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浅弯,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外婆——”
在谢弦深回答问题的前一秒,却盏叫了外婆一声,挽着小老太太的胳膊说让她看看她选的婚纱,“拐”走人的时候,趁叶女士视线在前面,她轻轻折身看他。
这次没有愠怒,没有挑衅威胁的晦狠,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仅一眼,收回眸子。
谢弦深跟步走过去。
“外婆。”
她声音压小了,挽紧了外婆的胳膊凑近问:“您刚刚和他说什么悄悄话儿呢?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也想知道。”
叶女士了解自己外孙女的性格,故意卖了个关子逗她,“你都说是悄悄话儿了,那就不能跟你说了。”
“外孙女也不能说吗?”她不死心。
叶女士笑笑默声。
“亲外孙也不能说?”
外婆还是不说话,却盏又在心里记了谢弦深一道仇,外婆果然偏袒他。
没联姻之前,她可是外婆的心肝宝儿啊,要月亮不给星星的,被一家人宠得无边无度,现在这位置都快被别人霸占了。
却盏选婚纱实在没什么经验,这不像是选她喜欢的衣服类型,看到喜欢的、色调入眼的而当即敲定了,和店员谈话也当是装装样子,让外婆看她在选婚纱的态度上其实很“认真”。
婚纱综合选了两款,一款是抹胸人鱼,一款是浅V高腰线。
两款婚纱,却盏其实更偏向后者,叶簪琳点头,也说是,她一眼挑中的便是那款高腰线婚纱。
Julia Kontogruni品牌的主打王牌系列。
当洁白绒帘缓缓向外打开的一瞬,那个瞬间,却盏身穿皎白拖尾的婚纱站定在三方环面镜中央,浅V线条将她的腰腹掐得紧致,全面点缀颗颗重工水晶钉珠与云纹般的银线,错落围绕在蓬满的裙身。
像在身上披了满层银河。
店员见过很多新娘穿上婚纱的时刻,尽管如此,却依旧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
“真的好漂亮……”店员小声感慨,旁边的同事情绪有些激动推搡着她,她惊到说不出话来,一动不动。
“盏盏太漂亮了。”
叶簪琳眼含欣赏,心想,盏盏穿上婚纱的那天,一定比现在更漂亮。
“弦深,你觉得怎么样?”
从帘子打开到主人公现身,谢弦深的视线始终定在一
个方向,他似乎看了好久,倒映在眼眸里的她一直没变过。
“她很漂亮。”
良久,他才说出这句话,像是面临一项选择,左右都是相同答案。
“外婆,我感觉……”却盏反手弄了弄后面,脊背处的空留足以塞下一只手,“这边有点大,空出了好多。”
两位店员忙身帮忙整理,碍于人手不够,其中一位店员说:“先生,您能过来一下吗?”
却盏脉搏一重,“我自己来就行……”
谢弦深已经走过去,站在却盏左边,两位店员站在她右边,边帮她整理到合适的腰身尺寸,边问:“现在合适吗?”
却盏说还是有点大,店员笑了笑,继续整理尺寸,“是您太瘦了。尺寸可以让专业人员帮您修改。”
“您的肩胛骨和腰线比例很好,穿上这款婚纱衬得您特别好看。”
谢弦深在左边根据店员的提示帮却盏整理,他的手掌覆盖在她肋骨,触感的直接接触好似让他顿了短瞬。
她很瘦,在医院抱她那次也很轻。
最后,婚纱敲定这款,后续尺寸会量身进行修改。
谢弦深刷卡买下这款婚纱,却盏看着他签字,心里升起一种离婚礼越来越近的感觉。
倒也说回来,她看上这款婚纱之后,好像,其他款式的婚纱都很难再入她的眼睛了。
“外婆,我送您回家吧,今天在外面逛了挺久,估计很累了。”
却盏搀着外婆的胳膊走出婚纱店,试完婚纱出来,天儿换成了蓝调时分。
婚纱店外的左右两侧栽种许多盛放斑斓的花儿,五月初的时间,花儿开得最艳。
其中也包括叶女士喜欢的西府海棠,小老太太注意到,宛然想起了什么,“天儿还早,我不回去。我想去那里看看。”
“哪里?”
却盏后面才知道,外婆说的是剧院。
叶女士每年都要来剧院,也是小老人了,钟爱戏曲,但却盏并不知道,外婆来剧院的真实原因。
她只像以往平常一样,换上旦角的青衣戏服,佩戴点翠头面,出演京剧戏曲《锁麟囊》。
却盏是学过戏曲的,第一次出演《锁麟囊》,外婆在台下观看,夸她演得生动。
这部戏曲演了多遍,却盏早已熟稔于心。
她身着红衣静静站立着,踏步音轻,锦绣红唇,一颦一回眸,一声唱腔随袖腕摆动流连整场剧院里,绝代惊世的颜深凝他瞳底,般般入画。
阔宽的剧院,一人行步,一人坐中,一人站身。
台下,满场空席,只唯独叶女士坐于正中。
她看着台上翩翩轻步的却盏,眼神未变,倏尔有以往的回忆涌入脑海,对谢弦深说:“最初,听盏盏选择的联姻对象是谢家长子,一眼看到你,我便觉得有几分她的影子。”
谢弦深站在叶女士身侧后方,闻声,似若思考。
叶女士口中说的‘她’,是他的外婆,言映。
叶簪琳和言映家世皆出自书香门第,在她们还年轻的时候,是如影随形的好友,友谊深长、密不可分。
可再亲近的朋友也会意见不合而产生矛盾,一件事的头尾,各自坚定各自的立场,说什么也不肯向对方低头,日复一日,联系因此断开,那道隔阂就这么横亘在两人之间。
与《锁麟囊》的故事半分相似,两人在同一天出嫁,她入了京城白家,她入了京城许家。
再后来,言映因病去世,两人之间的那道隔阂再也无法当面解开。
叶女士喜欢西府海棠,言女士喜欢安多利恒,也称红掌花。
西府海棠与红掌花象征着——友谊常青。
小老太太早就知道谢弦深的身份,相貌、家世皆位京城名流顶首的谢家长子,声名赫迹,感情方面没有任何绯闻,加之是故友长孙,所以,在得知却盏选的联姻对象是他,她不持反对态度。
相反,她认为外孙女找到了好的归宿,她的心愿也就完成了。
戏曲结束,却盏换好原来的着装趴在叶女士腿边,“外婆,您今天怎么想起要听戏?”
“想到以前美好的回忆了。”叶女士拉着她的手,嘱咐说:“盏盏,你和弦深一定要好好的。”
却盏说不出话,准确来说,她不知道怎么来接这句话。
也是现在,外婆告诉她自己为什么经常听她唱的《锁麟囊》,是因为,她的昔日故友就是谢弦深的外婆。
她心中的谜团像是一下子解开,缓了缓应下:“好,您放心。”
叶女士不太放心她这个外孙女,对谢弦深说:“弦深,盏盏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
“你颈侧怎么红了?”叶女士刚刚才看到谢弦深颈侧的那道红。
却盏心一提,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总不能说自己拿簪子划的他吧。
谢弦深不说话,可能也在想如何解释。
却盏慢慢移到他旁边,手臂悄然向后,在外婆看不到的视线里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眼神在警示:别乱说话。
意思是别把她供出来。
“猫抓伤的,没事。”谢弦深说。
却盏:“……”
叶簪琳嘱咐了句被猫划伤要记得打疫苗,其他的没再多说什么,临走念叨了句Tag和Nacht又不听话了。
离开剧院,却盏关了静音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时间到现在,她答应寻盎的彻夜疯狂计划鸽掉,泡汤。
寻盎的消息和电话一并轰炸过来,她开了静音,没收到。
盎盎:【宝贝,还过来嘛?】
盎盎:【就等着你了。】
盎盎:【孟撷孟烨都在,阿绛也来了。】
盎盎:【别跟我说你临时反悔,真这样明天可得找你算账。】
盎盎:【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
盎盎:【你居然鸽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却盏将消息看了个大概,实在太多,再不回复寻盎又得闹人,她敲字:【今天有点事,陪外婆呢。没及时跟你说,不好意思宝宝。】
谢弦深就在她身侧,她发的消息,他一低眼就能看到。
她叫她宝、宝?
真亲昵的称呼。
Freiheit:【我就不去了,这个局回头再组。】
他又看到寻盎发的,说孟撷和孟烨都在,她果然是去找孟家那两兄弟。
不过,看她说不去。
他轻弯唇。
盎盎:【下周日,升级成泳装派对!原班人马!】
盎盎:【你不能再不来了。】
Freiheit:【好呐(〃'▽'〃)】
他唇角的浅淡笑意不剩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