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全都在这呢。
见她心烦意乱,谢澜反倒心情颇好地看她,“还理么?”
贺文茵不说话,看他。
谢澜笑,“我曾说过会有些多。”
瞧她看着自己一副心累至极不愿再瞧那账目的模样,谢澜会心一笑,过来牵起她手,轻轻替她合上那册子道,
“看累了罢?去用些点心,在府里头逛逛后再回来瞧?”
应一声好后,她便被那人牵着手带走——他刻意放缓了步子,以便她不必快步去走也能跟上他。
只是这般他一双长腿便莫名显得有些委屈,叫她忽而有些想笑。
瞧着他转过来笑问自己是怎么了的模样,贺文茵忽而冒出一个念头。
说是忽而也不尽然,这念头在她脑内其实已然徘徊了许久了,只是今日才忽地叫她回想了起来。
谢澜说是看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这话是真的吗?
便是世上当真存在一见钟情这种事,也应当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是。
可谢澜……
再度迎上那人笑眯眯的面孔,将他的话含混搪塞过去,贺文茵垂着眸子思索起来。
他似乎第一眼起,就对自己交付了全然的爱意,不论自己如何冷待,都仍是那副喜欢得要命的模样。
他近乎比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头一次见面时,送来的东西里头药材便是专治她那症状的。
可在此前,她从未对他讲过半分她的情况,平阳候府中人应当对她的病症也不甚了解。
那他是如何知晓的?
还有那些喜好……一次两次是猜,三次四次是碰,但全部都对……
究竟是为什么?
……这份爱太无缘无故了。
叫她不自觉已然沉溺其中,却又叫人害怕。
害怕它也会无缘无故消失掉。
“谢澜。”如是想着,贺文茵垂下眸子,轻声去问,“现下你我已然成婚,你……不要隐瞒我,好不好?”
那人毫不犹豫,“好。”
“你……”
抬头望向他,贺文茵直直对上他目光,道,
“你是不是在我们初见那日前,便见过我了?”
第44章 喜欢
◎他喜欢上她是许久后的事了◎
“怎得问起这个?”
心下近乎是猛地一颤,勉强控制住神色不至于露馅,谢澜只面上仍笑问。
“……只是忽地便想问了。”
猫着身子,偷摸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去瞧他反应几何,贺文茵斟酌着词句,垂眸轻声道,
“毕竟在我记忆里头,此前你我从未见过。可你初见我那日见我的模样却仿佛是……嗯,久别重逢一般。”
“所以我想着,你我是不是幼时或是从前见过,只是叫我忘了?”
便是说着,她瞧一眼谢澜面上似是毫无破绽的思索模样,心下暗暗疑惑。
对了,谢澜知不知晓他某些地方露出的怪异之处?
……若是接着这个引得他自己说出某些话来,是不是便能证明她猜测是对的?
果不其然,那人随即便是一句极伤心般的低语,
“你不记得幼时的事了么?”
闻言不自觉眉心一跳,贺文茵仍是垂眸,只故意模糊道,
“……我曾烧过一场,自那后是好些事情都不记得了。”
只瞧着她沉下去复又抬起的漂亮眉尖便能猜出她在想些什么,谢澜暗自松一口气,一叹,无奈抚了抚她无意落至他身侧的发丝。
“原来如此。”缓缓启唇,他沉思着道,
“幼时……约莫是你四岁的时候,平阳候曾带着你来赴过一次宴。彼时你在宫里迷了路,还是我送你出去的。”
“这也忘了?”
听完他这番话,贺文茵回想许久,方才艰难回想起自己好似确是进过一回宫。
可在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便一概记不清了。
虽说那时月疏雨眠尚且不在,可若要对证却也不难。只需去平阳候府里头寻个职位高些的人问一番总能查到些影子。
暗自决心再试探他一番,贺文茵轻声启唇,“那你……”
可还不等她开口,一旁谢澜便了然道,
“你那时穿了件天青色的裙子,追着宫里头的猫儿摸便追丢了路。”
一抿杯中茶水,他垂眸去瞧茶盏里头女孩隐约倒映,神色黯然,却仍是浅浅笑,
“我碰到你时,天色都要黑了,你还睁着双眼睛问我你的狸奴去了何处,问我能不能帮你寻。”
“那时我便喜欢你了。”
……这。
听闻这番陈情,贺文茵愣在那处,愕然许久也不曾说出其他话来。
照她原先想法,最多问到那日究竟是去了还是没去。至于究竟穿什么衣裳,只身一人时究竟碰到了什么人,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知晓的事了。
偏偏她还没了记忆。
……似他记得这么全乎,好似当真真的很。
可她总觉着有些怪异。
那日当真有那么个人……当真是他?
默默去偷瞄一眼那人无奈神色,贺文茵暗自盘算着。
结合他此前经历来看,他不来寻自己也完全是常理之中,这番“天降青梅”的说辞似乎也全然合乎情理,完全无可挑剔。
可……
瞧着眼前女孩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谢澜紧紧攥着手中发丝,眼中黯然近乎难以掩饰。
……若他方才的话是当真的便好了。
若他当真曾那时便碰到过她,自此便喜欢上了她就好了。
可这只不过是个他准备了已久的谎言。
他为着这事已然四下吩咐过许久,不论她上宫中还是府中去问,都绝对不会出了差错。
笑着推过去一盏酥酪,他复又垂眸,只声音越发低,
“怎的了?是不是怨我来迟了……是我不好。”
瞧着眼前果不其然因着见着喜欢吃食而眼睛亮闪闪的姑娘,谢澜默然不语。
……一开始,因着她怕他,他的确想要她想起来。
可经过那么些晚上的辗转反侧,现下他又不想了。
她上辈子过那般地苦,好不容易今生能稍稍过得好些,能稍稍忘却那些烦恼忧愁好好活着,又何必要叫她想起那些过往,平添苦楚?
何况,若是同她实话实说,她定是会多心,怕自己喜欢的不是现下的她,要把她自个儿不知胡思乱想成什么模样。
……但他怎么会呢。
“啊!你是不是碰到头了,快给我瞧瞧……”
默默然去盯着抱着不知何时撞到桌角的猫来给它揉脑袋的姑娘,谢澜暗自攥紧了杯盏。
无论何时,贺文茵便永远是这般一个人。
纵使裹了几层保护层,心里头也仍是对着所有人都好都温柔的。
纵使自个儿伤着病着,正是急需要用银钱的时候,也会傻乎乎跑去帮别人——也不怕被骗。
而他当真喜欢上她,似乎已然是遇见她后许久的事了。
彼时他办完公事回府,便瞧见一袭薄布衣的贺文茵撑着把似乎随时便要倒下的伞,正在顶雨棚里头给人施粥。
蹙眉一想不能叫她死了,只得下了马车,他冷脸看了一圈四周围着的人,沉声去问她,
“你哪来的银钱?”
只擦擦汗珠,贺文茵发完最后一点粥,拍拍手无所谓一笑,“国公给我治病用的。”
皱眉瞧她如纸面色,谢澜愈发冷声,“你不想要命了?”
“我知晓我自己,只要有这口气撑着,左右也死不了。”
瞧一眼队伍末端近乎要跪着向她道谢的抱着孩子的女人,贺文茵跑去将人扶起来送走,方才轻声收拾起雨棚来,低声启唇。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死便是真死了,无人会替他们立碑,也无人会替他们收尸的。”
谢澜望着那些人,只不解,
“你若是死了,难不成会有人记得你么。”
“大抵没有罢。”那时,她只无谓一笑,“所以,她们活着,便也是替我活着了。”
那日没好气把人送回去给她瞧府医后,他蹙着眉,半分公事也干不进去,只在房里思索许久也想不明白,世上怎么有这般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