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往锅底里放土豆和冬瓜:“你还带了白酒来?”
“同学聚会上拿回来的,这么好的酒,才不便宜那群人。”江娆研究怎么打开:“就是叫贺、贺什么……”
江娆“贺”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名字。
朱序却知道他叫贺砚舟。原本她印象也不深,但是曾向梁海阳介绍过,过了遍脑,现在反倒把这名字记的分外牢靠。
朱序起身去取杯子。
江娆分别给她和自己倒了小半杯。
吃饭之前,两人先充满仪式感地碰了碰杯。
这酒52度,滑入喉咙的瞬间火烧火燎,酒气冲出鼻腔,辛辣之感在口中久久不散。不过片刻以后,胃里便愈发暖融融。
锅里的土豆和冬瓜已经熟透,被红油侵过,食欲加倍。
朱序加了几块沙沙的土豆放到江娆碗里,这是她的最爱。
江娆也涮好一筷子肥牛卷给她:“吃肉吃肉,今天一定要吃尽兴。”
两人不再招呼对方,埋头各吃各的。
酒过三巡,当朱序微醺时,才终于有胆量向好友讲讲她和梁海阳的事。
她放下筷子,酝酿片刻:“梁海阳他……”
江娆忽然“嘘”了一下,阻止了她。
朱序微愣。
江娆笑着道:“你不必和我说什么。如果你不是想倾诉,我可以不听。”
最初得知朱序要离婚的消息,本打算找她好好问问的,后来一想又不必。朋友之间也要进退有度,适时收起一些好奇心,免去难堪,或许能让对方舒服点。
朱序竟松一口气,感激地握了下她的手。
江娆回握住她:“你要离婚,一定是有坚持不下去的理由,我会支持你。”在这个社会,不劝人结婚生子,不阻碍人离婚。已经是积德行善的事。
“谢谢你。”朱序靠过去搂住她,轻叹地吐出这三个字。
酒的后劲很足,眼前的桌椅柜子好像自己长了腿,走来走去也没个消停。
江娆夹了块豆腐放碗里:“你说,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她吹了吹热气,边吃边说:“结婚以后你才知道,失去了自由,耗费了青春,每天有干不完的家务,操不完的心。你出去工作吧,人家说你不顾家,进门冷锅冷灶,你全职在家吧,他又说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都为身材和容貌焦虑,怕他在外面搞暧昧,怕他出轨。不生孩子还好,生了更心凉,他不会因为你宫缩侧切有多痛苦,后面的吵架就会嘴下留情。日夜带孩子他不在,孩子磕了碰了他第一个跳出来。”
江娆说得口干,喝了些水,补充道:“总结起来,你可以是妻子,是母亲,是儿媳,是黄脸婆,是泼妇,是怨妇,但你唯独不是你自己。”
朱序反倒成为倾听者,上面的描述不完全是她,但她正在经历另一种婚姻,如同地狱之刑。
朱序此刻的神经都是松懈的,靠着她笑了下:“你可以去编恐婚教材了。”
“我说真的,别看我跟刘闯表面和谐,我心路历程艰辛着呢。”江娆说:“幸亏你还没孩子,抚养权会争得你头破血流。母爱这东西你可能体会得还不深,是真放不下。反正谁跟我抢孩子,我非跟他拼命。”
这话叫朱序后背发冷。
假如他们有个孩子,假如她没有赢得抚养权,为了孩子,她还要屈就自己回到那个家吗,是不是也要继续忍受他的折磨,然后暗无天日地过完这一生?
不过幸好,
朱序闭了闭眼,深呼吸几次,才令自己放松下来。
这晚江娆没走。
刘闯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会儿问孩子要喝多少毫升的奶,一会儿问睡前读物放在哪儿。
第二天,天气少有地回暖了些。
两人吃过早饭,准备去逛街买些必需品。朱序那日出来就没回去过,衣服也要重新买一些。
可凑巧的是,昨晚还在讨论夫妻关系,今天就在街上碰到极致命的难题。
江娆虚着眼睛,指着马路对面,拉来朱序帮她看:“那是不是我家刘闯,身边还有个女的。”
朱序辨认了会儿:“好像是。”
“绝对是,他化成灰我都认识。”江娆斗鸡似的,身上的毛快要炸起来:“他们上车了,跟过去。”
“你先别着急,他们也没有什么亲密举止,也许是同……”
“瞧他笑的。”江娆伸手拦下一辆的士。
朱序无法,只好跟着上了车。
最终,前面的车停在一栋写字楼前。这里是临城的商业中心,周围高楼林立,往来人群大多正装打扮,均目不斜视,行色匆匆。
江娆这回看得仔细,意外道:“那女的好像是杨晓彤。”
朱序付好车钱:“谁?”
“杨晓彤。”
朱序跟着看过去,那女人穿着白色束腰款的羊绒大衣,下面是条黑色长筒裙,简简单单挽着头发,转头浅笑,可不就是几天前的同学会上,坐在她左手边的杨晓彤。
江娆拉着她快速过马路,跟随上班族们的步调涌入大楼门口。
远远地看见刘闯站在通道闸机外打电话,通话很短,之后便带着杨晓彤去大堂的休息区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江娆做贼一样躲在一棵绿植后面,细细观察那边的动态。
朱序看着江娆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昨晚那番话,关于那些身份,仿佛一一在好友身上得到映照,不禁去想,婚姻真的这样可怕,可以掩盖女人身上所有的闪光点吗?那自己现在又是什么鬼样子?
“你别傻站着,躲过来点儿。”江娆拽了她一下。
朱序回过神,往里面挪了半步:“你躲这儿想看什么?”
“看他们是不是在偷情。”
朱序无语:“谁会来办公的地方偷情,去也应该去酒店吧。”
江娆一愣:“对哦。”
“走吧。”
却在转身之际,一道略低沉的男声自后方传来:“去哪里,需要帮忙吗?”
仿佛和换车胎那晚同样的口吻。
朱序回头,果然见到一副半熟悉半陌生的面孔。熟悉是因为他们近期打过交道,陌生是因为他们的确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目光落在朱序身上,想必刚才的话也是冲她问的。
于是朱序先开口打了招呼:“贺先生,你好。”
“你好。”贺砚舟微微笑了下。
他刚从外面进来,周身还带着未散去的寒气,身穿一件深灰色暗格子大衣,里面是纯黑西装,三七微分的发型,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来办事的?”
朱序想起进门时无意中瞄到的公司牌子,硬着头皮说:“新晨科技,来拿份文件。”
贺砚舟了然地点点头,“拿完了?”
朱序心虚:“是。”
她和江娆躲在绿植后面,一个像小偷,一个像打掩护,怎么都不像来办正经事。
但他似乎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撒谎,只拨开袖口看看时间,又朝大堂的休息区瞧去一眼:“凑巧和朋友约好,大家都认识,过去坐坐?”
第5章 第5章贺砚舟:“和谁谈?插足别人婚……
这时候,休息区的两人也已经看向这边,并站起来。
朱序进退两难,原想拒绝,拉着江娆先离开。
没想到江娆嘴快:“好啊,不麻烦吧。”
贺砚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个人,一前两后,朝休息区走去。
朱序暗地里掐了江娆一把,被她回敬一记刀眼,她刚才还犯愁怎么弄清那两个在搞什么猫腻,机会不就来了。
只见刘闯先迎过来两步,早早递出手,笑着问:“不打扰你工作吧?”
贺砚舟站定,与他握了握手,说:“没关系,还有一些时间。”
“那就好,那就好。”他嘴上说着,心虚地转向后面的江娆,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江娆没回答,斜着眼睛瞧瞧他,又瞧向沙发旁的杨晓彤。她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笑容恬静,唇上涂着牛血红色的口红,明艳又提气色。
杨晓彤却是没关注他们夫妻,目光落在另一位身上。
“贺砚舟,我们又见面了。”她语气也是轻快的。
贺砚舟稍弯了下唇算作回应。
这里只摆着两张长沙发和大理石砌成的矮桌,因为不是专供休闲的地方,也没考虑什么合理性。
贺砚舟就近坐到一张沙发上。
杨晓彤本就没有走动,所以顺势坐在对面沙发右侧。刘闯也想回到原来的位置,江娆却抢先一步走到中间,隔开了两人。
等到朱序过去,那一侧的沙发已经容不下第四个人。
她略站了两秒,不得已转向另一方,稍稍抬眼,恰好对上贺砚舟投来的目光。这人表情不咸不淡,虽没很严肃,但眉眼间流露的疏离,让人不太愿靠近。
朱序心中想笑,她一局外人,反倒落得一身不自在。
好在很快,贺砚舟移开视线,同时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之后也没有过多关注她,和对面的人说话去了。
朱序坐过去,默默听了会儿才弄明白。同学会那日贺砚舟走得早,杨晓彤没有加到他的微信,于是请刘闯帮忙联系,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江娆不太客气,“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她转向刘闯:“你不说今天公司脱不开身,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清闲下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闯脸色不太好看,没等说什么,杨晓彤赶紧挽着江娆的臂弯,笑着说:“你可别生刘闯的气,要怪就怪我,是我求他带我过来的。”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是同贺砚舟说的:“当然是希望后面有机会能和老同学叙叙旧,但今天过来还有件事想拜托你,只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罢了。”
贺砚舟:“哦?”
杨晓彤松开江娆,稍微前倾身体,“听说贵公司在做一个度假酒店的项目?”
度假酒店不在本市,年初时楼体竣工,目前处于软装阶段,虽未开业,但已在各大媒体上投入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