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里,他每日每夜的想,头都快要裂开了,心脏的钝痛早已超过身体疼痛的数万倍。
到底为什么局面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还是不明白,也不愿意相信。
娄荻来看林也恢复情况时,对方正倚靠在窗台前眺望着远处的四周。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有了那么一丝好奇。
这处房产的环境比较独特,每栋别墅都间隔很远,像是独居郊外一样。
很有隐秘性。
而这种房子,一般达官贵人都会比较喜欢。
林也的眸色似光影游离,有所煽动。
“看来,你恢复的还不错。”娄狄进到房间,朝着窗台的方向,温和的勾了勾唇。
林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先是顿了一下,立时停止了脑中的猜想,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来人后,片刻之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人微微鞠了一躬,“承蒙这段时间,您的照拂。”
几乎是一瞬间的直觉,他便猜测到了眼前这个穿着笔挺西装,优雅得体的男人,必定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了。
毕竟有那么一些人,天生就有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气质,那是浑然天成的。
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否极。
林也的眼神在对方胸口前泛着金色光芒的胸针处轻轻划过。
真是亮得刺人眼,他不禁颤了颤眼睫。
这种金色胸针,他只见过极少数的高官佩戴过。
猜测的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人的身份,看样子确实不简单。只是为什么这种身份的人,会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呢,可别告诉他,是因为所谓的怜悯之心?
这实在不具有什么说服力。
这么多天的时间,他们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只见娄狄微笑,“不用客气,过来坐着吧,你刚刚恢复一些,不宜长时间站立。”他长腿一跨,走近了一旁的沙发处落座。
林也点了点头,并未吭声。顺从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区域坐下。
“你叫林也?”娄狄双腿交叠,眉眼含笑的开了口。
林也眼皮微挑,适当的表现出几分意外,“您认识我?”
“倒也谈不上认识,其实我对你很好奇,一位京华的优秀学子,怎么会出现在那片山林上,还受了这么严重的木仓伤呢?难不成,你加入了什么帮派?”娄狄盯着他诧异的神情看了两秒,有些似笑非笑道。
他问的话看似尖锐,但在这种环境下却又很合理。叫人无法避而不谈。
林也望着他,从对方那双上挑的眼眸里,看出来了一丝期待的神色,他似乎在期待着,自己能主动说出更多的实情。
第257章 Chapter 257 洞察
一般对他人之事有好奇心的上位者, 都不能简单称之为好奇,想调查的事,他们心里门清, 余下一些私密的隐情,他们更多的是希望对方能识趣, 识趣的说出可以令人信服的真相。
在试探对方真诚度的同时,其次才会考虑这个人是否有交易的资格。
林也熟识这种试探,毕竟第一个试探他的人, 就是沈裕川, 第二个是南门行副领主, 第三个则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社会地位,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一样的境遇, 不一样的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性,看中他身上某一点价值,想要利用。
这人跟他素昧谋面, 便毫不犹豫救下了他,一定是认识他身边的某一位。不然一个伤患, 要怎么看出他身上的价值?
可在他重伤后,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这人又是怎么判断出他认识谁呢?
那么短的时间内, 他根本没时间查那片郊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也掩下思索的情绪, 换上了一副复杂纠结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但说无妨,我既救了你, 自然不在乎你有怎样的过去。”娄狄看出了他的犹豫,继而温声宽慰道。他一向很擅长开导人。
只见林也犹疑了一瞬,注视着对方温润的眼,不禁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道:“我是替南门行做事的,这木仓伤是受南门行内乱的缘故。”
“原是这样。”娄狄似恍然大悟般抬眼,后思索两秒,又问:“我确有听说南门行最近在管理新集团的是一个年轻的少爷,那想必就是他手下的心腹伤的你了?这么看来,你是他叔父的手下?”
林也瞥他一眼,点头,“是的。”
“怪不得了。”娄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膝盖,忽而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好奇的事,骤然一停顿,道:“不过,你受伤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南平这两个字,恰好我也认识卢小姐,看样子你们关系很熟识?我想这正好了,不如等你的伤养好了,我打电话去程家,让卢小姐派人来接你,你意下如何?”
林也在他说到南平两个字的一瞬间,眉头就猛然皱了起来,面色晦暗。他想果然如此,看来这个人真的认识他身边的人。
原来,自己在昏迷不醒的时候,喊了南平的名字……
而这个男人只是听到自己念了她的名字,就决定救下她,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交情?或是他对南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可他从未在南平身边见过这个人。
……不过,他又见过谁呢
林也心底涌出一抹自嘲,如疾风暴雨席卷着他的大脑。
这个时候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其实对南平的任何事都并不了解,他仿佛被排除在外,甚至都不如沈裕川那种半路才认识的下属,得她的信任和看重。
他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一丝暗哑,“不需要,我会自己走,多谢您的好意。”
听他出声拒绝,娄狄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你不想见她吗?你重伤的时候,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我以为你们至少是关系匪浅的朋友了。”
林也神色苍白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难堪,尽管他极力在隐藏。但娄狄是做什么的呢,他是外交官,拥有极度敏锐的洞察力。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林也不想跟自己讨论任何关于卢南平的事,甚至他现在恐怕一丁点都不想听到这三个字眼。
看来,他猜测的没错,这个叫林也的,也是光启集团二小姐众多爱慕者的,其中一个。
还是一个身份极低的男人。
“你好像很排斥我说到卢南平这几个字眼。”娄狄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的音调,他在故意激怒眼前这个紧握双拳,闭口不谈的年轻男人,试图想撬开他那张紧抿的唇。
“是有什么原因吗?”他问。
见林也还是不肯开腔的克制模样,他眉头抬了抬,叹息一声,身体好整以暇的向后靠去,姿态松弛。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伤吧,最近有一批道上的人正在查你的下落,他们的势力不小,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不过卢小姐似乎和这家集团有合作关系,他们以前的名字叫天马庄,现在成了安盛。你下落不明,或许是她托人寻你也不得而知呢。”娄狄恰当地透露出一些讯息,配合着疑虑思索的神色,双眸却始终一说不错地凝视着对面似乎受了情伤的男人,表情有多生动的变化。
显然,年轻热血的孩子,总是有相当赤忱的心灵,并不负他的期望那般,破碎了。
碎得还很彻底。
仿佛不可置信。
不过是透露一点讯息,他便不行了。看样子怕是这段时间都在想着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他刚刚说的南门行内乱,恐怕实情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这个叫卢南平的女人,想要除掉他?
……真有意思
毕竟,他可看起来相当忠诚。
娄狄眼底隐隐的讥笑,都化成潋滟的眸光一扫而过,余下一抹凝重的神色,“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是想到了什么后怕的事吗?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我和卢小姐也算有些交情,如果你怕她找不到你,我可以让人给她去一通电话。你眼下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利于你身体的修复。”
林也用力攥住胸口,他双目猩红,试图以撕扯的痛感来缓解这疼到窒息的心脏。他的心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密封的玻璃器皿里,四周是破碎的玻璃刀片,千刀万剐的插进他的心脏。
闷,痛,窒息
让他无法再承受这具破碎的躯体,喉咙一阵发紧,血从唇齿中涌了出来,喷洒在昂贵的地毯上,顷刻间似被那抹纯白色抽取了鲜活,余下廉价的暗红。
忽然,他耳边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躯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倒进了这不属于他的纯白里,被那腥甜的暗色所遮掩。
娄狄霎时站起身,吩咐身后的下属把他抬到床上去,让私人医生诊治。
他冷眼瞧着,眼底有些显而易见的不耐。娄狄并不喜欢做这种低效率的事,这次对话虽然套出一些讯息,可也没有达成他想要的效果。甚至都没有从这年轻男人口中,探知到一些有利于他的真相。
有关卢南平的任何情况,他是半点都没说。反倒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娄狄皱了皱眉,神色冰冷。奈何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完不成那件事,大人是要怪罪他的。
“把他转到地下医疗舱,短时间内务必给救治好。”他开口,朝下属丢下一句嘱咐,便离开了客房内。
过几天就是两院联合会议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
在约见钟白鹤的时间里,邢少霖是带着重要讯息过去的。不知为什么,他总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尽管钟白鹤给他的感觉更高深莫测些,他却始终有种熟悉感。
并且潜意识里认为,当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时,是不配拥有上报面见的资格的。
钟白鹤于他,有很大的恩。
“邢先生请在茶室歇息一会,我们少爷一会就过来。”管事轻声道,恭敬的把人引了进去,吩咐佣人倒上热茶后,才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钟白鹤当然也没让邢少霖等多久时间,几乎是一盏茶喝完的功夫,他便来了茶室。
“等很久了吧?”他笑。
邢少霖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不久。您这是刚忙完?”
“嗯”钟白鹤点头,坐到了邢少霖对面的沙发上,“还没恭喜你,听说你升职了?”
“谈不上升职,只是大少爷没有管理集团的经验,让我代管一部分事务。”邢少霖笑了笑。
钟白鹤了然笑笑,“不管怎么说,进展不错。”
邢少霖也跟着点头,“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您上报林也一事的。”他音量适当低了一些。
钟白鹤察觉到他的谨慎,遂抬眼看了门口一眼,下属便识趣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茶室门。
“说吧,他难道不是被你除掉了?”
“他没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下落不明,天马庄的人一直在搜查他的踪迹。很大可能是被谁救走了,背后那人有些权势,就连我这边也查不到半点消息。”邢少霖拧眉道。
钟白鹤眯了眯眼,一瞬就捕捉到了关键,“你手下留情了?”
邢少霖神情一怔,没想到他那么敏锐,而后点头,“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卢南平给我发了一张邀请函,我为了还她的情,所以并没有对林也下死手,只可惜,有人保他,有人却想置他于死地,安盛的主领人沈裕川,这小子想要借我的手除掉他。”
钟白鹤挑眉,“等等,你的意思是,南平跟这个叫林也的也有很深的交情?他们认识?”
“是的。”邢少霖点头,“林也是沈裕川安插进南门行的人,而南平其实就是沈裕川幕后的老板,只是不知为何沈裕川想要除掉林也,毕竟林也只是一个棋子,目前看来毫无威胁之力。所以我猜想,很可能就是林也和卢南平关系深厚的缘故,沈裕川怕危及自己的地位吧。”他刻意隐去了沈裕川那点子龌龊的心思,虽然本人并不承认。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个叫林也的这么受南平看中,居然不惜暴露,也要给你发邀请函保下。”钟白鹤莫名笑了一下,如玉的脸上尽显谦和,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其实他有些惊讶,惊讶南平原来私下培养了这么多人。
她应该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