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联弹吗?”蔡芷波微笑问。
徐宇定没否认,示意她起调。
蔡芷波想了想,找了曲谱就弹了起来,她拿走了高音部分。徐宇定看了眼曲谱也很快跟上。
这首探戈舞曲《一步之遥》,他们没有一起练习过,而两人又各有心思,他们激情和忧郁的点总有错落,对爱的渴望和情感的失落也各有不同。所以,他们像在合奏也像在较劲。他们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交错配合,每个琴键都有自己的声音和呐喊,就像他们内心每一种复杂的情感都想要被满足,充满了矛盾冲突。短短几分钟,认真的投入让时间变得很长,以至于弹完结束时,他们都感到有一阵空虚的疲乏。
蔡芷波在弹奏结束后就飞快从琴键上收回了手,忍不住捏住了拳,她怕身边人看出她的愤怒又怕他不知道她的底线。可没有实力的底线对别人来说又能算什么?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手准备换曲。
徐宇定一把握住了蔡芷波要滑动曲谱的手,他说:“今年早点回南市。”
“好。”蔡芷波回答。
徐宇定松开了手,侧过脸看蔡芷波。蔡芷波在和他对视几秒后,见他朝自己靠过来,就闭上了眼配合他的亲吻。结果,他只是抱住了她,然后他松开了她起身离开。
蔡芷波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出神,好一会她才抬起手重新开始弹,换上了轻松快活的曲子。
初六早上,蔡芷波也没有早起,她迷糊间听到徐宇定起身,他还和她说话。
“今天阿姨回来上班,你想吃什么?我让她早点准备。我下午飞机回南市,你照顾好自己,不要每天睡到下午,三餐都不正常吃。”徐宇定说。
“嗯。”
蔡芷波模糊应了声翻身管自己又睡去,但她睡得不安稳,一直忽冷忽热梦魇缠身,等她挣扎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徐宇定运动完在餐厅吃早餐,听到楼梯上有响动,便抬眼去看,只见蔡芷波穿着睡衣套着外套坐在楼梯上捂着头。
“怎么了?”他问。
“我应该发烧了。”蔡芷波回答。
他闻言很快放下筷子,站起身去找医药箱,他拿着耳温枪坐到楼梯上给她量体温。在确定她真的发高烧后,他说:“你上楼休息,我改机票迟两天再走。”
她点点头,伸手抱住了他靠在他怀里。
她的依赖让他心软,他搂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蔡芷波吃了药昏睡前最后的记忆,所以她稍稍退烧清醒过来,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意识就先找徐宇定。她套上外套下床走到楼梯口喊徐宇定,没人回答,只有阿姨在一楼探头说:“蔡小姐,徐先生下午就走了,赶飞机回南市了。”
蔡芷波不由失落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走了?”
阿姨点点头,又问:“蔡小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蔡芷波回神说:“冰激淋。”
阿姨闻言为难,劝说:“你还在发烧,就不要吃冰激淋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蔡芷波没和阿姨争辩,自己下了楼进了厨房拿了一盒香草冰激淋。
她回到房间,坐到被窝里吃冰激淋。她的身体又热又闷,怎么样都不舒服,脑袋更是疼得没法思考,只有冰凉的冰激淋吃下去能让她有片刻的缓解。她看了看手机,想给徐宇定发信息问他怎么走了,却犹豫着怎么也发送不出去,因为徐宇定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交代,他只是悄无声息就离开了。最后,她只问了他一句:“到了吗?”
而他深夜才回复过来:“到了。”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又吃了一颗药让自己安睡。
第二天,蔡芷波好了些,黄山带着孙女黄晓云来探望和拜年,徐宇定在的时候,他不太敢来。
蔡芷波接待了两人,闲聊的时候,她问黄山:“宇定昨天什么时候走的?”
黄山听得问欲言又止,对蔡芷波说:“蔡小姐,你和徐总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徐总昨天走的时候,看上去很生气。”
蔡芷波怔住神,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好像做了一个梦,碎片般的梦境里,她还在英国,陪在她身边画画的人是蒋云淮。梦里她一直在画一直在画,而蒋云淮和她说:“你这样画是不会成功的,Lily,艺术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
她很愤怒却无能为力,她扑上去抓住蒋云淮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他还转身就走了,她便很生气喊他的名字。
黄山见蔡芷波忽然脸色苍白,怕自己说的话冒犯了蔡芷波,忙示意小孙女给蔡芷波送新年礼物。
蔡芷波惊醒回神,低头看到黄晓云一张天真的脸,捧着一幅蜡笔画送给她。画里有丰富又凌乱的颜色,涂鸦着新年祝福,她才慢慢平静下来接过了画。
“你喜欢吗?”黄晓云怯生生问。
蔡芷波看着稚嫩的女孩,心情复杂,努力笑说:“喜欢。”
黄晓云因此很高兴,害羞扑回黄山怀里。
蔡芷波想把画收起来,这时她手边的手机来信提示响了,她看了眼,是画廊的吴冰卿给她发信息说:“你年前寄售的画卖了。”
第11章
一幅画的价值很难去定义,那可能是一个无价的艺术品,也可能只是一幅一文不值的涂鸦。
蔡芷波这几年都没有给自己寄售的画,一个明确的价位,一直等着市场出价。她见过几个画商,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反馈,他们认为她的风格不稳定,也试图让她定义自己。但对蔡芷波来说很难,她一直认为所谓的风格和主义,都是利益者或者上位者要去驱使某件事某个群体而喊出的响亮口号。而创作者在创作时不应该受到任何群体的干扰,她应该永远是独立的。
她曾经就为了谋生一直画画,那段时间,她差点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都磨没了,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机械画画。现在她终于静下来了,却发现也找不到自己,甚至开始厌恶自己画下去的每一笔。因为她觉得那还带着从前的认知:肤浅、焦虑和破碎。
而和徐宇定在一起后,她在南市仿佛一下就成为知名画家了,因为很多人都因为徐宇定和徐家夸赞她。而她恰好真的有点本事,顿时名誉就像真的,可是没有人会真心买她的画。
她记得她第一次拿着画到海城吴冰卿画廊寄售的时候,吴冰卿看了她的画就问:“你学过画吗?”
她很惊讶,忙说自己的学画经历。
吴冰卿说:“对,所以我说你学过了,过了。”
她怔住,半晌红了脸,脸色一沉拿着画要走。
吴冰卿没搭理她,而她夹画走到门口心有不甘又折返,质问吴冰卿什么意思。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这几年,吴冰卿经手不少蔡芷波的画,这些画被各色各样的人买走以不同的价格,不少人只是游客散客,真正赏识蔡芷波画作的画商很少。
年前,蔡芷波寄售在吴冰卿画廊的画叫《冬》,是一幅灰蒙蒙枯败的冬日油画。印象派的手法,朦胧含蓄,点点笔触充满了惆怅。这画挂在画廊的墙上,很多人进来看到都觉得有点意思,但不知道具体画了什么,都会问:“这画的是什么?”
吴冰卿都会说:“名字叫冬。”
发问的人就会恍然大悟,盯着画又看了会说:“是了,有点像冬天的颜色,那块灰蓝是湖泊吧,后面那些是枯萎后的芦苇丛吗?”
吴冰卿便没再回答,随看客去猜,等差不多了,她会问一句:“要买吗?”
大部分人都会摇摇头。
而初六这一天,她的画廊刚开门不久,有个男人穿着风衣走进了店。他认真浏览了画廊,最后停在了《冬》面前,问:“这幅画有人订了吗?”
“没有。”吴冰卿抬了抬头,发现来人有张混血儿面孔,气宇轩昂令人注目。
“是冬吗?”男人又问。
吴冰卿笑了,放下手里的事走去问:“你感兴趣吗,要买吗?”
“什么价?”男人侧头问。
“要不你先出个价,我看你是懂行的人,给我一个估价。这位画家年少有成,她的画日后一定会有收藏价值。”吴冰卿微笑说。
男人闻言盯着画许久,然后徐徐报出了一个数。吴冰卿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对方报了个七位数。
画就这么被买走了,吴冰卿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有文化的奸商。而对方走前还给了她一张名片告诉她:“我想见见这位画家,如果她有兴趣,请她联系我。”
于是,吴冰卿联系了蔡芷波,约了她见面。吴冰卿想她们都要有好运了,结果蔡芷波到店看到名片,气到不行,她说:“你怎么能把我的画卖给他?”
吴冰卿觉得莫名其妙,也冲蔡芷波瞪眼说:“什么意思啊?他出了那么好的价格,我不卖他卖谁?卖那些觉得你的话只值一千块的人?”
蔡芷波自知失态,一把抓过蒋云淮的名片攥手心里说:“我得把画拿回来。”
“什么意思?你要我把钱吐出来?”吴冰卿惊诧。
“他这是侮辱人,不是在买画。”蔡芷波皱眉说。
吴冰卿觉得不可理喻,她说:“我不管你和这个人什么过节,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但这钱我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因为卖出去的画,我的画廊不接受退货。而且,你把画放在我这寄售,你就要遵循我的规矩。”
蔡芷波理亏,气到失语,半晌说:“我自己去解决。”说罢,她就往外走。
吴冰卿追着出去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后的画,我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蔡芷波回头不耐摇了摇手说:“等我先解决了这事再说。”
吴冰卿看着她上了等在路边的商务车,不满嘀咕说:“你不差钱我差钱,我开画廊又不是做慈善。”
黄山见蔡芷波上车,正想恭喜她画卖了,却见她少见的脸色阴沉。
“蔡小姐,你怎么了?”黄山关切问。
蔡芷波摇摇头说:“没事,黄叔。”
“现在要去哪?”
蔡芷波低头看了看手心里被捏皱的名片没说话。
“蔡小姐?”黄山不解。
“先回家吧。”蔡芷波道,手心再次攥紧了名片。
黄山转回头,在后视镜里看到蔡芷波神情疲惫靠在了椅背上。
傍晚时分,蔡芷波在家吃晚饭的时候,给徐宇定打了个电话。他们每当异地的时候,总在几个固定的时间点给对方电话或者视频。这是今天的第一通电话,在这之前,蔡芷波没有收到徐宇定任何信息。
电话在接通中,蔡芷波开了免提放在桌面上等着,她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喝了两口后,她心知徐宇定不会接这个电话了。她放下汤勺挂了电话,皱起了眉头,她能确定徐宇定生气要和她冷战了,但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
阿姨收拾完灶台也来吃饭,见蔡芷波心情不佳不由问:“蔡小姐,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蔡芷波抬首笑了笑说:“没有,菜很好吃,我只是在想事情。”
阿姨松了口气,这才拉开椅子坐下说:“你明天想吃什么,蔡小姐?”
“简单点吧,阿姨,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总是四菜一汤,菜总是吃不完浪费。冰箱里有黄叔过年送的腊肠,你明天给我做煲仔饭吧。”蔡芷波笑盈盈。
阿姨端起碗筷笑点点头,眼神却一直在观察蔡芷波。当蔡芷波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要出去一趟,她是赶忙站起身问:“蔡小姐,你要去哪?”
“我出去走走。”蔡芷波答。
“要叫黄山来接你吗?”阿姨问。
蔡芷波停顿片刻说:“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走走,去海边消消食。”
她说着到沙发边拿上包就出了门。
阿姨看到蔡芷波出了院门之后,赶紧放下筷子跟出去。她跟着蔡芷波出了别墅区,看到她拐出一条街上了一辆陌生的银色商务车。
南市这两天在降温,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雨夹雪。徐宇定坐在蔡家客厅里,蔡芷波的母亲杨海琼很热情给他端来了水果,笑说:“宇定啊,你也别太让着小波了,她这人从小无法无天,你越让她越有理。你工作这么忙,她不帮忙生活上多照顾你,还成天躲在外面度假,真是太不像话了。”
徐宇定笑了笑说:“妈,没事,她高兴就好。她说在海城比较有灵感。”
杨海琼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又是笑打量徐宇定,只是多了些尴尬和不自在。她知道搬家后,自家的客厅如今又小又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