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十分寂静,没人开口说话,李疏梅就看着本子一言不发,她知道现在也不适合表态,老费和老马这次的观点她很难说更偏向谁,她心里也无法做到将天平往哪倒。
过了半晌,曲青川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有些不爽,无非就是案子不完美嘛,老夏不也是希望大家不要留下遗憾,才给我们布置了这样的任务,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和别人比,咱们就干咱们的,到时候有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来受。”
大家都不约而同抬眼望着曲青川,费江河更是眼睛明亮,因为曲青川这番话是在支持费江河。
马光平脸上却有些复杂,但他没有表态,也许在很多时间,他都是被忽略被牺牲的那个,所以这一次他也甘愿让步。
“我决定了,”曲青川说,“老费,我支持你的想法,你带着疏梅和紫山去调查三名女性死者的社会网络。我不给你们时间约束。我和老马呢,主要调查朱丞星的社会网络,这也是闫岷卿布置的任务,调查完,我先去汇报。”
原来曲青川做了一个大的平衡,他并非只是支持费江河的想法,也支持马光平的想法,所以一分为二,至于时间,肯定会比所有人调查一件事要慢,但他说了,所有的一切他来承担,这也让李疏梅很感动。
这番话说下来,费江河和马光平都服服帖帖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好啊。”
任务布置下来,两组分开行动,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上车后,费江河就说:“咱们先调查最后一名死者谭芸夏吧,她父亲是银行副行长,身份比较特殊。”
车子前进路上,祁紫山问:“老费,你并不相信朱丞星杀害三名女性死者是随机作案吧?”
李疏梅正有些困顿时,被祁紫山的这句话点醒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因为在此前,以及各种案情讨论会上,所有人都认为,朱丞星是随机作案。
这三名受害者身份各异,朱丞星选择她们可能仅仅因为她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而且有一定的收入,特别是谭芸夏,家庭最为殷实,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朱丞星对她们的选择是比较随机的。
换言之,只要年轻、漂亮,有一定收入者,都可能成为朱丞星的目标,这相对来说是比较随机的。
然而祁紫山的话却抛出完全不同的观点,他好像是在征求费江河的意见,实际上这才是他心中的想法吧。
他的意思是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早早锚定了三名女性死者,他似乎别有目的。
其实她一直觉得祁紫山挺“矛盾”的,他很多时候都像是“淡泊明志”那种,从不争功,从不争锋,但他却总在关键时候提出完全不同的观点。
李疏梅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前不久,他们仨追踪朱丞星到仓库后,在十分迷茫的情况下,祁紫山竟然提出一句,“如果我是朱丞星,我会往回走。”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但费江河显然把这句话当真了,结果在会上提了出来,最后果真回到小镇找到了朱丞星。
祁紫山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但他并不想直接表达出来,而是“拐弯抹角”隐含地提醒别人,但当她注意到这点时,她就会特别留意祁紫山表述的方式,譬如这一次,祁紫山明显是在提醒老费,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
这将是一个颠覆整个案件的观点,既然祁紫山提了出来,费江河一定会做考量。
也许在以前的案子里,祁紫山也有过这样表面随意、实际深意的提醒,她必须回头好好想一想。
而祁紫山,他为什么从省厅到市局,他为什么失聪,他为什么甘愿留在异乡,他的身世和经历让李疏梅越发好奇起来,她决定一定要去好好了解一下他。
第112章 她挺疯的!
果然,费江河听到祁紫山的话,产生了某种共鸣,他略显激动地问:“紫山,你认为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
祁紫山淡淡地说:“我以为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噢,是啊,你执着要调查三名女性死者,那不就是否认,朱丞星并非只是因为她们的外貌或者钱财而选择了她们吗?”
李疏梅也理解了祁紫山的意思,如果只是因为外貌和钱财,而让朱丞星选择了她们,那么调查她们的意义并不大,很显然,既然要调查她们,那她们一定是因为有某种特殊的原因让朱丞星选择,所以这不是随机作案。
费江河微微摆了摆头,他似乎悟出了什么,笑道:“你这话竟说到我心头了,对,只要有这种特定可能性,我们都应该去调查,也许这背后就有无法探到的秘密呢?”
三人很快就见到了谭芸夏的父亲,谭芸夏的父亲今年刚满五十岁,是银行副行长,家里只有一个独女芸夏。
在银行的一间会客室里,他一个人接受了问询,他说芸夏妈妈伤心难过,生病了,正在住院,他现在也是半天上班,半天去医院,晚上就住医院。
现在他几乎不敢回家,一回家他就想起芸夏,芸夏工作以后,和上学时一样,每天回家住。家里都是她的影子,他无法面对。
费江河平静地问:“谭先生,之前你也接受过我们警方的走访,今天就当是做一次回访吧,希望你把知道的都能说一说。”
“行,你们尽管问吧,我一定告诉你们。”谭父满脸愁容,因女儿的离开,像是早已失了魂,双眼无光。
“你女儿平时是不是热衷于什么,譬如对某个地方,某个事物很感兴趣?”费江河问。
朱丞星如果是非随机作案,那么朱丞星或许曾经接触过谭芸夏,至于是在什么地方,谭芸夏当初因为什么吸引了朱丞星,这些可能都是一种新的方向。
谭父努力回想时,大概是思念女儿,使得他愁眉更甚,半晌,他开口说:“喜欢音乐算不算,她初中高中时还学过一段时间钢琴,虽然级别不高,但也在大学演出过一次。不过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就很少弹钢琴了。”
“嗯。她喜欢哪支曲子?”费江河问。
“她最喜欢弹《小星星变奏曲》。”
李疏梅觉得这个不像是特定的因素,谭芸夏演出时还在大学,朱丞星不可能接触到她,而且钢琴作为三位死者的共性说服度不高,胡灵妍和黄曼丽应该都没有这种爱好。
费江河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又问:“除了钢琴,还有什么爱好吗?特别一点的,跑步购物看电影这种不算。”
谭父绞尽脑汁地回想,最后却苍白地笑了笑:“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真的不了解女儿,自从她上了初中,我就进入了银行系统工作,这么多年,我对她的关心实在不少了,对不起。”说着说着,谭父眼眶湿润了。
费江河果断结束了走访,下一个目的地是谭芸夏的闺蜜黎晓霜,之前也走访过黎晓霜,她不但是谭芸夏的好朋友,而且在谭芸夏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正好在场。
那件事对她阴影很大,在此前的走访里,她一直神情恍惚,总觉得如果那天是她在奶茶店门口等候,出事的人就该是她。
今天会面的地点,是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包厢内,曾经她和谭芸夏也来过这家咖啡馆喝咖啡,睹物思人,她的情绪依旧不太稳定。
其实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打破原有的观点,他们想印证,那天晚上,无论谭芸夏身处在哪,朱丞星劫持的人只会是她。
费江河考虑到女孩子的情绪,让李疏梅询问黎晓霜。
她问出了费江河类似的问题:“晓霜,你和谭芸夏关系特别好,你知道她平时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或者她有什么秘密?如果你知道,可以透露给我们?”
黎晓霜状态不佳,两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在思考,半天她才开口说:“喜欢谁谁算不算?”
“你可以展开说说。”
“我们平时在一起,其实也多是聊些八卦,聊些公司的事儿,我们公司人事流动比较频,如果有哪个帅哥新来报道了,我们就会评评他。有些长得帅的,芸夏就会告诉我,想撩人家,不过,大家都是开玩笑。”
的确有些女生之间会聊这些话题,李疏梅认为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平时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
黎晓霜回答:“化妆品店,服装店,美容店,就这些吧。”
其实胡灵妍和黄曼丽也应该经常逛这些场所,但这些不应该和朱丞星产生关联。
朱丞星是装修设计师,他和三人的交集非常少,但朱丞星还有一件经历,也是他的同事小郭告诉的他们,那就是他喜欢画漫画。
李疏梅开始怀疑会不会和漫画有关呢?
她紧接着问:“谭芸夏喜欢漫画吗?”
“漫画?好像没有。”
“她会不会喜欢在网上看漫画,你并不知道。”假设谭芸夏在上网时认识了朱丞星?
“如果她喜欢漫画,她应该和我提起过,”黎晓霜一边回忆一边回答,“她喜欢听歌,每天听什么曲子也会告诉我。”
李疏梅还记得谭芸夏的挎包里有一个MP3,如果谭芸夏连听哪首歌都告诉黎晓霜,那么她喜欢什么漫画,应该不会对她隐瞒。
李疏梅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都没有找到症结所在,这场走访只能告终,临走时,她看到黎晓霜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表达什么,然而却犹豫了。
她正想鼓励她,黎晓霜像是鼓起勇气抬头说:“李警官,有件事,我不知道和芸夏的死有没有关系?”
费江河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事?说说。”
黎晓霜说:“芸夏挺喜欢长得帅帅的男孩子,但她不喜欢主动追别人,其实我挺理解她的,毕竟她条件真的很不错,长得好看,家庭状况也很好。”
她喜欢被人追,以她的自身条件,这不奇怪,李疏梅在想,会不会这又是一条毫无意义的线索。费江河刚刚浮现的兴奋,也暗淡了几分。
黎晓霜继续说:“有个男孩吧真的挺帅的,刚来公司,芸夏和我说了多少回,想撩他,但是她并不会主动告诉人家,不过我在想,芸夏这么漂亮,人家男孩也迟早会注意到她。”
费江河似乎有些失望,提醒道:“黎女士,这个故事的重点是什么?”
“噢,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重点,反正就是,后来有个女同事捷足先登了。”
“你是说,女同事抢了谭芸夏男朋友?”费江河问。
“不能说抢了男朋友,”黎晓霜纠正,“因为芸夏也没追人家。”
“噢也对。”
黎晓霜说:“这事发生以后,芸夏找到我,说想去找那个女同事谈谈。其实我觉得不妥,因为这件事那个女同事没有什么错,但是芸夏对我挺好的,我也不想拒绝,于是我们找到了女同事……”
黎晓霜顿了一下,“结果那天,那个女同事说了句难听的话,意思是,有本事你抢。当时,芸夏很生气,拿起手里热滚的咖啡,就朝女同事头上倒了过去。这事就发生在这家咖啡馆,女同事当时烫得大喊大叫,我也挺不知所措的。后来还是咖啡店老板来解决了问题,芸夏赔了女同事一千块钱,那些钱是当着帅哥的脸甩在那个女同事脸上的。”
黎晓霜说完,有些无助地望了望大家。李疏梅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这件事她大概一直想提起,但顾及到这也不是光彩的事,就一直犹豫不决,不过为了真相,她又不得不提出来,因为如果这是一件激烈的矛盾,女同事会不会和谭芸夏的死有关呢?
费江河抿了抿唇,慢慢说:“谢谢你提供线索,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咖啡店没有摄像头,不过李疏梅还是和咖啡店老板做了一次印证,咖啡店老板说,谭芸夏挺“疯”的,不但泼了女同事一头热烫的咖啡,还当场甩了那个女同事一千块钱,说是赔偿,事后扬长而去。
三个人回到车上,李疏梅还在想那件事,的确这件为爱情“争风吃醋”的故事,在生活中并不少见,但重点在于,她第一次对谭芸夏的性格产生了新的认知。
谭芸夏自身和家庭条件都很优越,只要看过她的照片,就知道她一直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在她还是初中时,就开始学钢琴,那已经是十年前左右的时光了,家里能买得起钢琴的家庭并不多见。
从小生活在优越当中的谭芸夏,性格自然强势,她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但她又绝不会主动出手,她要别人追求她,这是她的自信和条件决定的。
不过在被别人抢走她喜欢的东西后,她又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要夺回来。
李疏梅陷入了沉思,谭芸夏到底哪方面和朱丞星有关联?朱丞星非常普通,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和谭芸夏产生联系?
在某种意义上,谭芸夏应该是“轻视”朱丞星才对?
是不是曾经某个时刻,某个场合,朱丞星偶然遇到了谭芸夏,他被谭芸夏的美貌吸引,于是多看了几眼,然而心志极高的谭芸夏对于他的行为,却投回了鄙夷的目光,也许在那一刻,触到了朱丞星心底的软肋。
胡灵妍和黄曼丽,虽然家庭条件不及谭芸夏,但外形条件也很优越,有没有可能也在某个场合无意触到了朱丞星的软肋。
这个软肋,或许源于朱丞星在工作中长期承受压抑,长时间被领导欺压,久久处于抑郁当中,他很可能就是要通过杀害三名女性来彻底释放自己。
然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向了穷途末路,在钟楼里,他一次次听到钟声响起,就像时间的重锤敲打在他的心房,他可能在那一刻,产生了悔意,认为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那些事,从心底,他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于是他选择了自尽。
第113章 非凡的枪法。
朱丞星到底是不是因为被轻视而选择了胡灵妍、黄曼丽和谭芸夏,当朱丞星死亡的那一刻,这一切似乎已经无法得到证实。
这些只是李疏梅的猜测,她不认为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但是她必须努力去还原和接近真相,否则这起案子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结案”了。
第二天早上,市高校一位心理学专家赶到了警局,闫岷卿要求专案组每个人都参加学习。
李疏梅带着结案的期待参加这次学习,也希望从心理学教授身上学到一些犯罪心理知识。
但没想到的是,教授竟然是来讲理论课的,他热情洋溢地讲解了心理学历史、心理学科学研究、感觉和知觉等等,听得李疏梅昏昏欲睡,她在学校时一旦听到枯燥的理论课知识就会犯困,今天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听了一个多小时,李疏梅强撑着眼皮,她发现现场认真听讲的人也不是很多,闫岷卿坐在前面,倒像是听得入神。
祁紫山坐在她旁边,偶尔记记笔记,虽非投入,但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眉宇微凝,表情如淡淡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