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没有了夫人的派头,身边围着的婆子都是看管她的,但凡缺了少了东西,也不能及时添补。
为了方便,这儿的院子与从前一般命名。
“倒是小了许多。”绕着青竹轩走了一圈,七姑娘摇摇头,“但也够用。”
不独七姑娘,府里主子们住的院子,除了老太爷老夫人那儿,其他的都比原来缩小。
明明李家大老爷升官了,但住得却还没有当通判时滋润,真是怪也!
南枝还是与翠平她们住一起,满月与迎雨走的近,各自也有小丫头巴结她们,青竹轩隐隐分了几拨人。
虽然不至于吵得面红耳赤,不过相互之间是不混着一起玩的,只平日里笑笑。
到了这边,老夫人心疼七姑娘,又分了两个厨娘给七姑娘,一个唤林妈妈,擅长清淡的菜色,一个唤毛婆子,擅长辣菜,并上煮大菜的齐娘子与只做糕点的陈大娘子,青竹轩就有四个厨娘。
两个新厨娘还没有进门,齐娘子却率先坐不住,又张罗了一桌,把几个大丫鬟都请上,一并喝酒言欢。
她内心着急,自从进
院,七姑娘也没多待见她,但她做菜,陈大娘子做糕点,也挨不着她的位置,可如今……
桌上的人都鬼精,知道她目的,却无人主动提这茬,只一个劲吃菜喝酒,直到齐娘子在心里暗骂一声,堆着笑说了一串好话,迎雨才先开口,“娘子厨艺真好,当得起咱们青竹轩头一人。”
有她搭腔,齐娘子顺势说起,“欸,可不敢当,林妈妈还有毛婆子明日就来了,我不知比不比得上,正忧心呐。”
林妈妈先前在大厨房,毛婆子是福寿堂出来的,而齐娘子先前进大厨房没多久就被撵走,与她们二人都不熟,不知品性。
“娘子先进,她们后进,何必比较,你自有一番前程在里头。”平和性子的翠平说,她不愿意掺和到小厨房的斗争中,没得意思。
满月吃了一盅酒,脖子通红,眼神却很清醒,半开玩笑地打趣道:“翠平,这我可不同意,人少,姑娘就没说设个小厨房管事,这多了两个厨娘,怎么着也得安个管事吧?”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娘子一眼,夹了一筷子开胃的酸辣土豆丝。
南枝不作声,只是咀嚼的动作变慢,觉得一桌子人不多,但人均筛子一般的心眼。
大家都知道齐娘子目的,迎雨提起话茬,翠平表示不插手,满月点破,而这会儿,只剩下南枝还没有发话。
“我们都知道,娘子到青竹轩这件事,是个意外。”南枝说得委婉,似乎瞧不见齐娘子欲言又止的神色,又说,“可是你既然来了,有个由头,何不借着这个在姑娘跟前漏脸?”
齐娘子唯实还算是聪明的胚子,被南枝一言惊醒,可又犹豫,“我到底是被罚来,怎好主动见了姑娘?”谁不了解她是犯错下来?如此,她也不好意思时时在七姑娘面前晃悠,就怕引起七姑娘不满,境遇更惨。
南枝便不说话了,拿起碗舀了两口汤泡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迸发,她美得眯起眼睛。
其他三人不言语,只笑笑,路告诉你了,愿不愿意走,那是你自己的事。她们给南枝面子,也不会驳她的话。
齐娘子心急如焚,给四人挨个斟酒,放下酒壶,又站起来,用公筷给南枝夹了一块酒槽鸭,央她说话,“求姐姐开个金口,给我个提醒吧,别再吊我,你们一个个的,尽看我笑话。”
这话一语双关,不仅是说她现在,还说先前她与陈大娘子明里暗里较劲,这些姐儿就斜着眼看戏,也不说给个提醒,害她结实丢了两次脸,败给了陈大娘子。
在座的都听明白了,迎雨扫她一眼,哼笑道:“娘子好没道理,我们活计还多着呢,都忙不前,哪里有空瞧你的事儿?”她不乐意被齐娘子说,觉得跌份。
“是我嘴快,你在姑娘身边伺候,见多识广的,别和我一般计较。”齐娘子又觍着脸倒酒夹菜,明明年纪比她们大上几岁,可却要捧着她们。
南枝无声叹气,齐娘子麽,运道差了点,又没有靠山,这才当了替死鬼,从大厨房到这儿,可自从来了,她也积极,请吃饭拉关系,从不落后。
她有次病了,她还熬了雪梨汤给她。
“谁管来路?实在能得脸面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也怕那也惧,等新人一到,还有你甚么位置?倒不如搏一搏,兴许有收获。”南枝看向齐娘子,“陈大娘子只会做糕点,当管事还差点火候,可那二位……”
没有说出口,可齐娘子也明白,有了竞争,紧迫感压上来,教她不得不听从意见,“也罢,姐姐们见识比我多,这话我就乖乖入耳。”说着,她举起酒杯,敬酒,自个一口饮尽。
酒足饭饱,送走她们四个后,齐娘子又细细思量如何做,她喃喃自语,“还望顺利,别让我与陈大娘子难做。”
这会子她与陈大娘子也算“相好”,正甜着,整日一起讲悄悄话。
却说南枝吃了齐娘子的席面后,又应了琉璃的邀请,到她宅子上吃饭,同行的还有王娘子。
“也不知她想做甚。”王娘子提着礼,与南枝牵着手。
“甭管何事,咱们去上一回,大抵就知道了。”南枝说,一直不去也不行,焉知她会不会恼?琉璃地位不一般,随便使点手段就是个绊子。
琉璃在门口等她们,迎进去后,热情得不行,“快坐,先吃口热饮子,保管你们舒舒服服。”
到底曾经共事过,王娘子脸上带了笑,亲昵两分,“不用客气,且不说这热饮,我倒要问问你,宴席可备妥当了,少一样好菜,我都不依你。”你来我往,仿佛她还在福寿堂当差,两人也从未疏离过。
“缺了我就自个打嘴。”琉璃高兴,心说自己做得对,王娘子出事后,她命令福寿堂的丫鬟们不讨论这事,一方面为了老夫人着想,一方面则是全了王娘子脸面。如此,王娘子今个才愿意来。
都是有缘由在的,可见做人要留余地。
待坐下,一番推杯换盏,琉璃就逐渐吐露心事,“我得老夫人喜欢,日日在跟前,可也正因如此,我明白很多事。这登高容易跌重,高楼轻易倒塌,我在那儿,人人都看着。”
这个“人人”,具体指谁?
南枝与王娘子相互对视一眼,皆下心思去琢磨,看来,琉璃也是遇事了。
能让她头疼的人不多,丫鬟里,她地位已然是最高的那一拨,就连大夫人身边的曾妈妈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那便只剩下主子了,那个给她不适的人是谁?
姊妹两个沉默,安静听着琉璃继续开口,“我也明白,享了这样的福气,就得受这样的困境,福祸相依。可……我总不愿意白白掺一脚进斗争中,你们可懂?”说着,她使了帕子捂着脸,竟不顾客人,就那般委屈地哭起来。
王娘子起身轻轻拍她的背,随后看向南枝,使了一个眼色,南枝就劝她,“姐姐,你平日里出入都是带着人,吃穿不俗,就是住,也是独自一个人住一间,我还小,听你的话糊里糊涂,你这是遇见甚么事?”
琉璃的话半遮半掩,哪怕南枝猜到了是谁,也不能宣之于口,不然就落下话柄,但由琉璃主动讲,那就不同。
哀泣了片刻,琉璃终于讲了前因后果,“是,是大老爷,他想纳我为姨娘,特意教大夫人来说和,我,我不想。”
可她能拒绝麽?即便这会儿求了老夫人为她做主,可往后呢?来江州一共花了十来日,老夫人舟车劳顿,病得更重,这都四五日了,都卧床不起,怕是没个好活。
万一她不在,得罪了大房的她焉能有好下场?
南枝瞬间明白,琉璃这是寻关系求帮助来了。王娘子又坐下,问她,“这事老夫人知不知道?”若是老夫人也同意,琉璃怎么可能反抗。
“我还没与老夫人说,他们也不敢提,便暂时搁置。”琉璃摇摇头,“头一回提是在大郭城,如今到了江州,等安定下来,大夫人得了空,只怕旧事重提,我拒了一次,这第二次,如何拒得了?”
说到了伤心处,琉璃惶惶不安,一手抓住南枝的手腕,说道:“我有事求妹妹,求你给我搭个话,与七姑娘说上一回,让我能有个好去处,不至于困于后宅。”
她的意思很明显,想借南枝搭上七姑娘,若能调来青竹轩,地位是低点,可一来,她是五房的人,二来,大老爷再不要脸,也不至于抢侄女的丫鬟作姨娘。
第43章 拜师宴南枝本不……
不想替琉璃搭线,可转头,琉璃就拿出一份屋契,舍了脸面,预备跪下求她,“我是实在没有法子这才来央你,但凡有个出路,我也不至于叨扰你们二位。咱们作丫鬟的,一条命不由人,可我也想正正经经嫁人,当个正妻娘子,而不是入了那虎狼窝,儿女也不能亲口叫我娘,只能称作姨娘。”
这真真是她的心里话,情到深处,愈发不能自抑,瞧南枝与王娘子脸上有
了轻微松动,便再度哀求,“王娘子,曾经院里有人欺负你,我也秉着公道帮你,虽然没有偏颇,但也算出了手,你便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帮我一回。我也不是挟恩图报,甭管成不成,我都有重礼答谢你。”
“这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我妹妹。”王娘子摇摇头,她可不会替南枝应下。
“南枝,这屋契,不管你拿不拿,我都赠你。”琉璃被逼得紧了,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那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姐儿。
只跟七姑娘说几句,就能得到一份屋契与琉璃的一个人情,似乎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了。
可看事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还要看背后风险,倘若七姑娘帮了她,但被大房的人知道,便记恨上七姑娘,也许也会连累她在青竹轩的地位。
“无功不受禄,我不受这些,我回去探一探姑娘口风,如果能成,这屋契,我再安心收入袋中。”南枝说,利益麽,果真能让人心动。
但她想的是,琉璃归了七姑娘驱使,说不定能助她们更快击溃五夫人。
这是个得力干将。
琉璃却不知,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南枝已经在心里算计她了,她正高兴,破涕为笑,“好好好,那我就留着,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糊弄你们二人。”
如此,暂且说定。
*
南枝回到青竹轩时,正巧见翠平沉着一张脸,她拉了她问,“出了甚么事?眉头都能夹苍蝇了。”
“是赵家,托人带口风进来,说是想来看看夫人与姑娘公子们,咱们姑娘不想见,那大夫人却将人放进来了,也不说一声,就让人带进咱们院子。”翠平示意南枝看,那正屋门口多了几个脸生的丫鬟,一个个阔气十足,光是头上戴的钗子、簪子、小插,数都数不过来,可见赵家的富贵。
正看着,正屋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听着像是茶盏碎裂所致。
翠平推了推南枝,说道:“你快些进去看看,我还要去寻老爷,不得空。”
“诶。”南枝没耽误,匆匆进了门,顾不得看屋里有甚么人,她高声吩咐道:“还不快把碎片扫掉,仔细伤着姑娘,记得拼起来细细看过,一丝错漏的碎片都不要有。”
立夏与陈小娘子立马进来,南枝又趁机观察,屋里一共七人,七姑娘坐在上首,满月与迎雨在左右候着。隔了几步,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老妇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已经及笄的姑娘,两人身后各站着一个丫头。
南枝行了礼,又去安抚七姑娘,“姑娘可是累着了?失手摔了这茶盏,回头老夫人知道,又该把姑娘叫去福寿堂哄一番。”知道七姑娘不喜欢这二人,她也寻借口,七姑娘若接了,便能顺势请她们离开。
“是累了,只是不能睡,等下还要去给祖母请安。”七姑娘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看向赵家的夫人,“外祖母,今儿仓促,我就不留你与表姐在府里吃饭了,刚搬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善,实在是不便。”
这个时候,如果是知情识趣的,就顺势离开,但这位赵老夫人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问七姑娘,“你母亲呢?怎的她不在麽?”
“坐船感染了风寒,她卧床不起,这会儿精神头不足,见不了你们。”七姑娘解释,她也不是替五夫人遮掩,而是怕赵老夫人听说,追着问,倒是烦着她了。
“她病了?不见有人来报信?陈妈妈呢?再不济,莲春松露呢?主子不说,她们也不帮着分忧。”赵老夫人生气,方才见了大夫人,她隐隐有些嘲讽,当时她就觉得不太舒服,如今来一瞧,猜测大夫人是嘲笑她女儿身边奴仆不尽心。
七姑娘轻慢地笑了笑,五夫人如今孤立无援,还能做甚?她状似惊讶地问道:“外祖母还不知道麽?莲春给我父亲当了姨娘,如今刚有了身孕,正细心养着。”
赵老夫人一惊,小女儿不常写信,家里也不知道,她把贴身的人送给老爷了?
还想再问,却听得翠平在外面回禀,“姑娘,老夫人找您。”
这般,不得不告辞了。
院子不大,可应有尽有,一应摆放陈设都雅致低调,看似不相干,偏偏互相照应。譬如那弓形门,一侧种植了几支伶仃的细竹,风一吹,竹子轻轻摇动,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赵姑娘看得入了神,出了一道门,还回头瞧。等上了马车,赵老夫人才问她,“怎么,舍不得?”
赵姑娘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认了,“祖母,这里好富贵,我见都没见过。”她家是富户,可官商有别,注定做不到像知州府上这般讲究。
她们是富贵,但没有底蕴。
“可惜你表弟太小,不然还能与你姑姑说一说,让你嫁进来,当一回官夫人。”赵老夫人不知羞,在姑娘跟前说这些。她想着亲上加亲,也能巩固赵家的地位。
赵姑娘红了脸面,只是顺着祖母的话一想,不免十分遗憾,能当官夫人,自然比嫁给商户儿子要好得多。
送走赵家的人,南枝把琉璃的事与七姑娘一说,同时见她没有诧异,便知道,上辈子也有这件事。
“那就找个时间,让她来一趟,我与她仔细说说,既是要帮忙,还能完全掩盖住大房耳目不成?”七姑娘哼笑,大房最是伪善,即便与他们撕破脸皮,他们面上也还会留余地。
“不过你说得对,不能凭空立个仇人,于我们无益。”沉思过后,她又问南枝,“你有甚么好法子?”
“不若,咱们把事情往老爷身上引?”南枝还记得当时姐姐出事,五老爷跳出来讲的那一番言语。既然有机会坑他一把,她也不会放过。
她小声地讲了计划,七姑娘不住的点头,说道:“成,那就祸水东引,受益的还是咱们。”
*
既到了江州,王娘子挑了个好日子,同南枝出门。
抬头看向书肆,她有些紧张,攥着南枝的手不放,还问她,“万一掌柜的不喜欢怎么办?或是要价很低,那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