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就有些迟疑地说道:“小南要来参加培训,恐怕还有些争议,她前些时候在卫生院,给我们镇上金家的金元宝看病,开错药了,金家还不依不饶地上门闹事,我听说金元宝现在就在住院?也不知道跟之前的事有关没有,哎呀我胡说的。”
郑主任立马就一脸惊讶:“怎么回事?”
宋柳就大致地说了一下。
郑主任眉头皱了皱:“就是伤风感冒,开药反而导致病人头晕头疼?那后来好了吗?”
宋柳:“……好了吧,反正后来也没见疼。”
郑主任点点头:“当时的确可能存在药物使用不当的情况,不过现在金元宝的病应该跟那无关,不是一回事。等来接受专业学习培训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了。小宋啊,你这边报名表已经填完,你就先走吧,我跟小南说会儿话。”
宋柳瞪大眼睛:“啊?郑主任你……”
郑主任这才哈哈笑:“刚才忘记介绍了,我跟小南认识。”
郑主任又看向沈南星:“在秀秀家,咱们还一起吃过饭呢,记得吗?”
沈南星点头:“你好,表姑。”
没错,这位郑主任,就是沈南星姑父的表妹,也就是表姐林秀秀的表姑。
宋柳一张脸顿时涨红,气恼地瞪了沈南星一眼,脸上却还不得不赔着笑:“呵呵,呵呵,那是我多余介绍了,小南你认识郑主任咋也不说啊,那你想参加培训哪里还需要找关系,郑主任就能给你一手办妥。”
沈南星却是笑了笑:“我今天是来看望我大娘的,不参加培训,我还要考大学呢,去年没考上京市医学院,今年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上。”
宋柳眼睛顿时一亮。
甭管沈南星考不考得上,反正只要她去考,别来跟她一起上培训班就行。
而郑主任的脸色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还又很好心地说:“京市医学院目标会不会太高啊,其实本地医学院也不错的,不过么,我倒是觉得现在直接工作,在工作中学习更好,以后想上大学,也可以单位送你去进修,那可是带薪的。”
沈南星:“我们老师也说,报本省医学院更稳妥。多谢表姑好意,我是一定要上京市医学院。对了表姑,秀秀表姐去哪儿了?我结婚回门的时候,小姑和姑父工作忙回不来,秀秀姐咋也不回去。”
郑巧月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想好说辞:“咱们这边学习环境太差,也没有好老师,正好秀秀她表舅在海市那边的兵团,你姑父就送她去那边上学,以后就在海市参加高考,那边人少,考试也容易些。”
如果是真的,那这大概就是最早的高考移民了。
不得不说,这位的思维还是很超前的。
这年代高考并没有户籍限制,你在哪里就可以在哪里报名。
但人在那里这一点,其实已经拦住了绝大多数人,毕竟如今这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出门行走坐车住旅社进任何单位,甚至是在马路上有带红袖章的大妈觉得你行为鬼祟,都是要查介绍信的。
当然,这些对林秀秀家来说都不难。
如果是真的,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林秀秀去好学校找好老师复读一年,考不上好大学,大专还是能考上的。
但显然,姑父一家就看中了沈南星考出来的京市医学院,这么好的学校,以后前途哪里是那些大专院校比得了的。
叫林秀秀自己去考,十年八年也不可能考得上。
很显然,林秀秀的这个表姑,也知道林秀秀顶替她去上大学的事,说不定也参与其中呢,所以才会如此热心地要给沈南星医院培训的名额,想要把她留下来,不让她再参加高考。
“表姑你忙,我去学校了。”沈南星笑笑就走了。
郑巧月站在原地,表情不太好看。
宋柳心中嫉妒得不行,咋沈南星就这么好运呢,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郑主任,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培训,我不怕苦不怕累,以后只要能留在县医院……”
“先培训合格再说。”郑巧月直接转身又回到办公室里,砰一声甩上门。
宋柳咬着唇,捏着手里的培训报名表离开。
回到办公室的郑巧月,想了想,还是给表哥林克保打了电话:“表哥,我在医院碰见那丫头了。哎呀你说还能是哪个丫头,就是秀秀她表妹呗。嗯,我听那丫头的意思是,今年还要报考京市医学院,她成绩那么好,去年都能考上,今年肯定也能,到时候秀秀咋办?哼,我还不是为你闺女操心,不领情就算了……”
还没挂电话呢,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郑巧月赶紧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好啦,这事儿回头咱们见面再商量,表嫂哪天出差去省城?行了我知道了,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她才清了清嗓子:“进来。”
办公室门立刻被推开,来人是科室新来的,难怪这么不懂事,敲门跟鬼催一样。
“小周,怎么了?”郑巧月笑着问。
“郑姐,院长陪着省里的专家已经去病房了,您之前说让我叫您……”
郑巧月赶紧起身,她咋忘记这茬了,指着桌上那一摞的报名表,叫眼前的青年一一审核,盖章,她就飞快地赶往病房。
医院某病房。
病床上的年轻男子,眼底淤青,脸色煞白,身上的病号服一股子汗味,病床的床单则一股子尿味。
这个男子正是金元宝。
他在小声哀嚎着,呻口今声不断,显然是叫得已经没力气了,可还是疼。
穿着绸衫的祝震川在给金元宝做检查,不让人进来打扰。
郑巧月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病房外面站着一群人,院长陈耕良带着医院的人,还有挤在这儿的金家一家子。
郑巧月默默地站在院长后面,假装自己一直都在。
金元宝的姑姑金丽荣低声问陈耕良:“陈院长,我侄儿这到底算什么病?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送去省医院,或者是送去京市医院?”
金元宝的父母也连忙点头。
院长陈耕良小声说道:“说句实话,如果祝老都没办法的话,也不必要送去省医院了。祝老可是今年刚调派过来的省保健局的头号专家,专门给领导干部和各领域重要人才看病的。”
经历过那十年,很多下放劳改的重要人物如今都平反了,可身体却被摧残得不像样子,还在乡下的时候已经在勉力支撑,平反回城之后,身体反而支撑不了,许多人都有很大问题。
上头就在考虑让各省都看情况各自恢复以前的保健委员会及其办事机构。
丰省保健委员会现在虽然还没正式恢复,但估计明年也就差不多了,有消息传出来是要成立保健局,对内称处对外称局,如今人已经给先调来了,其中名声最大的就是才来不到两个月的祝震川,祝老。
这些事情卫生系统消息敏感一点的都知道。
陈耕良看向金丽荣身边的男人,孙庆江,这位就是金丽荣的丈夫,金元宝的副县长姐夫。
陈耕良手指向上指了指:“我说的这些孙县长都是知道的,祝老以前在中央保健局,还给那几位做过保健工作。”
孙庆江点点头:“陈院长见谅,内人这是关心则乱。”
陈耕良笑笑。
并没有过多久,祝震川就出来了,直接说道:“病人家属都在?”
陈耕良连忙笑着介绍:“祝老,这是咱们南明县的父母官孙庆江孙县长,他是病人的……家属,这是病人的父母,都在呢。”
孙庆江是金元宝的姐夫,可孙庆江比金元宝他爹岁数还大,这姐夫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尴尬。
祝震川皱眉:“我记得南明县长不是姓梁吗?”
陈耕良顿时一脸尴尬,倒是孙庆江不在意地笑笑:“祝老没记错,不过梁县长现在可是梁书记了。”
南明县上一任书记“突发急病”离世,如今的县长梁满山,就成了代理书记兼县长,下面人当然是称呼他为梁书记。
官场上的称呼很是讲究,在还没代理书记之前,梁县长是正县长,那一般人提起的时候会称呼他为县长,正职的一般都不带姓氏,带姓氏的通常都是副职,像孙庆江是副县长,非正式场合都会称呼他为孙县长,还有王县长周县长等等的副县长。
因此陈耕良介绍孙庆江的时候,说的是孙县长,那祝老应当是能听出来孙庆江是副县长的,他却还偏偏要问一句。
没人敢问祝老为什么要这么刺人,在场的人都善于装傻。
陈耕良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祝老,依您看病人情况如何?”
祝震川:“不容乐观。我直说,我倒是能缓解病人现在的痛苦,但后果……只怕不是你们想要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金丽荣赶紧问。
祝震川:“意思就是,病人此刻表现出来的症状似乎是阳强,但通常阳强不会伴随着如此强烈的充血、肿痛。我能缓解病人阳强和疼痛的症状,但以后病人还能不能人道,我不保证。”
“这怎么行!”
“我们家就元宝一个儿子,元宝还没结婚。”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一听这话,一直站在人群后面没说话的金元宝父母不干了,情绪激动得很,看向祝老的眼神里也充满不信任,就只差没说是庸医了。
祝震川也不在意,直接说道:“我得提醒你们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不及时处理,病人不光是会丧失性能力,还极有可能会危及整个生殖系统,最终彻底丧失生殖能力;如果及时处理,最坏的结果就是丧失性能力,但精子活力还在,还可通过人工授精等手段生育后代。”
“啥,啥意思?”
金家老两口有些懵。
院长陈耕良小声跟他们解释:“祝老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处理了,以后病人不能行房事,但可以通过人工取精人工授精的方式生育后代;如果现在不处理,那可能……以后连人工授精的机会都没有。”
金老头脸色煞白:“那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金老太太直挺挺地往后倒。
“病人家属自行考虑吧。”祝震川又看向陈耕良,“对了,带我去看一下那个脑出血针刺止血的病例。”
陈耕良轻咳一声:“祝老,那个病例不够谨慎,都是一群爱凑热闹的什么都不懂,胡乱传的。”
陈耕良也有些尴尬,接待祝老的时候,好说歹说叫祝老来医院视察工作,祝老都不肯,说他只是一个保健中医,到西医医院视察什么工作。
其实哪里是真叫他视察,为的就是把祝老拐来医院,叫他给金元宝看病,当然,金元宝这病症也的确非常特殊。
可金元宝这种烂病,是强迫人家小媳妇做那事之后,就一直洋枪不倒的,都不敢跟祝老说出实情,只说是跟他媳妇在一起后出现的病症,否则祝老绝对不可能过来看一眼。
但就这一个病例,也不足以引起祝老的兴趣。
当时陪同一起吃饭的副院长,就提起了另一个五十多岁农村妇女脑出血,送来医院的时候头上扎了几根针灸用针,扎针的人说是在给妇女止血。
用针刺止住脑出血,简直天方夜谭,他们这些医生就没一个相信的。可很显然,用这个来吊祝老的胃口,那是足够了。
果然,副院长一说这个病例,还说病人这会儿就在医院,祝老立马就愿意过来。
虽然过来之后,还是先把祝老带来金家这里,祝老明显不太高兴,但来了也还是给看了。
只是祝老的诊断结果,金家人显然也很难接受。
而祝老压根儿就懒得管金家人,他还是对那个针刺止血的病例更感兴趣。
但陈耕良和提起这事儿的副院长,其实都不觉得那所谓的针刺止血是真的。
为怕真的惹怒祝震川,陈耕良只好硬着头皮说:“经过我们医院的诊断,那个病人的脑出血量或许本来就不大,自行止血也是完全是有可能的。况且那几根针非常普通,只能扎破头皮,根本不可能刺穿颅骨到达出血点的。”
祝震川:“你们知道出血点在哪儿?”
陈耕良:“这……这自发型的脑出血一般是由于动脉瘤或畸形脑动脉又或是高血压等造成的脑血管破裂导致出血,这一般都是在大脑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