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用了。”阚婳客气地婉拒,“小巫她心情不好,我们要可能挺晚才走,就不麻烦你了。”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和我之间……”梁以洲话还没说完,附近的包间忽然有人探出头来,“梁总。”
那人操着口粤普,说话时眼神却八卦地逡巡在阚婳和梁以洲身上,“你还不来,我们都以为你醉倒厕所了。”
“有点私事。”梁以洲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那人投向阚婳的近乎审视的视线,“你们先玩,我很快就回来。”
那人比了个“ok”,回了句“那我们等你。”接着又探回了包间。
梁以洲回过身,对上阚婳那张昏暗里当中愈加朦胧却也愈见精致的脸,他和煦一笑,“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天色不早了,两个姑娘家不方便,我送你们回家吧。”
“再说吧。”阚婳稍退半步,“梁总今天看起来谈的是公事,还是先去忙吧。”
梁以洲稍愣,片刻后面上又露出浅淡的笑影,“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愿意多麻烦别人。”
阚婳没吭声。
其实不是的。
她从小就被长辈夸赞说乖巧懂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任性都放在以洲哥哥身上了。
只是那是以洲哥哥,而不是梁以洲。
“那行,过会儿有事一定要叫我。”
“就我们两个女生。”阚婳说着抬起了那双乌润的眼瞳,里面是笑,却像倒春寒里那一场料峭的风,“梁总来的话,我们也会觉得不太方便。”
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得有些严苛。
梁以洲身形一顿,望向阚婳的眼里有些苦涩,“婳婳,我们之间…已经生分成这样了吗?”
“梁以洲。”这是阚婳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叫他的名字,她语腔温和,咬词轻软却坚定,“从前我们就不是可以随意决定玩伴的人…现在长大就更不是了。”
过去的是非对错阚婳已经无意追究,爷爷当初将她带离阚家,远渡重洋,求的也不过是她能够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这次回国,她也无意和阚家扯上任何联系。
从前梁以洲幻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时的场景,那时候的阚婳不再把他当哥哥看待,而是真正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去依赖。
但让梁以洲没想到的是,阚婳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却是在这种时候,要和他决裂。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梁以洲镜片后的目光有些薄暗,“即便你放弃了阚家人的身份,也不愿意…重新交我这个朋友?”
阚婳默了半息,仰头不卑不亢道:“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猜不准曹夫人的心意吗?”
阚家话事人欣赏的准女婿,身边却跟着一个由前任阚家家主定下娃娃亲的对象…阚婳觉得不管是阚娜还是她,又或者是梁以洲本人,都没有这个强心脏去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
况且对梁以洲来说,一个童年许久未见的玩伴,比起他接下来高楼万顷、前途无量的事业来,根本微不足道。
起码在阚婳看来,梁以洲的抉择并不难做。
她做事的风格向来如此,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选择。
阚婳走后,刚刚那个操着粤普的人从包间里走了出来。
他给梁以洲点燃一支烟,眼睛一转,察言观色,“这就是你留学的时候常惦记的妹仔?”
梁以洲低头就烟吸了一口,没说话,神色隐在烟雾后不甚分明。
“诶,别这么低气压。”那人还是第一次看向来从容不迫的天之骄子那么失意,“哪有难追的妹妹仔,只有不够努力的男人。”
“你不知道。”梁以洲又抽了一口烟,嗓音有些发涩。
她说他们之间已经生疏了,可是阚婳不知道的是,从小到大,阚婳的任何一场竖琴比赛,她参加的每场活动、获得的每项荣誉,他都了如指掌。
或许连梁以洲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最疼爱的妹妹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只是有一天当他看见她的社交平台上出现和其他男生的合照时,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卑劣地臆想,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他?
阚婳发在社交平台上的每张照片,梁以洲都保存在了备用机里,每个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刻,他都会一次次的摩挲过屏幕,想着如果此刻她在他的身边,那么那些明媚动人的笑影应当都是为他而绽放的。
他甚至开始违背父母的意愿,不断地以“Liang”的署名给她发邮件。虽然她从来没有回复过,可梁以洲却在这一封封的邮件当中感到难言的满足——他在介入她的生活。
从前梁家刚刚崛起的时候,他被父母反复叮嘱,只有足够听话、足够靠谱、足够优秀,才会被允许和那些家世煊赫的孩子一同玩耍。他对阚婳从来都是仰望的。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阚婳重新回国,她也摆脱了阚家人的身份,不再是那个走到哪儿都闪闪发光的小公主。
他以为这是他的契机,可她却不愿意再接近他了。
为什么不喜欢他?
是因为那个野小子吗?
想到这里,梁以洲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倒按着拧灭在了窗台上。镜片背后的眸光生冷、晦暗。
可如今他们身份对调,这些难道还由得她吗?
阚婳回到卡座的时候,巫冬宜已经又喝完了两瓶混啤。
“嗝…你来了…怎么去那么久?”
“遇到了个以前的朋友。”阚婳心不在焉地落座,巫冬宜看出了她的心情并不算好,于是提着手里的混啤坐了过去,“嗯?什么坏朋友,害得婳婳心情都不美丽了。”
鉴于巫冬宜对追寻八卦有超乎寻常的执着,又同时认识她和梁以洲两位当事人,阚婳选择了三缄其口,她低眸望了眼巫冬宜手上的酒,“这酒好喝吗?”
阚婳很少喝混酒,据人说这种酒精炸弹能够迅速畅通人的身体和思维,就像是将人带入极乐。
“好喝!喝了就爽了,爽了心情就好了。”
巫冬宜没上来就给阚婳白酒混啤酒,而是先给她拿鸡尾酒和果酒混了一下,递给她,“尝尝看。”
阚婳接过那杯五彩缤纷的液体,试着抿了一口。
“怎么样?”巫冬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阚婳的目光亮晶晶的,看了眼手上的混酒,“好喝诶。”
胸膛里的那点郁气在两口酒落肚后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接着她又陪着巫冬宜喝了好几杯酒。
到最后巫冬宜抱着酒瓶开始不顾形象地哭嚎,阚婳却还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她一手撑着脑袋,面上笑盈盈的,乌润的眼瞳迷蒙晶莹,呆呆的看着手边的酒杯发愣。
看似醉了一个人,实则两个人都醉得不轻。
有不少路过卡座的人都抛下流连的目光。
侍应生上来问他们需不需要找代驾。
巫冬宜二话不说,从手包里掏出了一张纸,晶亮不菲的美甲泄愤似的在上面戳了戳,“打,打这个电话,打!”
“唔……”
另一边的阚婳想了半天,愣是没记起来弟弟家的地址。
还是侍应生提醒她,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弟弟,她的脑袋才转过弯来。
“太聪明了。”阚婳给侍应生比了个大拇指。
接着她眯了眯眼,动作迟钝而认真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就像是在虔诚地进行什么祭拜仪式。
片刻过后,清醇低沉的嗓音穿透听筒传来,“喂。”
“喂阚栩!”阚婳这一声喊得莫名开朗,清脆甜软的语腔让人听得心软。
霍堪许把手机拿离耳边,确认来电是阚婳后,又放到了耳边,“什么事?”
“你来接我好吗~”阚婳笑眯眯地捧着下巴,除了脸上酒醉的酡红外,整个人看起来都乖得不行。
在侍应生的提醒下,阚婳又磕磕绊绊地说了两句,“喝、喝醉了我,我喝醉了阚栩……我、我在海伦司,我喝醉了!”
说完,阚婳乌润的眼瞳满怀期待地看向侍应生,目光炯炯,就像是完成了什么非常伟大的事业请求夸奖。
霍堪许:“……?”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墙上石英钟的时间,又看了眼手机,“你想告诉我,这点还没回家是在外面喝酒,甚至还醉得回不来家?”
“回不来家~”阚婳甜甜地重复。
“别学我说话。”
“别学我说话~”阚婳仍旧笑吟吟的。
侍应生是个兼职的女大学生,看阚婳醉的实在不轻,只好拿起手机来,“先生,您女朋友喝醉了方便来接吗,或者您给个地址,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代驾服务。”
即便在电话的另一头,霍堪许都能听到阚婳甜甜的声音。
“代驾服务~”
软得犯规。
“不用了。”霍堪许撩起沙发上的衬衣外套往外边走边道,“帮我看着人,五分钟,马上到。”
霍堪许走到一半,忽然从阳台方向走进来了个身穿红色礼裙的女人。
长卷发,黑波浪,红唇妩媚,转眼拦到了他跟前,“寿星刚到,小许总怎么就急着走了?”
另一边的宁宇涛一伙人看见霍堪许要走都急了,“小许总去哪儿啊,大家伙这不都等着你来切蛋糕么?”
“切什么蛋糕。”霍堪许薄削的唇际依旧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这场派对的主角又不是我。”
女人往前拦了一步,芳馥浓郁的东方美食调漫来,“小许总就这么不给我杭司颖面子?”
男人撩开了眼前流溢着光彩的珠帘,“噼里啪啦”的撞击声清脆绵叠,在公寓短暂的安静中格外清晰。
“不好意思啊杭小姐。”霍堪许扭过头来,清隽落拓的骨相盛下阴影,面上是不甚在意的笑,“接人重要。”
“霍堪许!”
他摆摆手,拨开珠帘下了楼,头也不回,“祝你生日快乐。”
第18章 第18朵花 “姐姐,别期待我是个好人……
霍堪许到场的时候, 同一个戴着冷帽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他睇了眼冷帽怀里扶着的女人,倒也有几分面熟。
“请问是阚婳小姐的男朋友吗?”侍应生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霍堪许还没说话,转眼就看到侍应生身后趴在桌上睡得安谧的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