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闪闪发亮的专注得仿佛只能看到你的眼神,实在是叫人心痒痒啊。
她在心底默念,他现在可不是那个嚣张跋扈手腕狠辣的豪门阔少,这是谈小礼!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石大勇的声音。
谈老太去栾秋霞那了,沈南星叫谈小礼坐好,不要乱动,她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石大勇拉着手推车,上面铺着被子,躺着的,就是脸色灰白的大姑,沈来英。
推车旁边站着的,是表姐石小榕。
看到沈南星,大姑和表姐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俩人现在都特别瘦。
一个是生病的瘦,一个是操劳的瘦。
对于大姑和表姐来说,可能是两年多没见面,可对于沈南星来说,却已经过了一辈子。
“小南……”
沈南星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赶紧开门,把门槛放平,叫石大勇直接把手推车给拉到院子里来。
又把堂屋里的大圈椅垫上褥子,大姑也撑着身体,从拉车上坐了起来,石大勇和石小榕扶着她,坐在大圈椅上。
谈小礼攥住沈南星的手,或许是来太多陌生人,叫他不安了。
沈南星也没挣开,把谈礼的轮椅推过去,在大姑旁边坐下,她一只手被谈礼拉着,另一只手则攥住大姑的手腕。
大姑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石小榕在边上哽咽着说:“没查出来之前,妈还没瘦成这样,一查出来,妈这就越来越瘦,都瘦干了。”
其实不光是瘦,在查出来之前,妈还里里外外的干家务活,行动自如,可一查出来,就这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妈竟然是连下床都难。
很多癌症病人都是这样,没查出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行动都正常。一旦查出来癌症,人迅速就瘦下去,精神萎靡,跟塌了一样。
“我这也活够了,只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我就是走都走不安生。”大姑哭道。
沈南星:“大姑,您先别哭,您这病,我不敢说能治好,但能叫您再活上个十年八年的,只要您听我的,按我说的治。”
大姑一愣。
沈南星立刻就说:“你看三礼,他原本是植物人的,你们都知道吧,我给他治了这才多久,一个多月,他就醒了,虽然现在心智还是比较低,但他进步飞速。”
沈南星又看向石大勇:“大勇哥你说是不是,你上次来家里,见到三礼是啥情况,再看看现在三礼,是不是进步很快?”
石大勇早就注意到谈礼了。
上次来的时候,谈礼还无法完整地说一句话,动不动就哭,就像完全不懂事的婴孩,但是这次,他很乖地坐着,明显地在听他们说话。
沈南星道:“大姑,我这两年医术进步不少,不光是谈礼,您叫大勇哥在村里随便打听打听,就连县里梁书记他妈,多年的老病也是我给治好的。我说能治就能治,您还不信我吗?”
石大勇连忙点头,如今到处都在传,栾宋大队出了个小神医,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后来仔细问了才发现,竟然是自家表妹!
沈来英连忙摇头:“咋不信你,治成啥样都行,反正已经这样了。就是不想浪费钱。”
“花不了多少钱。”
沈南星说道。
癌症的治疗,追求的并不是治愈,而是有质量的生存。
沈南星以秦氏医学为基础,前世做过相关课题,她对于癌症的治疗就是,别管癌症指标还在不在,只要病人活着,生活质量也不错,那就足够了。
一切治疗的目的,不都是生存率么,有质量的生存,才应该是首要的,而不是非要各项指标都跟正常人一样,本身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异的。
秦家关于胃癌的治疗,就住在谈家隔壁的大队会计栾为民最有发言权,就是被沈南星治好遇风大汗的那位。
他家现在已经八九十岁的老娘,二十年前就是胃癌,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那是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给治的。
这事儿沈来英当然也知道。
但她不敢想。
沈南星的外公,秦安平秦先生,那可是举世难求的名医,南星就算是从出生就跟着外公学医,也就8年。
她能学到多少秦先生的本事?
沈来英并不敢奢望什么。
但不管怎样,沈来英不会拂了侄女的好意,要治就治吧。
沈南星道:“我肯定比不上外公,不敢保证您能像隔壁家奶奶那样,但十年八年,我能保证。大姑你别是嫌少吧?”
沈来英都无奈了:“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别说十年八年了,就是三年五年,叫我能看见你们都过得越来越好就行。”
针灸,中药。
针灸是沈南星自己来的,不花钱,那中药可能会贵一点,但也吃得起,比住院治疗便宜得多。
“最要紧的是吃饭。”
沈南星,“得吃好,我给大姑写个食谱,必须照着我这食谱来吃。”
其实并非是说有特定食谱,主要是这个年代,人们很多连粗粮都吃不饱,总是混合着野菜麦麸之类的一起吃,正常身体强壮的人吃了都可能不舒服,更何况一个胃癌患者。
她之所以制定食谱,就是要大姑必须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也要保证荤素的营养。
若不这么着,大姑吃饭上肯定还是扣扣巴巴,基本营养都保证不了,又谈何治病。
所以说,治病这里,吃是大头。
大姑果然是一看就不舍得。
扎针吃药不就成了,咋还要吃这些好东西呢。
沈南星看向表哥表姐。
石大勇立刻说道:“妈,你别操心那些,只管按小南说的好好治病。饲养场招工名单出来了,我被招上了。以后每个月有8块钱,还有几十斤粮食呢,陈会计说饲养场的活不忙,我晚上回去再做点木匠活,咱日子肯定能过起来的。”
石大勇人老实,却并不傻。
他被招上后,去办理手续,陈会计就跟他提起了表妹,还说表妹医术多高明,会给人看病还会给牲口做手术,厉害着呢。
他见到牛主任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就是他上次见到表妹时,亲自追出来给表妹塞东西的那个人么,他竟然是主任,对表妹那么客气!
所以,石大勇大约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被招上,恐怕也跟表妹脱不了关系。
石小榕也道:“妈,我不想上学了,我同学说,红旗农场那边也在招工……”
“不行!”
不等石小榕说完,沈来英就打断她,“不许去农场。”
“妈,人家农场的也是正经工人,有工资的。”
这时候的农场,里面的工人其实也是农民,只不过是有工资的农民。
以后可以退休,有医保有养老,但干的活还是农民的活,也非常辛苦。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关键是那个红旗农场,是劳改农场。
这劳改农场里,有一部分是判刑的罪犯,他们是会被守卫持枪看守着干活,行动上看管的非常严。
还有一部分是下放的劳改人员,就类似沈南星的母亲秦菘蓝这样的,没有被判刑的,只是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员。
这部分人员同样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不会有持枪守卫看守。
剩下的就是农场自己的职工了,有工资的农民。
因为是劳改农场,里面还有罪犯,前些年就闹出来了一些事,有那罪犯逃脱看守,糟蹋了人家姑娘,还有罪犯为了逃跑,杀了看守的人,也杀了逃跑途中遇见的人。
沈南星一直怀疑,自己母亲下放第一年就失踪,会不会就跟这些有关。
现在运动结束,那些下放劳改的知识分子,大部分都被平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如今的劳改农场里,可不就只剩下被判刑的罪犯,以及刑满释放但因没有地方接收,就无处可去的滞留人员。
男人也就罢了,好歹去农场那边也是当职工,有福利待遇,比当生产队的普通农民强。
可石小榕这么一个大姑娘,去那种地方,沈来英怎么可能放心。
石大勇也不同意。
沈南星一样,也不同意。
石小榕顿时气闷:“结婚也不叫我结婚,去农场也不叫我去。”
她指的是先前,为了拿彩礼而结婚的结婚,等于是卖自己。
现在她要去农场,也还是为了挣钱,为了给她妈治病。
沈南星想了一下说道:“榕榕姐,你真不打算上学了?”
石小榕点头:“我学习上没那个脑子,上学也是在浪费钱。”
沈南星想了想说:“榕榕姐你做饭的手艺很好,你要不试试,去支个摊子?”
石小榕瞪大眼睛:“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叫大勇哥去跟大队商量一下,以大队的名义,这摊子归集体所有,那就可以对外做生意。”
沈南星想起自己在城里吃粽子的那个摊位,就是这样的,归于集体名下。
“那集体怕是不会同意,万一赔了呢。”
“咱跟大队签协议,粮食从大队支取,挣的钱和大队分成,亏了算咱自己的,不叫大队亏损。”
“另外,榕榕姐一个人做也不成,得让大队也派个人来,跟榕榕姐一起做。你们大队长或者支书家会计家有没有跟你年纪差不多,合得来的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这……”
在这种年代,绝大多数的农民脑子里压根不会出现做生意这种想法,这些年打击投机倒把都刻到人骨子里了。
乍一听到沈南星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可以。
沈来英不放心:“这亏损是自己的,那,那咱也亏不起……”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做生意,尤其是吃食生意,想亏都难,只是太多人,压根儿就不敢去想,更不敢迈出这一步。
沈来英和石大勇都有着各种顾虑。
可石小榕却是眼前一亮,她是女孩子,但她却比家里人都更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