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们帮菲比采做拓染的野花。拓染,就是把花草铺在布上,用锤子敲敲,让花草汁液印在布上,于是布料就有了花草的图案。
采的野花有蒲公英、三叶草、像白色蕾丝的峨参、像雏菊的滨菊、紫蓟等。
夏洛特采花时,还为自己留了一份,打算带回家做压花。
采着采着,她突然发现这片野花有尽头——远处是一片墓地。有两个村民正在墓地种树。
菲比解释:“他们家刚生了孩子,所以在墓地种一棵小树。等人死了,就埋在树下。”这是这里的习俗。
夏洛特起了好奇心:“那你也已经有一块墓地了?”
菲比很奇怪:“我是女孩啊。”女孩嫁出去后又不在自己家。
海泽尔瞧见山上风景不错,但菲比看了看太阳,认为现在去有点晚,不如明天。
但是,她又说:“有个事情。就是……今天傍晚会有一辆火车经过镇子。”
海泽尔觉得自己懂了:“你是想去看火车,但不想一个人去?”
表妹在镇上工厂打工,一定太忙,所以没有见过火车。现在,她终于有了假期,有空看火车了。
海泽尔自己虽然不感兴趣看火车,但是陪表妹去一趟又能如何?正好表达一下关爱。
“不是。”菲比声音小了点,“那条铁路上的火车总是在傍晚停在镇子上一会儿。火车不运人,只运煤。”
海泽尔和夏洛特有点听不懂。她说这些干嘛?
菲比越说越紧张:“装煤的车厢没有盖,所以等它停下来后就可以上去了。姐姐,你们和我一起去扒煤吧!我一个人不敢去。我们三个至少能扒一百磅煤,能给家里省好多呢!”一磅约是450克。
海泽尔现在明白了,菲比这是邀请她们两个去偷煤。
第78章
海泽尔和夏洛特沉默了。认识的第一天, 菲比就说这种事,还邀请她们一起去,真是信任她们啊。
夏洛特犹豫地说:“这是偷, 不好吧……”
菲比:“但是我同事家都是这样干的,省了很多钱。”菲比在这件事上没有明显的感觉, 她就是看干的人多,也想给家里省钱。冬天, 一个家庭如果不节省的话, 能烧三四吨煤。
海泽尔换个角度劝她:“这种事总有风险,如果刚爬上火车,火车就跑了,你怎么下来?”
现代千万不要扒火车,因为现代的火车线路已经电气化了, 扒火车很容易死。
夏洛特也说:“你万一被抓到了, 就要蹲局子。”
菲比果然犹豫, 但她想了想, 又问:“监狱是不是管吃管住?那样的话比在家里吃划算。”
小朋友, 你的思想很危险!海泽尔和夏洛特无心再逛, 劝菲比赶快回家。
回到家后, 菲比还沮丧和七舅和舅母说了这事。
两人也吓一跳,急忙教训女儿:“你被人家带坏了。这种事怎么能做?我们只会种地,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行。”种地的收入比不过工厂打工的钱,所以年轻一辈在家里的话语权渐渐变大。七舅和舅母怕自己不能说服孩子。
火车上的煤必定是有主人的,就像你在外面看到一片麦田,麦田一定是有主人的。野生的麦子会自己长得这么好吗?煤块会自己跑到火车上吗?
七舅说了一通,还嫌不够,又抖出菲比以前的事:“她在镇上待久了,就学坏了。以前还让我们给门安把锁——说出去多么丢人!这村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乡亲,你上锁了,不就是说人家是贼吗?”
啊?海泽尔和夏洛特面面相觑。
夏洛特转头茫然道:“这就是说,村里不上锁吗?”
原谅她们没有见识吧,她们真不知道有的农村不用锁门。
城里不锁门是不行的。你不锁门,不就是邀请小偷过来吗?如果因为不锁门丢东西,大家都觉得是你的责任。
其实,菲比说的这个建议也有道理,但镇上这样做是因为商品经济发展后出现小偷,而青塘村还没小偷。
青塘村民风淳朴,但随着更多人出去打工,也会带来城里的风气。
菲比被父母骂了一顿,心里很不服气。
吃过晚饭后,她想拉着海泽尔姐妹去做拓染,但舅母问她:“现在还点灯是不是太晚了?”菲比于是放弃。
第二天早上,菲比抱着一捧野花到海泽尔姐妹的房间,一起做植物拓染。
昨天采的野花已经堆在桌上。菲比挑挑拣拣一番,还不确定到底用哪些花。峨参花最先被排除,因为它的花瓣是白色,不容易上色。
但是,峨参花确实像蕾丝花边一样美。它的每一朵花,其实是很多个米粒大小的白花拼在一起。
白色的滨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取消资格。
三叶草的五瓣花小巧可爱,叶子也好看,有绿色和紫色的,很适合做拓染。
三人商讨了一会儿布包两面印什么图案,夏洛特还从行李箱拿出纸笔设计。
一面印花海,把鲜花和叶子都印上,仿照现实中花草生长的样子。
另一面,用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印葡萄果实,再用黄色蒲公英印啄食的小鸟。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如同爱心,撕成两半就是葡萄,觉得不够圆还可以再撕点。
蒲公英花型虽然不像小鸟,但用纸剪一个镂空的简笔小鸟图案,盖在布上,然后把蒲公英填进镂空处,印上去就行了。
葡萄叶子也有,用其他花的叶子做的。就连弯弯曲曲的葡萄藤,三人也费了一番心思成功印上去了。惟妙惟肖,好看得菲比担心同事会偷。
虽然这个包是用旧衣服改的,旧衣服很难洗回原先的白色,但现在看效果也不错,像复古风。
拓印好,等布料自然变干,菲比用针线缝手提包。
菲比一边缝包,一边和两个表姐吐槽:“我真的觉得我们这里和城里差得太大了,很多观念都是老的。”
这话说的,两姐妹也不知道怎么答。她们是来做客的,如果说句青塘村不好,岂不是伤了七舅的心?
所以只能继续听菲比说。
菲比又举了个例子:“我在厂里打工时,我的同事都觉得应该在二十岁前嫁人,但我们村的年轻人没这个意识,所以还要晚几岁才结婚。”
海泽尔知道后稍稍惊讶。这就是英国工业化的影响,工业化让英国女性的结婚年龄提前了。
菲比声音小了点:“说起来还有个事也挺尴尬的,但我真的不喜欢。我们村只要确定未来能结婚,就可以做结婚做的事情,说出去真不好意思……”
菲比在镇上工厂打工,同事们有来自其他村的,也有镇上的。同事们玩的时候也分派别,通常是按地域分。镇上的工人说话,不屑让村里来的加入。
但是,镇上的价值观很快就通过工厂传播开了。村里来的工人讨厌镇上的人的歧视,但忍不住学这些新鲜的东西。
菲比知道镇上年轻女工的平均结婚年龄后,就有了结婚焦虑。
但她在餐桌上说时,长辈们很吃惊:“这么急吗?我们以前可是二十多岁结婚啊。”
菲比和其他年轻人不惊讶,城里新颖的观念对他们来说很时髦:“你们是老掉牙啦。城里人不一样。”
这也影响到了孩子们对父母的看法。父母有婚前性行为,以前在村里就不当回事,但年轻人现在觉得很丢脸。镇上的同事知道农村不一样,也会故意问他们,羞辱他们。
城市化的路上必定有冲突磨合。但青塘村的情况一定都要舍弃吗?深夜,海泽尔躺在稻草床上还想着这件事。说实话,她挺喜欢这种淳朴的民风。
吃过午饭,去山上玩。
菲比不仅给她们带路,还找了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过来。大家都对海泽尔姐妹非常好奇,时不时问问题。
山是小山,路不崎岖。一行人说说笑笑上山,权当踏青。
初夏,风景正好。一行人走过一片蓝色的矢车菊,夹杂着紫色的欧锦葵。
路旁有白色绣线菊,和松鼠尾巴一样的醉鱼草,紫色醉鱼草有点像倒垂的薰衣草。
远处是青翠的树木,无边无际。因为树多,所以走在林下比较阴凉。
初夏的清风带来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山上有很多野花,有些海泽尔也不认识。
夏洛特一路走一路采,想带回去做压花。菲比的几个小伙伴看她对这个有兴趣,就帮她采。
菲比说:“如果你们在春天来,还能看见油菜花田和蓝铃花海。”蓝铃花是英国有名的野花。
过了一会儿,菲比发现一片野生的草莓。于是散步暂停,所有人弯腰摘野果。
一边摘,一边吃,脸上被草莓汁水染红了也不在意。
野草莓附近长着一些覆盆子。菲比瞧了一眼就说没熟,还得等一个多月。
海泽尔问她:“这些果子不也是乡绅的吗?”
菲比眨了眨眼睛:“这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一样,反正砍树是不行的,摘野草莓是可以的。
再往前走,是一片白色的野花。海泽尔低头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什么花?”
她觉得有点熟悉,但说不出名字。
菲比低头看,答:“这是百合。”
“哪一种百合?”
菲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挠挠头,不确定地说:“野百合,没什么稀奇。”
海泽尔不走了。她觉得有点怪。这个花看起来眼熟,但竟然找不到对应的品种。
海泽尔虽然是花艺师,但更熟悉常做鲜切花的品种,不是百科全书,所以站在花海里冥思苦想。
“有点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在心里想。她看了看花蕊,这花应该不是雀梅。雀梅这种花和圣星百合很像,但花蕊和花瓣不太一样。
圣星百合是单瓣花,可海泽尔看到的花有更多花瓣。
海泽尔突然悟了。她听说有人正在悬赏重瓣圣星百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瓣圣星百合?
第79章
海泽尔其实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重瓣圣星百合。她毕竟没见过。
不过, 这真的很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决定挖几棵带回去看看。
“你挖这种花干什么?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菲比不解地问。
到处都是吗?海泽尔更震撼了。如果这些都是重瓣圣星百合的话,必定价值丰厚,青塘村真是有聚宝盆却不知道。
挖花的决定来得突然,幸好菲比的小伙伴有人带了铲子帮海泽尔挖花。虽然大家很奇怪海泽尔为什么挖花,但城里人做什么都很奇怪,所以也能接受。
连根挖了十来棵花。没有袋子,几人就用围裙裹着。
海泽尔姐妹也不多留,急着回伦敦。
“这么快就要走?”七舅吃惊。他想挽留两姐妹多住几天,不过两人说城里生意忙,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