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口说无凭,姜柔的姨父就算报警,警察也只会当作普通的酒后斗殴来调解。
……
他看见姜柔用双手掩住面孔。
她在震栗着深呼吸。
沉默的间隙里,冬夜的每分每秒都被拉长。当她重新抬首,李怀舟知道,他不需要说更多。
像伤痕累累的鸟坠入蛛网,再无脱身的可能,姜柔也被他困住了。
她眼中的慌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混杂震惊、感激、以及近乎崇拜的孺慕。
这不难理解。
她一定从未想过,有人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她与外界的风雨隔绝。
那些无法解决的困境,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惊惧,在李怀舟面前,都变得可以轻易化解。
真是个单纯的女人。
“可是,”姜柔喃喃,“要怎么找到没有监控的地方?我主动约姨父出来,也会留下证据吧?”
“他最近在做什么?住在哪里?”
李怀舟开口,已然掌握对话的节奏。
有他作为依靠,姜柔眼底的光越来越亮:“我姨父叫宋成浩,以前是公司文员,因为酗酒,被开除了。他本来就爱赌,失业后变本加厉,整天泡在赌馆里,经常深夜两三点才回家。”
她认真回想,皱起眉:“从赌馆到他家,要经过清水河边的观景长廊,那一段路很偏僻,好像没装多少监控……但入口和出口肯定有摄像头,只要你走进去,就会被拍到。”
李怀舟没立刻说话。
清水河,观景长廊,他家所在的白杨街……
一个个地名,在脑海中构建出立体的地图,这是连环杀手多日行凶的习惯,李怀舟熟悉这一片全部的监控区。
想起来了。
清河走廊背靠一座低矮的荒山,从山里,能避开监控,直达走廊的中段。
宋成浩一定会经过那里。
李怀舟还思考了更多。
大雪将覆盖他的脚印,掩没所有线索,除此之外——
“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要怕,监控的事,我来想办法。”
他说:“我们还要准备些别的。”
姜柔懵懂望着他。
“不在场证明。”
李怀舟解释:“有总比没有好。等事成之后警方来调查,你能为我作证么?”
姜柔忙不迭点头:“嗯!”
能考上鼎鼎大名的江大,她脑子不笨,很快想好对策:“我可以留在你家,谎称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样一来,宋成浩既是醉酒,又不具备直接证据,他的单方面指控,将被警方定义为普通纠纷,顶多进行口头警告。
李怀舟全身而退。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庇护,姜柔到现在仍未回神,轻抚红肿的侧脸,小声问:“真的要做吗?……狠狠揍他一顿?”
“你想吗?只要你想,我就能。”
姜柔想被人保护,李怀舟就给她安全感。
除了感激,还需要一点内疚,让她更铭记于心——
李怀舟说:“为了你,再危险也没关系。”
比声音更早到来的,是一阵裹挟洗发水香气的风。
姜柔发着抖扑上来,乳燕投林般,笨拙抱住他手臂。
相距咫尺,她的吐息落在耳畔,带着哭腔:“为什么?我哪里值得你这样……”
像缠绕而来的菟丝花,她单薄的躯体紧紧贴着他。
李怀舟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电流般的刺激从胸口上涌,直达天灵盖,快感甚至超过了看地下室里的女人们痛哭求饶。
在姜柔眼里,他成了独一无二、强大可靠、足以托付一切的真正的男人。
没有谁像这样看待过他。
李怀舟抬手,掌心贴上她后脊。
女人的身体脆弱不堪,他五指合拢,隔着衣物按压她纸一样的皮肤,不过几秒,又悄然松开。
在此时此刻,姜柔完完全全依附于他。
在此时此刻,李怀舟完完全全拿捏着她。
“你当然值得。”
李怀舟说:“有我在,别怕。”
第22章 姜柔
后半夜,两人商量好了不在场证明。
姜柔被姨父勒索,不敢回宿舍,借住在李怀舟家。宋成浩被打时,他们俩正待在客厅一起看电影,对此一无所知。
李怀舟提议在这几天直接动手。
姜柔惊讶:“这么快吗?不多准备一下?”
他解释得有理有据:“宋成浩这次没从你手上要到钱,再过不久,肯定要来第二遍。他有你的联系方式,我不想看他再找你麻烦。”
“好。”
姜柔被他说服,忽而想到什么,满眼尽是关切与动容:“你教训他时,要不戴个口罩,别露脸,也别出声说话吧?虽然周围没监控,但姨父本人就是人证,他如果没喝酒或醉得很浅,提前向警察描述你的声音长相,你还是有被拘留的风险。”
她指指自己:“之后我去告诉姨父,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就好。这样,既震慑了他,又能保证你清清白白的。”
这话说得熨帖,李怀舟闻言一笑,伸手揉揉她发丝:“听你的。”
从李怀舟家到清河走廊,路途不远。
第二天傍晚他便出了门,寻找一条能躲避监控上山、再从山里抵达清河走廊的路线。
姜柔和他道别,笑得腼腆又关切,直至李怀舟的背影被风雪吞没。
她等了足足一分钟,确保对方不会突然回身,用力关上门。
李怀舟离开了。
——终于。
姜柔千方百计住进他家、利用姨父把他支开,提心吊胆在等的,正是这一刻。
心跳又开始加速,她背靠冰冷的门板,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环视一圈客厅。
习惯性地,姜柔拨通陈幼宜的电话。
搜查住宅这么重要的事,两人一起分析,总比一个人瞎琢磨要好。
住进李怀舟家的当晚,姜柔曾在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了陈幼宜。
身为朋友,陈幼宜当即表示反对:“你怎么能一个人住在他家?太不安全了。先不提男女同处的事,我们之前,不还怀疑他是连环杀手吗?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在案子没破前,也得防着点儿吧?”
姜柔只说,她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电话打通了。
她不想让陈幼宜担心,没提姨父的事,声称李怀舟出了门,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陈幼宜担心得厉害:“这两天,你在他家听到过奇怪的动静吗?”
“没。他家这么多年只有李怀舟一个人住,安静得吓人。”
姜柔诚实回答:“真有异样的话,他不会让我借宿。”
但听不见动静,就代表没藏人吗?隔音墙板呢?地下室呢?
这栋房子面积不小,眼下只剩她在,寂寥又空旷,远处传来野猫的嘶叫,惹人悚然。
姜柔想起来了,这里曾经死过两个人。
她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无论平时多冷静、头脑转得有多快,都和所有正常人一样,会发怵会害怕。
遑论李怀舟是连环凶案的嫌疑人。
一股冷意从足底升起,姜柔脊背发凉,没挂断通话,缓缓踱步前行:“我四处看看。”
李怀舟家的布局很简单。
一楼是主要活动范围,包含客厅、厨房、杂物间和卧室,由于只有一张床,姜柔来后,李怀舟暂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二楼处于闲置状态,平时没人上去——
那是李怀舟父母身亡的案发现场。
为了壮胆,姜柔时刻保持和陈幼宜的联络。
“你住在他卧室,对吧?”
陈幼宜放柔语气:“在一定程度上,居住环境和人的性格息息相关。你切换到视频通话,让我看看。”
姜柔照做。
李怀舟的房间和他本人很像,一丝不苟、干净整洁,家具不多,全是必需品。
陈幼宜问:“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姜柔望去。
这里的风格朴素至极,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唯独床头摆放有几个鸟类羽毛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