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不要这样说。”
周嘉让把人拥进怀里,喉结贴着她锁骨,箍在身后的手掌穿过发丝:“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有错。”
“所以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每个存于世间的个体,心中都会有道不可触碰的警戒。
而她是他的偏爱,是他的无底线。
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周嘉让慢慢把人松开,食指揉上她眼尾,喉间嘶哑地滚出两个字:“瘦了。”
“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温书棠摇头,目光凝在他身上移不开,皱眉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归还。
“你才是真的瘦了。”
本就凌厉的线条更加分明,鼻骨高挺,双眼皮褶皱深邃。
虽然才一周没见,但却好像隔了几个月那样久。
天气预报难得灵验一次,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小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手背融开零星湿意,温书棠抓着他衣摆,想问的话问不完:“你真的吃过饭了吗?在哪吃的呀?”
“不会是随便对付的吧?”
她鼓腮疑惑的表情太可爱,紧拢的眼终于怔松,周嘉让唇角勾出一点笑,恢复了以往那种恣意模样:“没有。”
“在外公那里吃的。”
温书棠多盯了他几秒,似乎想看穿他有没有说谎,没找出什么破绽后喔了声:“那你一会要回去陪外公吗?”
“嗯。”周嘉让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外公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得多看着点。”
温书棠担忧地直蹙眉:“啊?那很严重吗?”
“没事。”周嘉让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安抚着让她放心,“就是有点着凉,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去医院看过,多休息几天就好。”
温书棠勉强松下一口气:“好吧。”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细密的眼睫眨了眨,她睁大眼瞳催促他,“那你快回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不差这一小会。”
周嘉让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把玩着她纤细的指节,先前那股可怜劲儿又冒出头来:“都这么久没见了。”
“再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头一次听他提这样直白的要求,脸颊一瞬间羞红,耳根也不争气地腾起热度。
她没办法拒绝,向前挪动一小步,张开双臂很乖地钻进他怀里。
周嘉让轻笑一声,弯腰回抱住她,略硬的发茬蹭在她颈侧,周身气息由冷冽变得温柔。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周围烟火声愈发盛大,而他们这方小天地却像被按下暂停,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短促的呼吸。
体温相互熨帖,心跳也逐渐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
周嘉让偏过头,喘息间的温热洒在耳畔,低沉磁性的声线如同电流穿过,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恬恬。”
“新年快乐。”
-
寒假过得很快,年味还没散完,大家已经背着书包返回校园。
戒断反应带来的后劲很大,那天晚上整个教室的气压都特别低,就连一向乐观的许亦泽都罕见发蔫,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边补作业一边哀嚎着能不能让假期重来。
但绝望的事还没结束,隔天上午,拖了整个假期的期末成绩出来了。
温书棠因为中途晕倒,加上压力过大状态不好,理综比平时少了五十多分,年级总排40,掉出英才班要求的10%,不得不降回原来的七班。
怕她接受不了,关舒妍没公开在班级说,而是私下找到她,尽量委婉地安慰道:“书棠,这次就是个小意外,根本不是你的真实水平。”
“你平时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老师相信你下次就能再考回来的。”
“你看谢欢意,之前不也是生病没考好,但不出一个月就又回来了。”
她加重字音强调:“所以千万不要太焦虑,也不要怀疑自己。”
温书棠白着一张脸,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嘴唇都被咬出一圈齿印,这才克制着没让难过外泄。
“老师。”她睫羽低垂,话语淡到快要听不清,“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谢谢您,我会努力考回来的。”
关舒妍拍拍她肩膀,也很不舍:“去吧。”
走出办公室,迎面碰见过来印材料的季鸿生。
温书棠吸了一记鼻子,低头和他问好:“老师好。”
季鸿生停下脚步,向上推了推眼镜:“你的卷子我看过了。”
听完这句话,温书棠不动声色地又把头向下埋,在心里默默做好了迎接训斥的准备。
谁知他却说:“总体来说进步不少,没犯太多低级错误,比刚进班那阵强多了。”
和预想中不同,温书棠没由得一愣。
季鸿生知道她被降班的事,也能看出她心情低落,手中书筒在墙上敲了敲,提点道:“这又不是高考,就一个普通的期末,考不好有什么值得沮丧的。”
他这人就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态度上已然没了往日那种针对她的毒舌。
“就算回了七班也不能松懈,该怎么学还是怎么学,每周一记得来我这领小测卷。”
这试卷是季鸿生单独为二班出的,题量不大,但题型很新,能精准涵盖考纲中的每一个知识点。
温书棠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
眼角漾开酸热,她抿唇挤出笑容:“谢谢老师。”
季鸿生摆摆手:“行了,打起精神,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九中在这种事上一向讲究效率,大课间就要收拾东西换班。
谢欢意哭了半节课,眼睛肿得像核桃仁,拉住她衣袖抽噎道:“早知道我就再多错几道题了,这样就能陪你一起去七班了。”
温书棠揉揉她耳垂,反过来开解她:“说什么傻话。”
“我认真的。”谢欢意哭得梨花带雨,嗓子都破了音,凑过去趴在她肩头,“棠棠,我不想和你分开。”
其实温书棠自我调节的差不多了,被她这么一说,莫名也泛起哽咽:“我也不想,但现在这不是没办法嘛。”
担心场面失控,许亦泽把自家青梅揽过来劝:“别哭了欢欢。”
“过一段时间就有摸底考,到时候棠妹就能回来了。”
“而且七班离咱班也不远,就隔了一层楼,想见面的话下课就能见到啊。”
他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再这样下去,棠妹一会也该哭了。”
谢欢意都明白,可眼泪就是收不住。
整理好书本,三人帮她把东西搬到楼下。
从出成绩开始,周嘉让始终很沉默,直到走到七班门口时,情绪才像被戳破的气球那般汹涌地溢出来。
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看,他力气很大地将人揉进怀里,字句压在她颈窝间,重重地传来:“没事恬恬。”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都等着你呢。”
……
虽然在七班待过,可前后还不足一个月,唯一交下的朋友也只有谢欢意,和其他人最多算是点头之交。
并且高二下的学习节奏加快,拖堂占课都是常有的事,课间连去洗手间都来不及,更别说干别的,所以除去吃饭和上下学,其余时间几人很少能见面。
温书棠就这样一个人,从起初的无措,到后来变成心慌,再往后,麻木成一副平静的模样。
换做从前,她肯定不会觉得怎样。
毕竟在六中,甚至再往前追溯到初三,她向来都是形单影只。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早已习惯和他们腻在一起,习惯每时每刻都有他们的陪伴,习惯上课犯困打瞌睡时,谢欢意在一旁打掩护,也习惯走神答不出问题时,周嘉让在身后提示答案。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前提是我从未见过光明。
但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把所有忧虑都藏在心里,压力和困难都自己扛,哪怕上一秒还在教室里因为做不对的题目崩溃,等下一秒在走廊见到他们,也能熟捻地换上笑脸。
伪装这种事,她从小到大都很擅长。
刚到奶奶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受了欺负不想让温惠担心,她就是这样干的。
唯一露出破绽的那次,是她突然意识到,江伟诚马上就要被放出来了。
按照他的脾性,很难说不会再回来闹事。
这感觉就像头顶悬了一把刀,你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也不知道落下后会被刺出什么样的伤疤。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坚强与隐忍地动山摇地全部崩塌。
晚上九点二十,放学铃如约响起。
周嘉让提前五分钟便等在七班门口,直到里面的人全走光了,才看见慢吞吞出来的温书棠。
她垂着脑袋,肩膀也塌,松散垂下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情绪难以辨别,但给人的感觉一下就变了。
宛若一滩死水,提不起半点生气。
周嘉让的心被狠狠揪起,阔步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抱住:“怎么了恬恬?”
脑海中划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他试探地问:“是不是班里有人欺负你了?”
仿佛生锈的零件,温书棠迟钝地仰起脸,琥珀色瞳孔脆弱地望向他,让人不自觉想起雨天流落在街边的小猫。
干涩的唇瓣翕动,她神色惶恐地对他说:“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