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老太面色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春花娘又看向沈南星:“小南,你家那边也不太平,你二婶不知道为啥,又跟你爷奶哭闹,一会儿说要喝药,一会儿又要上吊自杀的,可闹腾的很,你不回去看看?到底是你爷奶叔婶呢,一家子骨肉。”
沈南星还没说话,谈老太就直接推了春花娘一把:“去给我拽一筐麦秸秆,做饭家里没引火柴。”
春花娘答应着往外走,还说沈南星:“小南你还是该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你显宗哥这两天好像也没去上班。”
春花娘终于走了,谈老太看向沈南星:“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沈南星笑:“没事儿奶,这些影响不了我,只当是学习累了,听听笑话。”
谈老太知道她不会被影响,就说:“那也别过去,只当不知道。”
但是显然,想当不知道也不行,不光是春花娘过来说,从他们回来进门开始,就有不少人都上门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知道谈老太和沈南星他们回来,怕他们没菜吃,一个个的都上门来送菜。
过来送菜,免不了要拉几句家常。
农村能有啥娱乐活动,那方雪梅就是最近村里最大的乐子人。
除了方雪梅,也就沈家那点事好叫人说嘴了。
“你奶啊,昨儿我们一起纳鞋底,她还在说她活了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说你外公当年出事,也是把她吓着了。你外公多能耐的人,说没就没了,她也是怕你被牵连,再者农村女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做活,这人啊,生下来就是吃不完的苦。你奶是想着,要是你外公的事,那些人还想牵连到你的话,那可就能说道了,你自从回来乡下过的都是贫农的生活,咋着跟资本家也扯不上关系吧。”
“这些年,风口浪尖上,那四个帮没被打倒的时候,谁不怕惹事?叫你吃苦也是为你好。”
“反正你奶是被吓怕了,不想你出事儿,宁肯叫你苦一点。你想啊,真叫你日子过得光鲜,过得比别人都强,那人家不得嫉妒你?”
“你奶想叫你嫁到金家去,那也真心是为了你好。你瞅瞅金元宝娶柳柳,那场面办得多大,多风光啊,当初你要是肯嫁,那肯定比这办得还风光……哎呦!”
这大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兜头一盆洗菜水泼了个全身湿透。
她跳着起来,瞪着罪魁祸首谈小礼:“三混子你这是又犯浑是吧!”
谈小礼笑盈盈的:“大娘咱得讲卫生,嘴臭就去刷牙,跑来别人家里熏得人恶心。”
他脸上露出痞笑:“我就倒盆洗菜水就叫犯浑了?你也知道,我是三混子啊。”
“哎哟哟,哎呦呦真是的,行了行了是我说错话了,好心当驴肝肺……”
人走了。
走出去老远,在院子里还能听见这大娘在跟外头邻居说话。
“有句老话说的是啥,狗改不了吃屎,那流氓混子也是,那是本性,上哪儿去改,甭管记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啊,本性都难改。”
春花娘的大嗓门立马吆喝开了:“我说癞子妈,你这指桑骂槐说谁呢?”
“说我,说我自己行了吧。”
“那可不说的是你自己吗,要不然你还能说谁。”春花娘扯着嗓子笑,“那狗啊,就是改不了吃屎,你家癞子都被打多少回了,偷女人小衣裳的毛病也改不了。癞子妈你可得注意点,这要被公安抓了,可是流氓罪。”
“没有的事,你可别浑说。哎呦我今儿就不该来,我也是好心。”
癞子妈匆匆忙忙走了。
春花娘呸了几声,又高声跟外头的村人说笑:“癞子妈他兄弟跟人打牌,叫公安抓赌的给抓到了。正巧么,有那熟人在,没给癞子罚钱就给放回来了,癞子妈这是投桃报李呢。”
边上立刻就有人问:“啥意思?啥熟人?”
“哎呦你咋傻了,脑子转一转啊,搁肩膀上就当摆设呢。还能有啥熟人,能管到公安抓赌?谁家能有这样的人脉。”
“哦……哦!是碰上沈家小女婿了是吧。”
“人家沈家小女婿当官的,派出所长呢,一年到头都不来岳家几趟的,哪能认识岳家村子里的癞子。”
春花娘一脸鄙夷地开口,声音比谁都高,生怕还没走远的癞子妈听不见:“甭拐弯抹角的说那么些,癞子以前偷棉花就拉着显宗一起,俩人狐朋狗友的。显宗人家有小姑帮忙,去了县医院当临时工,成正经工人了,癞子哪里还攀得上?不过呀,显宗倒是没瞧不起癞子,去赌牌也不忘拉上癞子。人家显宗有个当所长的小姑父,别人赌牌怕被抓,他可不怕,要放出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癞子可不就沾光了么,不然换成别人,少不得被关上十天半个月,还得罚个大几十块呢。”
前头癞子妈脚步匆匆的,听到后头春花娘的话,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平地摔了。
知道再回去,也是被人看笑话,癞子娘就脚步匆匆地回家。
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的是刚才春花娘说过的话。
自家癞子平常是游手好闲的,可是以前他最多在村子里跟人打个牌,输赢就是一把花生,是啥时候开始,竟然跑到外面去跟人赌钱了呢?
春花娘拽了一筐子干燥的麦秸秆过来,还热情地要帮谈老太烧火。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人喊道:“奶,小南,三礼,晚上过去吃饭。”
这声音。
春花娘立刻就朝谈老太使眼色:“能人。”
沈南星:“……”
这边还没回应,那方雪梅已经进了院子,四处打量,脸上笑盈盈的。
“这院子就是气派。”
谈老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春花娘:“那可不就是气派么,咋,大胜家的,你不会还想来占老宅吧。”
方雪梅立刻叉腰骂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占老宅了?人家长嘴是吃饭说话的,你是拿来吃屎的。”
“你……”春花娘气得顿时要翻脸。
谈老太:“都出去。”
春花娘呸了一口:“啥狗屁不通的玩意儿,那不下蛋的鸡就爱瞎咯哒,我看你能打几天鸣。”
方雪梅也一点儿不客气:“我狗屁不通,你通情达理,吃闺女肉喝闺女血,你亲闺女都不认你。”
眼看春花娘被戳中痛处,眼都红了,回来就想干仗,谈老太赶紧说:“他五婶儿,回去做饭吧。”
谈老太又看向方雪梅:“跟你妈说,我们在家做就行了,不过去吃。”
方雪梅赶紧说:“奶,那可不成,我妈专门叫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的,家里有肉有粮,你们这冷锅冷灶的还得烧,都收拾好了。”
事实上呢,栾秋霞压根儿就不知道沈南星他们回来,如今又不像后世,随时随地电话联系,能知道动向。
栾秋霞只想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在县城有吃有住,那自然是要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咋会这个时候回来?
于是,方雪梅把人给叫回去后,才刚收工回来的栾秋霞,也才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谈老太他们回来了。
家里啥也没收拾。
还有肉有粮,肉和粮确实有,灶房的房梁上挂着一块老腊肉呢。
被叫过来吃饭的谈老太三人:“……”
韩秋梨也不知道沈南星他们回来,这会儿见大嫂把人叫来吃饭,她也顾不上疲累,赶紧去厨房做饭。
方雪梅话说得可漂亮的很,在人前也是勤快得不得了,见韩秋梨去做饭,她就也赶紧跟上去帮忙。
这边,栾秋霞对着谈老太他们大倒苦水。
“娘啊,我要知道是这样,真是打死也不娶这么个搅家精进门哟。”
栾秋霞一肚子的苦水。
谈老太没话说。
在谈家胜结婚前,她就已经说过了,如果栾秋霞真想退这门婚事,她来想办法。
栾秋霞当时咋说的?
说大胜年纪大了,说大胜死心眼,说大胜把人家姑娘婶子看了必须得娶,不然人家告他耍流氓……
反正就是,不娶不行。
现在又说早知道的话打死也不娶。
谈老太最不喜欢断这样的官司。
她直接说:“原先不说分家,啥时候分?”
栾秋霞:“……就等您回来呢。”
谈老太皱眉。
晚上吃饭,方雪梅那个热情大方的劲儿啊,看着真是那种大大方方的人,场面上的样子做得是真漂亮,谁能想到这人说变脸就变脸,私下里胡搅蛮缠。
吃过饭,方雪梅还专门凑过来跟沈南星说:“小南,村里那些嚼舌根的婶子都说,你说我不能生,要我说他们那些人心眼儿都坏的很,就想看咱们妯娌吵嘴呢。我可不上他们的当。”
沈南星:“……”
方雪梅:“小南你跟三礼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跟你大哥就是土里刨食儿的农民,拍马也赶不上你们呀,我心里有数的很,他们还当挑拨几句,我就眼红你,呸,都是见不得咱家好的。你放心,甭管别人咋挑拨,我都给他们骂回去,咱们才是一家人。”
沈南星还能说啥。
她是真不擅长应付方雪梅这种人,说好不好了,说坏不坏,说灵不灵,说傻又不傻……
不管咋样,沈南星他们的晚饭反正是吃完了。
而此刻,沈家那边,却是压根儿没饭吃。
田彩云直接把桌子都给掀了。
“吃吃吃,你们还有心思吃,显宗都叫人家扣住了,不拿钱去,人家就要剁他手指头啊!”
田彩云哭着说,“妈,你赶紧拿钱出来啊,显宗可是咱家长孙,跟张家的婚事也都说好了,这显宗要是出个什么事,婚事肯定吹了,他一辈子都毁了啊!”
韩金花气得浑身发抖,直运气。
好半天她才说道:“老二家的,显宗这都输了多少钱了?他小姑父都抓他三次又放他三次了,我早跟你说过,看住他,别叫他再去赌,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你把人给看住没有?”
田彩云:“……显宗都上班了,是个男人了,再跟管小娃一样管他,他多没面子?那他同事非要拉着他一块去玩,他也不能说不去吧,那以后在工作上还咋跟人处?”
韩金花气得一拍桌子:“他工作上跟人处什么处?他后头有人,他就算谁也不理,那工作也没人能动得了他!跟同事一起出去交际没错,可那是赌博,赌啊!你知不知道十赌九输?”
田彩云:“……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这回一定好好看住显宗。你先给钱叫我把显宗给赎回来,他们那些人手段狠辣的很,万一真伤了显宗可咋办?我保证,显宗回来后,我天天去接他下班,保管不叫他再去赌。”
韩金花气得浑身发抖:“上个月,拿了两回200,后来又拿了500,上个星期,你逼着我拿了700,隔了一天又要300!前天又输了600,我都说了没钱,你硬是逼着叫我跟老大要,跟桂英要。行,我去要了,你说那是最后一回,肯定管好显宗。可是今天呢,竟然又要1000!”
韩金花把手里存折砸到田彩云身上:“你算算,我能有几个钱!几个钱!”
韩金花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整个人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我抠抠搜搜十几年,把小南这孙女彻底得罪死,也就抠出来这两千多块钱,给你们一个个成家娶媳妇,给你们养孩子,吃喝拉撒,我图个啥啊!把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拿去行不行?”
田彩云也不吭声了。
她也知道,家里是真没钱了,韩金花的钱都被她给挤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