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轻轻回应,掌心撑在他胸口,犹疑一阵,慢慢上移,去解他领口的扣子。
回到床上,两人身上什么都不剩,但与上次不同,彼此纠缠着、触碰着,却只是接吻。
月光如细纱一般,透过窗,轻盈地盖在他们身上。
很久后,朱序才觉出内心异样。
他温柔得不像话,只轻缓地吻她,不似之前那样目的性明确。
朱序有些害怕,想到“缠绵”这个词,却清楚这种感觉最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她霍然起身,用超乎寻常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到,握住了坐下去,结束掉正在无限蔓延的奇怪感觉。
贺砚舟眉心深拧,暗暗嘶了一声,悬起头瞧着上面的人,不禁挑了挑眉。
朱序如骑士般,驾驭着一匹野马,黑夜蒙住了她的眼,在一片未知旷野中莽撞驰骋。原以为终于可以掌控局面,谁想,那马却嫌主人不够野又过于温吞,反客为主,一路癫狂。
朱序几乎坐不住,双手掩住了脸,不想他看见自己情绪堆砌下失控的眼泪。
贺砚舟偏不遂她愿,轻而易举掰开她的手,却愣了下,那一刻,她暗暗皱眉满面是泪的可怜模样便印在了他心上。
这之后,朱序很多天没有联系贺砚舟。
花店招了名店员,是个年轻女孩,叫小周。她手巧心细,耐心教了几天就已掌握花材基本种类和包装技巧,只是搭配及审美需要慢慢提升,无法一蹴而就。
后来小周嘴甜地唤朱序为老师。
朱序当之有愧,纠正了几次,硬是让她改口叫她序姐。
中间朱序回了临城两次,案子开庭,梁海阳被判处一年六个月有期徒刑,她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法庭上,梁海阳坐在被告席,面带笑容,全然接受一切判决,自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过朱序。
朱序只匆匆朝他的方向瞧了一眼,目光相对的瞬间,她不寒而栗,那双眼中的阴鸷和邪恶将她瞬间拉向那些经历过的绝望日夜。
他忽然朝她露出个笑,嘴角不自觉抽搐两下。
朱序立即别开头,没再朝他的方向看,但那种被人目光锁定的不适,直到尘埃落定时仍挥之不去。
结束后,朱序快速走向室外,站在台阶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炙了一上午的水泥地面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她抬头深深吸气,风中夹杂着新鲜的土腥味。
一切都过去,半夜梦醒,她再也不用心疼那个满身破败、坐在凌晨的早点摊儿上抽烟的女人了。
在临城逗留两日,只见过江娆,朱序便返回北岛。
小周将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新来一批花材,她坐在小凳子上打理归类。脚边盒子里装着橙色的玫瑰,她拿不准是什么品种,正准备上网搜一下,就见朱序走进来。
“序姐!”她高喊一声,举起手中的花,不太确定道:“橙色芭比?”
朱序放下手提包,走过去瞧了眼,摇头说:“是宝贝爱人。”
小周有些混乱:“怎样区分呢?”
“芭比是比较浓郁的橙色,颜色太过亮眼,有些强势。宝贝爱人是种比较柔和清淡的橙,波浪边,花瓣较薄,花苞含蓄一些,不像芭比绽放得那样张扬。”
小周赶紧用手机搜了下芭比的样子,发现同朱序描述得一模一样。玫瑰种类繁多,光是橙色系就叫人眼花缭乱。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样子都差不多,这怎么记得住嘛。”
朱序笑说:“多看几遍,都有特点的。”
“搞不明白,为什么所有花中,玫瑰的品种最多?”
“因为它象征爱情,是男女间情感传递的代表,又有多季开花的特性,适应力强,花农更愿意花时间培育,开发新品种。”朱序蹲下来,瞧了瞧那一捧宝贝爱人的品质,小周立即放下手机,从身后搬来小凳子递给她。
她又说:“是否使用色素,以及使用多少,都会改变花的颜色。”
小周恍然大悟:“就像蓝色妖姬,也是用色素染上去的?”
“对。”
小周点头:“序姐你喜欢哪个品种?”
朱序说:“都还好。其实我对玫瑰无感。”
“那你喜欢什么花?”
“风铃……”其实朱序没有太特殊的偏爱,一捧花开得灿烂,恰好能给她带来好心情,她就很喜欢。
风铃花是她不想花心思思考的固定答案。
朱序顿了下,想起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坐下来,和小周一同整理花材:“这几天有人找我吗?”
小周摇头。
朱序默了默,心中闪过的一丝失落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隔了会儿,小周一惊一乍:“啊不对,前两天有个男人来过,高高大大穿着西装,还蛮帅的。他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他又问你去了哪里,我说出门了,有事可以帮他转达,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朱序:“哦。”
小周抱着那捧玫瑰左看右看:“这花的颜色比较吸睛,我摆在窗口?”
朱序说:“帮我保下水吧,有人预订了。”
午休时候,她将花送去A座。
本想放下就走,前台的小姑娘忽然叫住她,“贺总吩咐,麻烦您送进他办公室。”
朱序犹豫了下:“现在吗?”
小姑娘点头。
“他在?”
“在的。”她说:“我带您过去。”
朱序跟着她穿过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午休时间四周很静,很多工位上都空着。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右侧是一排落地窗,窗外直面大海,视野上的辽阔令人豁然开朗。
朱序收回视线,跟上两步。
好像是借用走廊隔开了两个区域,到这边空间更为宽敞,他的办公室在尽头。
经过秘书间,小姑娘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由秘书引领朱序过去。
秘书轻轻敲门,隐约听见里面应声,方才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序抱着花,一眼瞧见靠坐在办公桌上接电话的男人,他一脚撑地,另一脚微悬,坐姿的缘故,背部稍稍弓着。
他身上那件白衬衫贴合着身形,这个方向去看,腰细腿长。
朱序一时没动。
贺砚舟在听那边讲话,眼睛已经睇了过来,见她还在门口,四指并拢地勾了下,又翻转手腕向下,点点自己身旁的办公桌,示意她坐去他那边。
朱序依话照做,动作很轻,将花放在他身后的桌上。
他的桌面很整洁,笔记本合在中间,右侧一摞文件、一只笔筒。朱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笔筒里并没有笔,只插着一把从她那里顺走的花艺剪刀。
她抿了下嘴,调转视线,见另一侧放着本顶厚的书籍,上面写着《烟花爆竹用化工材料质量手册》。
“其实我们也算同行。”他的声音忽然传来。
朱序转过头,不知他何时结束的通话。
贺砚舟稍微调转方向,仍闲散地坐在桌边,与朱序同侧但相对。
他下巴指指那书:“
烟花也是花,从设计到生产,直至升空燃放再凋零,跟鲜花的生命轨迹很相似。”
朱序第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解释,深入来讲:“也拥有差不多的意义和价值。”
贺砚舟认同地笑了下。
朱序抬起头看他:“但毕竟隔行如隔山,我不懂烟花制作原理,贺总似乎也不怎么会养花。”
她进门时,就注意到窗台上摆那瓶风铃已经枯萎,但它的花期可以再长一些的。
贺砚舟也很头疼,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件得心应手的事,花醒了,根剪了,仍没看到它全部绽放的样子。
他垂眼,瞧了瞧桌子上她刚带来的这一捧:“什么花?”
“多头玫瑰。”
“这个颜色倒稀奇。”贺砚舟顿了下:“辛苦朱老师?”
听到这称呼,朱序没忍住抿嘴笑了下。她起身,问了卫生间的位置,丢掉枯萎的风铃顺便清洗花瓶。
仍然用深水醒花。
朱序将带来的一小瓶液体倒入花瓶中。
贺砚舟:“这是什么?”
“醒花液。”朱序拆除包装,拎起整束花的根部,动作稍顿:“弄到桌子上了?”
贺砚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朱序便倒着拎起来,轻轻抖散聚在一起的花朵,手边没有去刺钳,她拿来笔筒里的剪刀,想利用锋利刀刃将一些多余叶子和刺剔除。
几朵小小的绿色花苞也落在桌子上。
贺砚舟:“怎么剪掉了?”
“少分走一些水分,可以延长花期。”
贺砚舟了然,低头看看那些花,随手拿起一支。朱序忽然出声阻止:“小心!”,但还是晚了一步,他食指被划破,涌出一滴血珠来。
朱序连忙放下剪刀,将他的手拎到眼前:“我看看。”
贺砚舟微滞了滞,抬眼看她。
朱序注意力都在他的手上,一时未有察觉。她抽了张纸巾,边用手挤边擦拭不断冒出的血珠,随口问:“疼吗?”
“不疼。”
“那再挤挤。”
“大惊小怪,”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垂着眼,看她一双白净的手被自己的大手衬托得格外小巧,隔半天才慢悠悠开口说了下半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朱序忽然顿住,猛地抬眼,见他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唇边带一抹极淡笑意。她忽然发现,两人离得如此近,他仍半靠着办公桌,不知何时,自己竟站在他微微岔开的**,脸颊以及耳边碎发被他的呼吸轻轻扫着。
朱序忽略胸口时快时慢的心跳,放开他的手,令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自然:“花是我带来的,如果是这个原因要带你去医院打破伤风,我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