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张,谁见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宋珣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安静地立在一旁,直到荀大夫把针拔了,给开了药让纤云去煎药,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才缓步走了过去。
却见容鸢坐在榻上,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被针扎过的手背,默默地不说话。
“很疼?”床前落在一道阴影。
容鸢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宋珣还在,她对上他的黑眸,下意识想要撒娇,可一想到对方是谁,又勉强摇了摇头,软着声音回他:“不疼的......”
明明一副要哭的样子,却还是想要当个没事人,宋珣面上一哂,“憋着不难受?”
他早就看出了她想哭,但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却一直在忍着,如今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也没必要强撑着,“难受就哭出来,你从前不是从不忍着的?”
一直都是个哭包,动不动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被吓唬了会哭,生气了也会哭,就连磕着碰着了一点也会哭,眼下也不知道她在逞强个什么劲儿。
果然,听了他的话,容鸢眼中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慢慢地掉了下去,她哭得怔怔地看着滴在手背上的眼泪。
本来这疼其实可以忍住的,可听了宋珣的话,她心里也不知为何会生出委屈的感觉,最终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就这样生生落了下去。
想起她掉在密道中,在幽暗的密道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场景,她便哭得更凶了。
宋珣听见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垂眸看去,就见她哭红了一双眼睛,整个人显得彷徨无助,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心底最深处,突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歪腰靠近,指腹拂过她的脸颊,拭去她温热的泪珠。
正哭得伤心的容鸢,没反应过来会这样,她神色微愣,不解地看向宋珣,却见他已经收回了手。
“哭够了吗?”
仍旧是微冷的嗓音,容鸢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她不仅哭够了,而且还哭累了,想要睡觉。
她哭得头有点晕,迟疑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只是她脸上沾了泪水,黏黏腻腻的,下意识想洗干净,可是她身上没有帕子,而纤云又不在,于是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宋珣,怯懦地开口:“你可以帮我把帕子拿来吗?”
虽然宋珣如今是她的罪奴,可使唤他的话,说出口时仍是很不习惯,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是怎么敢去使唤未来的皇帝的?
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又忙补了句:“算了,我自己拿......”
说着她掀开了被子,想要自己下床去拿放在不远处的手帕擦脸。
然而她才起身,一阵清冷的雪后松香便迎面扑来,在她出神之际,一只大掌已经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就把她给轻松按回了床上。
容鸢睁大眼睛看着在自己上方的人,脑中的线绷成了一根弦,心也突突地跳,但是很快,就看见他起身了,还顺手把被子给她盖了回去。
容鸢看着他转身走到放置了铜盆的地方,然后把手帕浸在干净的水中,最后拧干,又重新回到了床边。
她见状要起身伸手去接手帕,却被他打断了:“躺好。”
带着命令的语气,容鸢果真没有再继续身上的动作,而是乖乖地重新躺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俯身,把冰凉的帕子覆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正认真给她擦脸,不知为何,眼睛又开始泛酸,好像曾经,他也这般贴心地替她擦过脸,可是那记忆有些模糊,模糊到她已经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了。
擦拭完,见她眼尾泛红,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于是眉头一皱:“我弄疼你了?”
他知道她的皮肤一向娇嫩,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破皮,可方才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时,他手上的力度已经尽量放轻了,难不成还是让她不舒服了?
容鸢摇了摇头,用带着浓浓地鼻音回答:“没,只是身上有些难受......”
用身体的不舒服借此掩饰。
宋珣得了她的回答,没有多想,“好好休息,明天三公主要是知道你生病
了,定然会来看你,不想她担心的话,现在闭上眼睛就寝。”
提到容嫣,容鸢心里的那点难受便渐渐消失,她清楚自己掉进密道的事情,容嫣并不知道,否则在这里的只会是她,为了能够明天应付容嫣,她只得听话得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宋珣洗帕子的时候,她又悄悄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具挺拔的背影,眼中是她从未有过的依恋。
*
翌日。
一大早容嫣从裴延那里得知了容鸢生病后,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赶来了她所在的院子。
进了内室,正好看见纤云正在喂容鸢喝药,她眉心皱了一下,“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可是因为昨日的奔波?”
见了容嫣脸上的担心,容鸢只得安慰她:“大夫说喝了药就没事了,而且皇姐来看我,我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容嫣却有些后悔道:“我不该带你出来的,害得你生病,不过听说别院后面有一处汤泉,等你病好一些了,便可以去泡一泡,虽说眼下是夏天,可那汤泉温度适宜,你泡着应该会舒服。”
容鸢并不知道温泉的事情,见容嫣提起,她问:“皇姐不去吗?”
容嫣道:“我不爱泡汤泉,从前冬天在去过汤泉宫,泡了之后会头晕,便再也没泡过。”
原来是这样,这个容鸢倒是听人说过,说有的人体质就是不适宜泡汤泉,许是气血太旺,泡了反而会头晕不适。
大概皇姐就是属于这一类人,她想。
容嫣与她聊了一会,见她喝完药开始昏昏欲睡,于是叮嘱万纤云要照顾好她,就起身离开。
纤云伺候着容鸢躺下,“公主好好歇息,奴婢就在外面,若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唤一声奴婢就行。”
容鸢看见她眼底的青黑,知道她昨夜没怎么睡,只好道:“外面有一张卧榻,你去那边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煎药的事情让别院的下人做就行。”
其实她身上已经好了许多,体温也在荀大夫施针之后没多久就降了下去,她重新闭上眼睛,困意很快就来袭。
喝了药,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纤云早已休息好了,见她醒了,立刻去让别院的丫鬟端了晚膳来,只是用晚膳的时候,容鸢发觉自己的的口中苦得不行,没喝几口粥就没了胃口,无论纤云怎么哄她,就是不愿意再吃。
她开始想念裁云做的糕点,只是荀大夫说了,她眼下只能吃些清淡的菜色,糕点那些要等过几天才能吃。
可是她吃了药,即便是漱了口,嘴巴里仍旧带着浓浓的药味,还发苦,令人难以忍受。
可纤云在房中看着她,根本不给她吃旁的东西,无论她如何撒娇也没用。
她只得泄气地躺在床上。
到了晚上,纤云给她擦拭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趁着对方抱着她换下的衣裳离开之后,容鸢悄悄下了床,然后蹑手蹑脚走出了内室。
外室的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她对着那碟点心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发现纤云确实出去了,这才走到那点心的跟前,抬手拿起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可才吃了一半,就冷不防听见了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荀大夫的话,公主是忘记了?”
容鸢原本就是做贼心虚,突然出现的声音直接把她吓了一跳,那糕点本就是细腻的米粉做的,她一不小心就被呛到了。
她咳得一张脸变得通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宋珣见了她这幅模样,大步走了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容鸢忙接过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好受了许多,可一想到自己被噎到,都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背后,才会导致她被吓到了。
于是她埋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绯红的脸颊微微鼓起。
宋珣本是想来看她的身体好得如何了,眼下见她还能与他生气,就知道她这是快好了。
也是,荀大夫的医术,放眼整个燕国,怕是没人能比得上。
他道:“公主若是不想要身体好得快些,尽管吃这些。”
容鸢偷吃被他抓了个正着,本来想要那被噎到的借口,转移这个话题的,谁知道又被他绕了回来。
只是委屈道:“我也想好得快一些,可是喝了荀大夫的药,嘴里苦得厉害,纤云又不许我吃糖,我吃一点怎么了。”
后面的话突然变得理直气壮,她生病了,想吃点好吃的怎么就过分了?
说完她气哼哼地扭头不去看他,一副吃了就吃了,他能奈她何的模样。
宋珣乜斜了她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他起身,顺便把放在她跟前的那叠糕点端了起来,几块糕点上面还放着半块她吃过的,边缘被她咬过的地方,明显有几个小巧的牙印。
这时候容鸢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把屋里唯一的一叠糕点带走,她不满道:“不许把它拿走!”
她都想好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吃一块,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眼见着宋珣要把她心心念念地糕点端走,她彻底急了,上前想要从他的手中抢回来。
然后就看见宋珣把拿碟糕点举过头顶,冷着脸道:“我若是不拿走,难道等着公主在夜里偷吃?”
容鸢攥着他的袖子,想要把他的举起的手扯下来,只是半天也撼动不了半分,只得红了眼睛:“别拿走,我保证不会偷吃的!”
放在这里给她看着也是好的,有个念想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不行。”为了她的身子着想,这一次他不管容鸢那双通红的眼睛,没有心软。
他不为所动,抬腿就要往外面走,不过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他眉心一跳,一转头就看见容鸢站在原地,一只手放在眼上擦着眼泪。
少女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地往下掉,根本擦不完。
宋珣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半晌之后,到底是没有继续往前。
容鸢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宋珣跟前动不动就哭,她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带走了那碟糕点,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掉了下去。
“我不带走,但你不能偷吃。”
还以为他走了,但是听见这一声的时候,容鸢怔愣地抬头,就见他重新把糕点放了回去。
容鸢见状眼中的眼泪很快就止住了,她心想只要他不在这里,就算是偷吃了他也不知道。
于是表面上点头,答应得很快:“我不吃。”
然后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因为今晚一整晚,宋珣都代替纤云守在了外室,根本不给她偷吃的机会。
气得她拿枕头当成他发泄,狠狠锤了好几下。
宋珣只当是不知道,听着内室嘀咕着骂他的绵软声音,唇边慢慢染上笑意。
第48章 没良心
容鸢的病才好了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去泡容嫣说的汤泉,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突然病了,切似乎病得还有些严重。
这病来得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在记忆中,前世的父皇知道叛军攻入皇城,身体也是健康得很,这个时间她明明记得父皇没有生病。
不过她也知道,自她重生以来,有些事情和前世变得不一样了,比如她把宋珣从皇姐那里要了来。
又比如二皇兄在祭天之行受了伤,自此腿部落下了残疾,再也无缘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