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皇帝数次下场巡视,也曾久久驻足于纪温身后。
早已与皇帝相熟的他没有丝毫紧张感,甚至不曾因此分心。
不一会儿,他誊完整张考卷,并于日暮之前上交。
回到纪家,程颉显得格外兴奋。
他眼巴巴看着纪温,因顾虑着一旁的陶诸,欲言又止。
陶诸却在此时问道:“纪兄,不知殿试那道题,你是如何答的?”
纪温便道:“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此为其一。令兵役有期,到期放还,循环往复,此为其二。”
陶诸有些疑惑:“兵役有期,到期放还是为何?”
“用时全民皆兵,不用时回归农田。”
陶诸沉着思考片刻,恍然大悟:“此法甚好!”
程颉目露惊异:“我本以为我的论点定然可行,这一对比,倒略显拙计。”
纪温笑了笑:“无论什么法子,还得大周用得上的才行。”
……
经过两日批阅,前十名终于被呈递至皇帝面前。
看着为首那份考卷上令人膈应的名讳,皇帝微微皱眉。
他忍着烦躁一连看完了三份,才在第四份考卷上发现了纪温的名字。
考完纪温的考卷,他不由暗自点头,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直到将十分考卷全部看完,一旁的文渊阁大学士陆大人道:
“皇上,若是名次定下,便可填榜了。”
皇帝抽出纪温的那张考卷,微微笑道:
“朕以为,顺庆府举子纪温言之有物,所提策论大有可行之处,此子堪为一甲状元。”
此话一出,下首的数位大臣纷纷面色有异。
他们评出的头名可是未来的国舅,皇上此举,莫非是对未来的皇后不满?
不,或许是对太后不满。
太后端坐于上首,神情未变,似乎早已料到此局面。
她的语气自带威严,令人顿感压迫。
“纪温的办法虽好,然真正施行起来困难重重,短期内看不出成效。更何况他的文章作的并不出彩,比起前面几人稍显逊色,皇上还是再斟酌一二。”
皇帝沉下了脸。
太后此言与其说是让他斟酌,其实就是逼着他改变主意。
他心有不甘,却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无法与之抗衡。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那杜玉珩拿了头名。
于是,他又抽出第二份考卷。
“顺德府的杨先知亦胸有大才,朕认为,比之杜玉珩有过之而无不及。”
底下的臣子均低着头不敢出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有意压下杜玉珩。
“至于纪温,便放在一甲第三吧?以他的才学相貌,一个探花总是够得上的,母后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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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太后深深看了眼皇帝, 那目光似乎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令其如芒在背。
皇帝渐渐有些绷不住脸,却仍倔强的与之对视。
大殿寂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默默等待着这对母子的决定。
最终,太后扯着嘴角微微一笑:“便依皇上所言。”
皇帝猛的松了口气。
再度回神,他已极力平复好心绪。
“填榜吧。”
……
再度来到保和殿前, 一众贡士无不激动。
今日即将举行传胪大典, 最终名次也将在此揭晓!
自保和殿内传来悠扬的丹陛大乐,随着殿前鸣鞭声响, 一声高亢的声音骤然响起:“宣新科进士觐见。”
众人按顺序排着队入殿,只见文武百官均身着朝服依次站于丹墀之内。
就位后,一鸿胪寺官员高声宣布:“癸酉年四月廿五日, 策试天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注释1)
紧接着,传胪官开始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 杨先知。”
纪温心念一动, 会试第二名的杨先知竟在殿试反超杜玉珩,高中状元!
很快,前方一位男子应声出列, 由于背对着纪温,使得他看不清面貌, 只能依稀通过身形看出此人年岁稍长。
经籍贯核对后, 杨先知跪于御道左侧。
“第一甲第二名,杜玉珩。”
一身贵气的青年从容不迫的走出,上前跪于御道右侧。
纪温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前二名已经公布,国子监已拿下榜眼,若南淮书院不能拿下探花,此次必败无疑!
胡思乱想间,传胪官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一甲第三名,纪温。”
中了!
纪温几乎控制不住嘴角。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上前核对了自己的籍贯,接过公服,晕晕乎乎的跪在了杨先知身后。
后面的唱名,他几乎没怎么听,唯有听到陶诸与程颉的名字时,才动了动耳朵。
陶诸名列第五,与会试相比上升了一名。
而程颉则由一百八十名直接上升到第八十九名,成功吊在了二甲末尾,拥有了进士出身。
不知过了多久,唱名结束,一甲三人直接被授予了官职。
第一名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第二名榜眼及第三名探花被授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而二甲、三甲诸生则需于保和殿参加朝考,成绩优异者方可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其余人则分至六部或地方。
保和殿前再次响起中和韶乐,礼成后,皇帝乘舆还宫。
待叩别皇帝舆驾,銮仪卫校尉举亭送至东门大街张挂,纪温与众进士一起随榜出宫。
出保和殿,状元杨先知带领众位新科进士一同于长安左门观看黄榜。
长安左门又名“龙门”,黄榜挂起的地方又被临时搭起一座“龙鹏”,恰应了那句“鲤鱼跃龙门”。
顺天府尹亲自为状元插上鲜花,戴上红绸。杨先知本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戴上一朵鲜花显得有些俗气,但他看起来颇为随和,自出宫后,始终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在他的带领之下,众人陆续骑上高头大马,开始登科后最令人振奋的一个环节——游街。
新科进士们刚刚骑马离去,一群人忽的涌到黄榜前。
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目光仔仔细细数着榜上的名单,有人边看边道:
“状元人已至中年,子女成群,无需考虑了,榜眼杜玉珩倒是样样都好,可惜早已成了亲……”
有人嗤笑:“就是没成亲,人家也是你能肖想的?堂堂名门贵公子,未来的国舅爷,你啊,还不如看看那位纪温,虽然年纪小的点,但据说还未定亲!”
一听说探花郎还没定亲,果然不少人眼中一亮。
然而,立刻便有知情人说道:“这位探花郎你们可得仔细着些,别不知根底便凑了上去。”
“此话怎讲?”
“这位探花郎姓纪,乃前永定侯之孙!”
永定侯……
此处不乏官宦之家,一听永定侯之名,立刻想了起来。
“是当年的纪大将军!”
上京城的永定侯府曾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无人不知纪大将军之名。
“那这位探花郎岂不是罪臣之后??”
众人面面相觑,均默契的放弃了纪温这一佳婿人选。
正打马游街的纪温还不知道他已被上京城所有老丈人排除在外,此时的他与杜玉珩一道,骑着马跟在杨先知身后,接受两侧上京城子民沉重的热情。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二甲、三甲共二百多名进士。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支长长的队伍一路鼓乐齐作,引得路人频频张望,新科进士所到之处,现场热闹非凡。
哪怕队伍已经走过,众人也都津津乐道,赞不绝口。
最前方的杨先知虽贵为状元,却其貌不扬,年岁已高。而后方的杜玉珩与纪温并排走在一处,当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杜玉珩剑眉玉面,清冷矜贵;纪温温润和雅,气质斐然。单论外貌,两人平分秋色,均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郎君。
只是杜玉珩已然及冠,比如今年方十五的纪温又多了几分青年人的成熟,更令姑娘们为之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