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去你房里了。”
便是此时,一只猫轻灵跳到了贺文茵膝盖上。一双浅绿大眼睛瞧着她眨呀眨,又拿湿漉漉鼻尖凑上前来闻了闻她纤细腕子,方才满意般一团一窝,声音极大地打起呼来。
见女孩小小一惊呼,又小心翼翼伸手去轻柔摸那猫油光水滑的花皮毛,谢澜低低一笑,
“那日你叫我给它们寻个好人家,忘了么?这便是那只丑的。另一只喜欢在府里乱窜,我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
将这通体散发着富态,皮毛光滑得宛若绸缎一般的猫同那日的脏兮兮猫条在脑内对比许久,贺文茵才迟迟认出它来。
再度抬眼望向谢澜,她有好多话想问他,却又宛如什么堵在喉咙口,叫她发不出声来。
那日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他记在心上了,将猫养得很好。
桌上菜式全部都是她喜欢的。
方才过来时,她悄悄打开梳妆台上头妆匣瞧了一眼,里头五光十色各式头面,近乎要叫她瞎掉。
他昨夜说……他好喜欢她。
……可,为什么?
最终,她只默然低垂下脑袋,复又摸摸那猫伸过来的小脑袋,轻声道,
“……你如何能说一只狸奴丑。”
对方只好脾气地将块糕点夹给她,“那它便好看极了。尝尝?”
可贺文茵黯然摸着那猫,并无什么胃口。
见眼前女孩瞧着平日里头欢喜极了的糕点却仍兴致缺缺的模样,谢澜默然许久,方才挥去一旁侍从,低声开口。
“昨日不是说了,要同你解释李昭云的事么。”
瞧着贺文茵听了这话,悄咪咪探起脑袋来听后文,他方才浅浅勾唇一笑,道,
“你知晓我手中有块兵符罢?陛下便是为了它才屡屡赐婚于我与她的。”
听了这话,贺文茵低低哦一声,复又低下脑袋,并不信他。
这是欺负她不懂朝堂之事吗?他堂堂一个能持剑上朝,见天子而不拜的国公,怎可能受制于小小的,玩笑般的赐婚?
他就不能拒绝不成?
罢了,他宁愿敷衍自己两句便很好了。
正欲抬头应声,忽而,贺文茵面上再度浮起飞红来,飞快便猫回了脑袋。
方才,这人沉沉瞧着她瞧了半晌,忽地就开始解自个儿的衣裳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要做什么!!
然则,对方只是解了领子,看她这般又无奈一笑,走至她身侧矮身过来,极长的发丝掠过她涨红耳垂,叫一股极好闻的味道钻进她鼻尖。
随后,那人炽热指尖轻轻勾勾她衣袖,温和语调中带着些不清楚的情绪,似是极轻叹道,
“文茵,你瞧瞧便知晓了。”
随后,他总是那般平静的语调竟出现了几分裂痕似的,罕有地带着几分不知所措与恳求,
“……只是,答应我,莫要怕,可好?”
……什么?
……她为什么要怕?
终是迟迟抬眼望向眼前人,霎时,贺文茵面上红霞便立即退去,眸子里头满是愕然与惊慌。
他露出的修长颈子上头。
——竟全是些狰狞可怖,通体黑紫,瞧着像是淤血或伤口一般的,深浅不一,直直蔓延至银白衣襟下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来晚了[爆哭]
第31章 真心
◎她总会是他的。◎
怔怔望着那可怖伤痕,贺文茵仿若整个人都被冻住了般,指尖微微抖着,不知要作何反应。
听闻他锦衣玉食长大,于是她从未想过他身上会有如此这般可怖的伤。
可这……
安抚般温和摩挲一番姑娘小小指尖,谢澜垂下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复杂神色,只语调仍是那般的温柔,
“谢家势大已久,我幼时又爱出头,故此,陛下在我身上打过不少主意……”
察觉手下指尖闻言抖得愈发厉害,他无奈笑笑,只稍稍揉揉它,便轻描淡写般接着道,
“彼时谢瑜——前代国公,想扶侧室为正,不得,又想立庶子为嫡,便将我当作质子送进了宫里。”
“陛下正需一个呆傻的国公作棋子。至于李昭云。皇后仅这一女,视她如命。若能借我困住李昭云,便变相是困住了皇后及其母家。”
“故此,我少时,行事稍有不遂他所愿,或是稍稍露出些许锋芒,便会莫名生了病。”
“这痕迹……”
飞快吐露完这一番心迹,谢澜手上动作快得近乎要叫人瞧不清。
于是,待到贺文茵再度迟迟望向那处时,上头丑陋痕迹早已被衣衫遮挡干净。
“便不同你细讲了。手段颇为叫人不齿,污你耳朵。”
仍是那般愣神瞧着在衣裳遮盖下恢复如初的修长好看颈子,贺文茵只觉着脑内有何物嗡嗡叫着,叫她什么都想不清楚,
……他是不是匡她的?
……虽说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怎会这样?
见她神色无比愣怔,谢澜只低声苦笑,
“我并非诓骗你……那伤,的的确确是当真的,不是吗?”
看着眼前近乎要小兔子般红了眼眶,抿唇愣愣望着他的姑娘,他方才松开攥紧的手,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应当是信了罢。
若非定要为李昭云那事给她一个解释,他约莫此生都不会叫她瞧见这些痕迹。
太过难看。
除去彰显过去自己的无能与无用之外,毫无用处。
思及那段不得不装作中了那毒,如同提线木偶般去亲近李昭云的时日,他仅想发笑——人怎能无能成那般模样呢?
故此,他不想叫贺文茵知晓那些过往,与他早已腐烂不堪,流脓流血,近乎死去的内里。
他的姑娘面前的他,只需一直是那般无所不能,温柔和善又满心满眼便是她的便好了。
她只需一生快快活活的便好了。
……但会吗?
看着眼前女孩纤细得吓人的身形与她眼下满满当当,纵使脂粉也遮不住的乌青,谢澜黯然,不自觉间便攥紧了那伤手,只叫血丝缓缓溢出来。
昨夜,方才将她抱到那架子床里头,为她掖好被角,他便觉着心下慌张得很,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故此昨夜他在床褥边上守了她一夜。
贺文茵睡不安稳,又爱梦魇,睡着睡着便会莫名怕极了般蜷起身子,神色愣愣地流眼泪,最终惊醒,复才能睡下。
于是昨夜他抚着她紧皱的眉心,温声细语一遍遍哄了许久,方才叫她睡了个好觉。
再度望向贺文茵,他神色里头黯然近乎要掩盖不住。
……她的病,究竟要如何是好?
而这畔,瞧着眼前人晦暗不清神色与方才那伤疤所在的地方,贺文茵近乎想给从前的自己一巴掌。
他伤着,方才她还撞到上头了!
而他对李昭云的亲近,竟也全然非他所愿!
那她对他冷待的这些日子,甚至故意不去替他瞧瞧赵宣佑推搡他所留下伤的时候,他得难受成什么模样?
……可若不是只想逗着玩,那他为何要对自己好?
……自己哪里有一丝好值得他这般?
“我……对不起……”末了,贺文茵只得慌乱摆摆手,躲躲闪闪不敢去瞧他,
“方才撞疼了不曾?”
谢澜只温和笑道,“无碍,上些药便是了。”
怎可能无碍!
心里头念着那伤,心下犹豫片刻,贺文茵终是鼓起勇气抬眼瞧他,
“……那我替你上?”
谢澜仍是摇头,“不必。难看得很。”
便是此时,他面上适时露出些许失落来,深黑眸子里头宛如下了场雨,直叫贺文茵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听闻那“我替你上”时,谁也不知,他近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笑意,立刻便挨上去细细密密吻她。
其实,这余毒在经年用药下,早已不甚明显,只有细细去瞧才会瞧见轻微痕迹。
至于今日,自也是自己昨夜故意服药逼出来的余毒所致——因着那药,他今日心口一直隐隐作着痛,厉害时近乎连喘息都困难。
可既已然决定要用这痕迹叫她可怜可怜自己,那手段狠厉些又有何妨呢?
左右只叫她愿心疼自己,愿留在自己怀里便好了。
……如此说来,该弄得再严重些才是。
正如是想着,忽地,他便被一个带着药香的纤细身影轻轻拥住了。
是贺文茵咬着唇起身过来,垂着小脸小小抱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