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对高云凤也是如此,把脉只是做给高云凤看的。
沈南星松开高云凤的手腕:“我给您开个方子,您吃十天停一天。一个月后我再给您看看调整一下。”
高云凤皱眉:“吃一个月?”
“暂时先吃一个月。”
“这……太小题大做了吧。”高云凤不解。
沈南星:“要么您就去医院拍片。”
“行行,你开吧。”高云凤不好拂了学生的好意,反正自家弟弟在药材收购站上班,到时候让他帮着买点药吃吃,这么老是咳嗽太影响上课了。
沈南星撕了张作业纸上写个方子,又叮嘱了高云凤一遍要怎么吃,一定记着要去抓要吃,逼得高云凤亲口答应,她这才离开。
等沈南星离开之后,高云凤把纸收起来,就又开始给学生们批卷子,一摞作业批完,习惯性地伸手去拿茶杯,杯子里的水都凉了,她才忽然惊觉,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咳嗽,所以也就没有用喝水去压咳嗽!
她不由得把那压在桌角的方子给翻出来,装进自己的衣兜里,想着放学回家就去买点药,这么咳嗽着确实难受。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沈南星就碰到了几个同学,如今高中是两年制,这批就是去年高一的学生,沈南星还给他们带过数学课、物理课,虽然只有几次而已,但也都互相认识。
这几个同学见到沈南星就立刻打招呼:“沈同学。”
“沈同学你是回来上学了吗,你今年肯定能考上。”
“南星你来住宿舍吧,我们给你腾个床位出来。”
“是呀南星,你回来上学,也给我们讲讲题,老师讲的都听不懂。”
因为恢复高考,学生一下子就多起来,原本的学校宿舍自然是不够住的。
有那离县城近的都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太远的,像是秦集公社这样的,那就只能住校。
宿舍不够住,那就把所有床铺打通,搞大通铺,挤一挤嘛,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学习,这年代就没有谁会嫌弃学习的条件艰苦,有机会学习,就已经不苦了。
正说着话,刘兰香就从教室里跑出来,看见沈南星就问:“见过高老师了?”
“对,我想着你在上课,就没叫你。我下周一再来。”沈南星笑着说。
刘兰香拉住沈南星的手,不让她走:“这都中午了,吃过饭再回去,看过你大伯娘了?”
沈南星点头。
没办法,就被刘兰香给拉去学校食堂了。
如今的学校食堂也卖饭,但卖得很少,绝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粮食来,学校食堂给加工,或者是直接用自己带的粮食,换学校食堂的饭菜。
饭菜都很简单,多是二合面的馒头,还有红薯窝窝头、野菜窝窝头,菜更简单,豆角干、茄子干,萝卜白菜各种野菜等等,今天中午有一道猪油渣白菜炖粉条,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同学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吃饭,还有不少人一边吃饭一边在学习,那可真是能把筷子送到鼻孔里的状态。
这边刘兰香和沈南星一起吃饭,还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大家知道沈南星被迫嫁人后,她婆家还愿意叫她继续参加高考上大学,也都为她高兴。
大家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学生们基础薄弱,尤其是数理化方面,很多题目都看不懂。
沈南星左手拿着馒头,右手在同学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这个电路图,问双刀双掷接到那边是安培计,那边是伏特计,你们看这个图上……”
一边讲着,不断有同学围上来。认识的都知道她讲数理化的题,目比老师讲的还要好。当然,也是因为学校现在没有好的数理化老师。
高中知识其实她都忘光了,不过数学和物理题嘛,沈南星这几天在家里翻看了课本,大致能捡起来,主要这些同学问的也都是比较简单的题目,沈南星稍微思索一下,就能给出答案,一步步讲解。
刘兰香和其他同学一样,都十分认真地听着。
一开始就三五个人,等她把手里这几道题目讲完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争分夺秒,求知若渴,对学习的态度几乎是狂热。
这种情况大概也就这个年代能看到。
学校食堂的阿姨也不赶人,还给沈南星倒了一碗温水叫她润润嗓子。
一直到下午的预备铃声响起,大家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同学们都回教室去上课,口干舌燥的沈南星,拉住刘兰香,给她了一纸药方,让她周末回家的时候,照方抓药带回去给她妈妈吃。
刘妈妈有慢性肺气肿,很多年了,长期吃药,但控制的效果也不怎么好,平时只能在家做个饭,再多的活就做不了,喘不上气来。
叮嘱完了刘兰香怎么叫她妈吃药,沈南星这才终于从学校离开,又去了趟县供销社。
称了二斤桃酥,二斤米花糕,又买了两瓶黄桃罐头。
又看到路边有卖粽子的小摊儿,说是靠近县城的光明公社棋子湾大队的集体经营摊位。
不允许私人做买卖,但如果是集体的就可以。
显然这个棋子湾大队有脑子活套的人,挂上集体经营出来挣钱,虽说挣的钱归集体,但自己肯定也能顺便多些收入的。
午饭没吃多少的沈南星,要了两个粽子,苇子叶包的白粽子,淋上麦芽糖浆趁热吃,正是沈南星格外想念的味道。
后来的粽子花样特别多,肉的蛋的火腿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口味,但怎么吃都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
医院里,金元宝病房外的走廊上。
金家人哭天泪地。
金元宝的姐夫,副县长孙庆江又低声问道:“祝老是中医,不知西医上有没有办法?”
院长陈耕良就仔细解释道:“病人刚入院的时候咱们西医诊断是性神经兴奋,按照常规手段进行治疗,可各种药物都用过,并没有效果。通常来说不大可能存在这种情况的,比如给病人使用镇静剂或麻醉之后,病人阳强的症状通常会得到缓解,可在金小侄的身上,没用,麻醉都没用。”
陈耕良顿了顿又说道:“我们电话联系了省第一医院神经科、泌尿科的专家,治疗方案也发给他们看了,都认为治疗上没问题,但病人的症状不能缓解,这就很难了。”
“那咱就去京市大医院,全国最好的医院,一定要治好元宝的病!”金父道。
金丽荣瞪眼:“先听陈院长说,老孙跟陈院长都是老朋友了,陈院长,那你推荐怎么做?”
陈耕良叹气,也改了称呼:“嫂子,这都是自己人,我就这么说吧,金小侄这病,西医上的诊断差不多已经走到头了,如果非要再考虑,还有一种可能是颅内肿瘤引起的,但金小侄又没有颅内肿瘤的其他相关症状,况且这颅内肿瘤要诊断也不容易,得做脑室造影,咱们这没有这技术不说,还不一定就能做成功,那对人的大脑也有伤害。”
金丽荣:“那,只能看中医?”
陈耕良:“市里和省里的专家,都是我托关系找的,水平可以相信,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的话,就只能看中医。虽然我是学西医的,也推崇西医,但咱自己人说心里话,西医能治的病,首先得是病。”
孙庆江:“什么意思,陈老弟你说明白一点。”
陈耕良:“这么说吧,除了外伤那些,人生病并不是突然就病的,身体一定会有个过程,最终才会表现出病症。就好比是肿瘤,往往在肿瘤形成之前人体已经有不舒服的症状,中医会查看人的脉象、舌苔等,判断人五脏六腑阴阳虚实,哪里不和,就调理哪里,及时用药之后肿瘤可能就无法形成了。但西医的话,只能在肿瘤出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肿瘤,治疗手段往往也是切除肿瘤,化疗、放疗等等,所以中医上有治未病一说。”
“当然了,我这举例是非常极端的情况。我是想说,西医治的是病,而中医治的是人,人和,又怎会生病?”
孙庆江:“可元宝这不是已经表现出病症了?”
陈耕良:“是,但这只是一个症状,就好比是肿瘤形成前身体的不舒服一样,或许就是某种病的前兆,可我们并不知道,也没有手段能查出来。况且目前除了颅内,其他一切检查都没问题,甚至在刚入院的时候肾功能都在正常范围。可如果从中医上来说,元宝肯定肾虚,因为中医上的肾,跟西医上的肾脏不是同一个概念……”
金丽荣听得头大:“陈院长,你就别说这么多了,我们也听不懂,你就干脆一点说吧,你认为,让祝老出手是最好的选择?”
陈耕良点头:“我跟孙县长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都不是外人我才这么说的,金小侄这情况,祝老出手一定是最佳选择。当然了,如果能请到比祝老还高明的大夫,那就另说。”
金父连忙说:“丽荣啊,你就这一个侄子,好大夫多的是,那就打听打听,请个最好的来,多少钱都不惜的。”
陈耕良抽了抽嘴角。
所以他才一直对着孙副县长解释,而不是跟金家人解释,认知上就有问题,解释不通的。
他刚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祝老从前可是给国家级看过病的大夫,这都看不上,还请个最好的来?口气可真不小。
跟孙庆江交换了个眼色,陈耕良就又说道:“这样,你们再商量一下,祝老那边我不好缺席太久,就先过去。有什么决定,再通知我,一定要尽快,尽快,祝老一旦离开,就不可能再请他回来,最关键的是,金小侄的情况,也等不了多久……”
陈耕良在这边耽误的时间其实也就十几分钟,可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代理书记兼县长梁满山的母亲所在的病房里,一片和谐,没有揪心的痛呼,也没有焦急的安慰,人都站着语气平和地说话。
“我来晚了。老太太这是……好了?”
陈耕良见老太太这会儿还在说笑,虽然面色不好,但精神头着实不错,想来是祝老已经出手了。
他就笑道,“祝老可真不愧是国手,手到拈来,是用的针灸止疼?这可真是针行痛消,比西医的麻醉都管用,厉害厉害。”
马屁拍完,屋内众人的表情,却让陈耕良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梁书记母亲的顽固三叉神经痛他是知道的,最初就是在本院确诊的,一开始药物还能起效,后来就不成了,什么方法都用遍,年初的时候还去了省城做手术,但据说手术效果不好,还是疼。
陈耕良见过梁母发作时的情况,疼起来是真的要命,药石无效之后只能是自己硬抗。
可现在梁母这精神头儿,明显不是硬抗过了疼痛期的。
那不是祝老出手,还能是怎么回事?
没人吭声。
副院长赶紧打破尴尬说道:“陈院长,是这样的,老太太入院的时候就已经不疼了,说是在来县城的路上,有人给她扎了两针,祝老刚给老太太检查完,这还没出诊断呢。”
陈耕良有些惊讶:“有人给老太太扎两针就不疼了?”
梁家老大梁满营还是很激动:“可不是么,我就说那小妹子靠谱的很。”
“小妹子?多大年纪?”祝老立马问。
梁满营:“十七八吧,看着年纪不大。虎子认识,哦虎子是我哥司机,刚出去办事,不然就叫他给你们说了。”
梁满山却是问道:“祝老,有什么不对吗?”
祝震川皱眉:“又是一个小姑娘?”
陈耕良显然明白祝震川的意思。
给那个农村上来的脑出血病人做诊断的就是个小姑娘,这给梁老太太扎针止疼的也是个小姑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陈耕良立马给秘书交代下去问一问。
梁满山略一思索,又问祝老:“祝老,家母这情况,您看应该怎么治?”
得病和求医的过程都已经跟祝老说过,多方治疗无效,病人痛苦不堪,家人心力交瘁。
祝震川:“令堂目前看来是肝肾阴亏致使肝阳上亢、风痰阻络,治疗宜采用平肝潜阳、化痰通络之法。药物治疗为主,辅以针灸。我开个方子先吃着,针灸之法,我也写下来,你们找手法好的中医大夫按时针灸即可。”
梁满山连忙点头:“那就麻烦祝老了。”
梁满营也没多话,暗自思索。
刚才这位祝老在给母亲做检查时,现在是县里一把手的弟弟梁满山把他拉到边上,跟他介绍了一下这位祝老。
说是很厉害的中医大夫,以前在京市给领导看病的,后来好像是跟单位上什么不对付,就调回来省里,这才刚回来不到俩月呢,还是给领导看病,厉害的很。
一般人都不可能请动他给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