,避雪进来坐会儿,找人我给你喊,吃饭得等,我们酉时才开始做生意呢。”
“找人。”
史掌柜眨眨眼,又揉揉耳朵,这适应了外面的天光,才看清来人,很高,身姿挺拔,眉骨鼻梁也高,睫毛上一片小水珠,肩头还有一片雪。背着包袱还带了刀,这是打哪儿来的?
史掌柜站起来问:“找谁?”
萧寻看着食肆,里面一些桌子,往前有个厚帘子,前头还有楼梯,上面一直在响。
若是住在这儿,那说明家里这些日子没受苦,他望向帘子,“我……找……萧大石孙秀英林秋然可在这儿?”
这不知是萧寻打听的第几家了,好些人都说没听过,毕竟食肆刚开业,生意红火只是对客人来说,有的知道食肆,却不知谁是厨娘,只知道食肆前堂一个掌柜一个跑堂。所以萧寻问,也没想到是萧家食肆。
还是后面萧寻打听到一家茶楼,伙计常来这边吃饭,这才找到这儿的。
史掌柜道:“在,我给你喊人去,你先坐会儿。”
路过萧寻时,史掌柜还看了一眼,萧寻看着前头,双手攥成拳,他没坐,而且亦步亦趋地跟着史掌柜,一直到后院和前堂隔着的厚帘子前头。
萧寻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史掌柜摸摸鼻子,把帘子掀开,孙氏正在扫雪。已经扫过几次了,从厨房到屋子到前堂扫出两人走的路来,旁边雪都堆了一堆。
这地上铺的是石板,雪得一直扫,不然被踩了就硬邦邦的,她担心林秋然摔了,所以一直扫。
林夏也来帮忙,不过是为了玩,来萧家久了,以前的事儿就忘了,她年纪小,性子活泼,在角落里堆了雪人。
史掌柜摸不准这是谁,喊道:“孙大姐,有人找你。”
孙氏抬眼看去,当她看见萧寻的时候,手里没了动作,连笤帚都掉到了地上,她在梦中梦见过这样的场景,萧寻没死,活着回来了。
不知几次推门掀开帘子萧寻都在,一家和乐,林秋然做菜,萧寻在院子做粗活,还去打猎补贴家用,可是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刚知道萧寻走的时候孙氏是难过,没办法,后来白日不想,夜里却也梦到过,梦醒之后她会想,走就走吧,反正现在日子也不错。
萧寻要有心,就在天上保佑秋然母子。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劝自己看开,不然能怎么办呢。
孙氏没有说话,两行泪就已经落下。她眼中有惊诧,有欢喜,也有气愤,等视线模糊时,她又掐了自己一把,再看还是萧寻。
不是梦,是真的回来了。
萧寻往前走了几步,“娘,我回来了。”
孙氏鼻子酸,脸也酸,她鼻尖嘴边都是冷气。她心里实在难受,看着萧寻连话都说不出,最后捡起笤帚,往萧寻身上招呼,“你活着你咋不说一声,你咋不早说!你让我们等着,等这么久!”
“还有秋然,秋然她……”一想到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干活,林秋然还差点被撺掇着打了孩子改嫁,孙氏心里就更难受了,她使劲打了几下,最后实在下不去手了。
史掌柜大吃一惊,这是孙氏的儿子,林娘子的夫婿?
萧寻没有躲,跪下道:“我寄信回来了,兴许搬家了没送到到,娘,秋然她怎么了。”
外面动静这么大,林秋然不可能没听见,她在帘子后面听了一会儿,这会儿不得不出去。
她掀开帘子,站在屋子门口,萧寻抬眼看去,不禁呼吸一滞。
萧寻跪在地上,孙氏扫过的石板又变成了白色。
他本来朝着孙氏跪,如今身子倾斜,又朝着林秋然。雪花在两人之间簌簌飞舞/
林秋然手扶着帘子,头发挽着,也没什么首饰,她就穿着棉衣,肚子隆起,已然是有身孕的样子。
萧寻震惊到说不出话,林秋然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想当初来到萧家,肚子里有个孩子。决定生下孩子萧寻死了也占一部分原因,去父留子,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也不错,不然谁能接受自己穿越之后不仅多个孩子,还多个夫君。
孩子是她怀的,这么多天下来也有两分感情,可萧寻,林秋然对他半分感情也没有,更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秋然知道自己现在表现得不像一个没了夫君、久别重逢后知道夫君还活着的人,看孙氏就知道了,应该那样。可是除了震惊,她心里没别的感情。甚至来不及想之后怎么办,什么都来不及想。
她看了眼萧寻,又看了眼孙氏,萧大石出门买东西了,还没回来。
该高兴,还是该激动得落泪?
最后,林秋然只道:“娘,先让他起来吧。”
孙氏笤帚又掉到地上,她没说话,扶着林秋然回了屋,林冬林夏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人,心里实在好奇。
史掌柜去了前头,他摸摸鼻子,今儿真是大变活人呐。别看孙氏挥着笤帚打,可心里还是高兴的,只不过时间太久了……
他回头招呼林冬林夏去前堂,得给这一家留说话的空间。
雪地里只剩萧寻,他捡起笤帚起来,还把地上的雪扫了,在门口待了会儿才探进去个头。
“我能进来吗?”
孙氏已经不哭了,但还没缓过来,俩人坐在床边,林秋然握着孙氏的手,只能安慰道:“娘,虽然期间有些波折,但人回来是好事儿。我们还不知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别让他在外面等着了。”
孙氏也高兴萧寻回来,可既然活着为何不往家里寄封信,早告诉家里一声多好,她道:“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你说他怎么不说一声……”
想想这些日子林秋然挺着大肚子做菜烧菜,为了搬来县城回娘家借钱,给人做席面做菜,把小摊子慢慢变成食肆……
林秋然道:“不是说寄了信,只是咱们搬了家,就没收到。萧寻,你进来吧。”
林秋然知道孙氏为她抱冤,可二人毕竟是母子,虽然萧寻和二人不太像吧,刚来的时候她觉得孙氏萧大石相貌不错,说不得多好看,却也眉眼端正,想着原身长得不错,孩子应该差不了。
但萧寻样貌俊秀,剑眉星目,眉眼硬朗,而且很瘦。若是没出事,也不会传来死讯,回来就不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现在别让人在外冻着了。
萧寻从屋外进来,林秋然对他的认识又多了一个,萧寻怎么这么高?
比萧大石高,估计有一米九,这么高的个子,她过些日子生孩子会不会很艰难。
孙氏心情尚未平复,林秋然知道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林秋然低下头,她还记得当初刚来的时候,孙氏和萧大石受不住打击,每日以泪洗面。萧寻能活着回来心里自然高兴,可是想当初的事,只差一点就家破人亡了。
如果林秋然坚持打了孩子改嫁,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孩子又没了,俩人未见得受住这打击,也未见得能有今日。如今见到萧寻肯定高兴,可那时的痛苦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