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唯一的记忆是黑色冲锋衣口袋里露出的学生卡。
那是她找人的唯一信息。
她将学生卡的信息默写下来交给替她寻人报恩的分公司负责人,从此之后,再没有关心过这件事。
她紧急回国,要处理爱人的丑闻,加紧准备婚礼。
至于救过她的那个人,早已湮没在岁月的流逝里。
她甚至记不清,那些掩藏在清冽气息中的血腥气,是不是来自他本人,似乎有那么一刻,他猛然按紧她,气息溢出一声闷哼。
“我不知道他的地址。”自她上任,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换过几茬,当年替她寻人的负责人已经寥落无踪迹。
程濯淡笑,他本也没指望她真的记住他。
“不用上门拜访,你心里记得他就好了。”他轻柔捋着她耳边长发,不带丝毫旖旎意味。
喻礼安静靠在他怀里,手臂柔软环住他腰腹。
心底猛然窜出一个想法,“不行,我要找到他,亲自向他道谢。”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不会再有人记得了。”程濯轻声说。
“表姐会记得的。”她说:“你刚刚讲,当年送支票的场面很大,表姐一定记得主人翁是谁。”
程濯抚摸她背脊的指尖忽然顿了顿,一息之后,他缓缓说:“蛮好的。”
翌日凌晨,程濯缓步离开卧室。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从地库离开,而是绕了个弯,走到客院门前,抬手敲门。
谢思齐早早在门口等候,捂着脸哈欠连天,“到底有什么事,你要一大早跟我说!”
程濯:“里面说。”
谢思齐坐在内室沙发上,为他倒一杯温水,好笑,“你们谈个恋爱,跟打地道战似的。”
程濯没有喝水,直接道:“我过来,是有一件事希望师姐能够守口如瓶 。”
谢思齐罕见他这么严肃,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你讲。”
他抬眼,“我希望在我读书期间实验室里发生的任何事您都不要跟喻礼讲。”
谢思齐拧眉,“你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谈过恋爱,为什么不能跟礼礼讲?”
程濯并没有说理由,直起身,微微颔首,“拜托。”
谢思齐摆了摆手,“别这么客气,你的事情,礼礼不问,我就不会主动跟她讲,她问了,我绝不会隐瞒她!”
程濯敛眸,“也好。”
说完,他抬步离开。
喻景尧睁眼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升起窗帘,朝喻礼的院子看过去。
今天大雾朦胧,院子里景象他看得不真切,只有白雾笼罩着森森葳蕤植被。
直到——
一道修长挺拔身影从别墅内缓步走出。
他走出院门,身影渐渐隐没在朦胧雾气中。
眼眸似乎凝固住,微微眨眼,他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并非幻觉。
喻礼在她的院子里藏男人,还留那个男人过夜。 。
程濯走了之后,谢思齐一直警惕喻礼会问起程濯过去的事情,直到她们一起吃完早饭,抵达汀花苑会所,喻礼也没有问起半个字,谢思齐觉得可惜,又暗暗为程濯松口气。
汀花苑是前朝首富的宅邸,典雅的园林建筑,步入其中,犹如走进古墨画卷。
几年前这里被喻礼买下,改造成私人会所。
谢思齐跟在喻礼身后,对景观廊一侧的鲤鱼池很感兴趣,“礼礼,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喂喂鱼,聊聊天,好不好?”
景观廊上,每隔几步便摆着黄花梨圈椅,头顶的榫卯建筑顶端,悬挂着名人字画,两边是湖水荡漾,锦鲤嬉戏,一蓬蓬莲花在湖水上漂浮,散发出清雅香气。
她好奇,“莲花怎么能在冬天盛开呢?”
喻礼在一把黄花梨圈椅上坐下,回答,“从山上引得温泉水,温度上去,莲花就开了。”
“你也太豪奢了。”谢思齐眨眼,“你这样开,能回本?”
喻礼:“这里不对外营业,只收会员费。”
至于回不回本,喻礼没有讲。
她想要的收益并不是金钱,这种收益无法简单用“回不回本”衡量。
谢思齐叹气道:“怪不得谢擎山喜欢你,比起我,你更像他的女儿。”
喻礼没有回应,神色沉静,她知道这句话只是前菜,谢思齐还有别的话跟她讲。
“礼礼,我知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无非是认识一些京城的人脉,为我回国工作打基础,但我不喜欢这些。”她拧紧眉,厌烦道:“与其参加那些令人作呕的应酬,我宁愿泡在实验室,或者留在这里看鱼。”
喻礼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让保镖在这里陪你看鱼,我得到包厢里跟他们打个招呼。”
至于“他们”是谁,当然是喻礼为谢思齐准备的人脉。
谢思齐说:“我不喜欢保镖,这是你的地盘,能出什么事?”
喻礼温和说:“这个园子里不止有鲤鱼池这个景观要看,你想要到别的地方赏景,一定得有人领路才行,我不是想禁锢你,只是想为你找个导游,好吗?”
谢思齐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同意让保镖随行她身后。
仔细叮嘱完保镖照看谢思齐,喻礼抬步往包厢走去,一路蜿蜒长廊,脚步在林木深深的院落停下。
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嬉闹声,一波又一波,如永不停歇的浪潮。
侍者为她推开门。
随着她的步入,满园的嬉闹声静止。
众人脸上恣意的笑意或多或少消弭。
有人坐在中央,众星捧月,见她过来,随手丢了一手好牌,淡笑起身,“礼礼,过来坐。”
是陈修和。
他深深看向喻礼,从她玉白的脸,到她纤直的颈。
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她,如同用要临摹一幅名为“喻礼”的名画。
喻礼的目光在陈修和身上简短掠过,目光落在麻将桌上的另一个人身上。
喻景尧也坐在牌桌旁,微微低颈,漫不经心玩手机。
刚刚喻礼推门进来,他是罕见没有任何表示的一个人。
喻礼温声拒绝陈修和,坐在喻景尧身侧,“我还是跟二哥坐在一起。”
陈修和脸上笑意不变,坐回位置,抬手叫来服务生,吩咐他上一壶柳橙汁,“三小姐不喜欢喝酒。”
喻景尧唇角不可查露出一分笑意。
出门在外,喻礼最厌恶旁人称她三小姐。
而且。
他目光似笑非笑从陈修和脸上掠过——今天是喻礼组局,她最厌烦旁人越俎代庖。
陈修和,未免管得太多了。
喻礼坐在牌桌旁,仔细算着手里的牌,冷不丁听喻景尧说:“原来不是他。”
喻礼抽牌的动作微顿,将想要出掉的牌收回,重新在掌心收整齐,“又是谁在您耳边说三道四。”
“不是谁在说三道四。”喻景尧刻意贴近喻礼,在她羊脂玉似的耳垂下说话,“是我亲眼见到的。”
他没打算瞒着她,正如他从不愿在她面前掩饰本性一般,他要把所有残忍丑陋的东西都在她眼前剖得干干净净。
“早上的时候,我见一个男人从你院子里出来,我以为是陈修和,见你对陈修和态度这般,我知道自己想错了。”
喻礼沉静道:“兴许就是陈修和,兴许是我装的好。”
喻景尧侧身看向她,笃定道:“你不喜欢他那样的。”
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喻礼的喜好?
她不会喜欢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所喜欢的男人必须接受她的一切癖好,可以跪在她身边,匍匐在她裙边吻她的足面。
喻礼边给人喂牌,边道:“您猜对了,我是有了男朋友。”
喻景尧神情克制不住发冷,“哦”了一声,“怎么不带人过来瞧瞧?”
喻礼说:“他身份低微,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喻景尧勾了勾唇,“恐怕不是因为他身份低微,是你担心我找他麻烦,用得着这么护着吗?”
喻礼跟喻景尧在桌旁的狭窄范围内剑拔弩张,眼神碰触间彼此都是说不出的冷意,但落在旁人眼底,则是兄妹之前情真意笃,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陈修和望着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
牌局稍歇,喻礼到院子里透气散心,陈修和将位置让给旁人,起身跟上喻礼。
他找了个话题,“知道为什么隔壁那么热闹么?”
喻礼当然知道。
程濯就在隔壁院子里应酬。
程泽生孙子的存在自然吸引一批趋之若鹜的朋友。
能让冷清氛围瞬间变得喧嚣沸腾。
喻礼不想跟陈修和谈的太多,将话题干脆斩断,“您想到隔壁串门?”
陈修和轻轻摇头,“我们家跟程家交情不深。”
他一向爱惜羽毛,万万不能让旁人抓住“拉帮结派”的把柄,即使是喻礼也不可以。
他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喻礼,这段时间,我没听说喻家有喜事传来,你跟你那位男朋友,婚事不顺利?”
他猜测喻礼那位男友应该家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