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江河坐在她前面,坐姿端正,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认真听讲,一直没开过小差。
也许讲完课,教授会重点讨论这个案子,但李疏梅觉得自己恐怕熬不下去,这时,马光平慢慢地起身,猫着腰,蹑手蹑脚走出了会议室。
李疏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见祁紫山在认真听讲,便也猫着腰走出了会议室。
一直快走跟上了马光平的步伐,喊了声“老马”。
他停下步子,回过头笑道:“疏梅,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有点渴了。”
“噢,我正好也回办公室喝口水。”
两人并排前行,李疏梅把早就准备的问题问了出来:“老马,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紫山是从省城来的,他为什么从省城来了市局?”
马光平望着她笑了笑,露出意味不明的目光,“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
怕老马误会,李疏梅莞尔一笑:“突然想起来了。”
“你问我算是问对了,回办公室说吧。”
还有一段路程才到办公室,李疏梅会意,老马大概要说的内容并不希望别的人听见。
回到办公室,老马让她喝口水,李疏梅喝完水才走到他桌旁,像上次那样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老马特意抿了口水润润嗓子,似乎说起旁人的故事来,他饶有兴致,他两手扶着杯子像说故事一般说道:“前年下半年,紫山刚来我们市局的时候,正好我们队就调走了一位同事,当时我们人数是最少的,局里的案子也分配得不咸不淡的,分到我们队要么就是小案子,要么就是局里关注度不怎么高的。”
“怎么就这么分了呢?”李疏梅不解。
“还不是我们人少,当真要问原因,那也是有的。那时候一旦局里有新人过来,一队和三队就拼命去抢人,抢人也就算了,还会埋汰我们二队一句,说是费江河这人脾气巨差,要来了我们二队指不定被他骂走。”
李疏梅慢慢听着,说起来费江河脾气是不太好,不过他很多时候通情达理,特别对她和祁紫山,是特别好的。
她虽然不知道老马为什么要从这些事说起,但肯定和紫山有关,他喜欢讲故事,所以这些大概都是铺垫。
马光平说:“新人去哪个队都是相互选择的结果,听到些闲言闲语,新人自然不想到我们二队来,来的人也都是被挑剩下的,挑剩下的同志也没什么不好,资质可能差一些,但态度没有不好的。老费这个人你也知道,特别喜欢骂人,这些新人他没少骂。当然他不是没理由骂,他是恨铁不成钢,事实也证明,骂得多了,新人成长很快,但是成长了,就走了。”
“他们不喜欢留下?”
“那也不是不喜欢留下,一个是有能力了肯定想调到更好的地方,二是和老费在一起工作,活得战战兢兢。”马光平瞅了瞅门口,压低声音道,“这也不能怪他们,老费这几年脾气是有些臭,特别是前几年他和老婆闹离婚,女儿归老婆,这事闹了好一阵子,他不想离啊,他舍不得他女儿,你说像他这样‘竹竿进胡同’的人,那心情能藏住吗?那不得把臭脾气撒出去。”
这个李疏梅不好评价,自她遇到老费以来,倒是遇到了截然不同的他。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老费是因为什么原因离的婚?”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成天不着家,对家里,对女儿的学习不管不问,都说家属应该体谅刑警,但这事还真不能全怪他前妻。他这个人啊,就是一干工作就停不下来,特别轴,说实话我跟老曲都劝了好多回。人的性格改不了。”
李疏梅默默听着,也不想再追问此事。
马光平见她无意再问费江河的事,继续老话题说:“紫山刚来市局那会儿,我们队就三个人,老曲,我还有老费,真的是可怜三人组。所以老曲一直向老夏要人,这不紫山来了,他是从省厅来的,按理说谁不抢呢?可事情往往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紫山过来的时候,一看就不是刚毕业的新人,他有工作经验,而且耳朵失聪,所以私下里大家就传他是犯了错误才来了市局。”
李疏梅一凛,忙问:“他犯了什么错误?”
马光平笑笑:“我也不知道,这只是大家私下传的,你想想,谁在省厅工作几年,下来市局,这不是下调吗?要说一个新人从省厅下来锻炼还能理解,但他不是新人啊。”
李疏梅仿佛有些理解,祁紫山前年过来时也起码二十五六,按照职业年龄,在省厅应该工作了三年以上,工作了三年突然下调地级市单位,那么自然让人联想到“犯了错误被下放”。
当时祁紫山过来的时候,恐怕没有哪个队想要他。
马光平说:“当时一队和三队肯定是不会要他。结果我们二队人最少,夏局就指定让紫山加入二队……”
这下老曲肯定就不愿意了,他觉得能力是一方面,总不能什么人都照单接收,万一人家真犯了错误,来二队只会让二队“雪上加霜”。
曲青川就到夏祖德那闹情绪,最后夏祖德就退让了一小步,说是紫山一定要收下,后面会从分局给二队派一个精英。
说到这儿时,马光平笑了笑,这个笑有些许尴尬,他说,后来分局没派精英给二队,老夏又自作主张,把李疏梅派给了他们。
曲青川一个向来不爱发火的人,也到老夏办公室据理力争起来,要求老夏把李疏梅换了。
老马说,这件事你别怪老曲,当时是他老马做的不对,要怪就怪他老马有眼无珠。
老马忽然这样自责,李疏梅却十分感动,她忙安慰:“老马,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不提也罢,现在我们不是挺好的。”
“是啊。”老马感叹,“早知道你们都这么好,我们当初还折腾什么。”
老马继续说,紫山来二队的时候,曲队是不太喜欢他的,结果费江河倒是很喜欢,他喜欢骂人,对人苛刻,但对紫山不一样,也许紫山耳朵失聪,或许紫山在他看来有些“落魄”,费江河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他对紫山很好,很少骂过他。
紫山来了以后,我们也在观察他,他这个人,你不能说他不积极,他确实什么事无论大小,都能给你百分百完成,你又不能说他积极,他总是听从安排,像是没有主见,缺乏主动性。
曲青川不太喜欢他这个样子,但人都来了,你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老费喜欢就行了。
后来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大家对紫山的印象,那次二队在追捕歹徒的过程中,陷入了激烈的战斗,曲青川追着一名歹徒,与老马和老费失去了联系。
他被两名歹徒围攻了,歹徒手上有枪,只要开了枪,老曲很难说活过一条命。
可那时候,竟是紫山站了出来,他连发两枪,两枪不但百发百中,而且两枪都是十分精准击中歹徒的手指,还是拨动板机的手指。
这种枪法老马是知道的,已经超过百发百中,是神枪手之列。
自那件事以后,大家才知道,祁紫山是深藏不露,也许他在省厅并不简单。
曲青川也留了一个心眼,朝省厅打听了下,得到的答案是,他就是一个普通技术科警察。
但一个技术科警察怎么可能有这种枪法?这一定是身经百战的枪法!
对紫山的身份一直抱有怀疑,但曲青川对紫山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转变。
老马解释说,你也别怪老曲当初不喜欢他,要是经常被别的队压制,给你派一个干啥啥不上心的人,你也会有这种抱怨。
不过自从知道紫山有“非凡”能力后,曲队是变着法子对他好,当然紫山也再没有表露出更多的能力,毕竟也不是每天能碰上开枪的案子。
事情说到这儿,老马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说,他知道的都讲完了。
结合“神枪手”,还有李疏梅对紫山的一些发现,她觉得紫山一定因为什么难言之隐,他或许能力非凡,但是并不想表露出来,难道和耳朵失聪有关系,她记得紫山说耳朵失聪是因为一起案子。
她也问道:“老马,紫山的耳朵到底怎么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没有抱希望,老马也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他也没说,主要是你不好往深里问这个事。”
是啊,这或许关系一个人过往的伤痛,谁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不过疏梅从老马这里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也许不久的将来,她能够从一些细节当中发现他真正的身份呢。
和老马聊完以后,李疏梅的困劲早已烟消云散,内心反而想快些打探到真相的冲动。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能点到为止,毕竟紫山曾经也对她说过“以后我会告诉你”。
第114章 时空交集。
当她还想回会议室听课,费江河他们刚好回来了,他一见李疏梅和马光平在办公室,就说:“你们俩有先见之明啊,这教授屁用没有!”
看来没有从教授身上得到有用的东西,费江河骂骂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两天,李疏梅三人又走访了胡灵妍和黄曼丽的社会关系,大概也对两人的经历做了一些总结。
胡灵妍在初中毕业后,上了一所职业学校,毕业后在一家公司任会计,她还有一个姐姐,姐姐远嫁,父母没什么重要经济来源,身体也不好,这些年,都是靠胡灵妍照顾,所以胡灵妍下班还会去做家教,她是在做家教的途中遇害。
她也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第一名死者,地下室女尸案的受害者。
认识她的同事和朋友都反应,胡灵妍性格好,也没什么特别爱好,平时顶多去商场逛逛衣店,买买生活用品,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没有谈男朋友,生活十分简单。
黄曼丽,比胡灵妍大一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一直在外面打零工,她家里有个弟弟,去年刚上了大学,全靠黄曼丽的经济支持。
因为黄曼丽职业特殊,而且做隐晦的“色情”交易,所以认识她的人对她的经历不是很熟,说不清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职业,但是认识她的人,也都说她性格还不错,不喜欢和生活里的人打交道,平时会做做美容什么的。
她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第二名死者,也是水泥屋女尸案的受害者。
第三名死者就是谭芸夏,桥洞女尸案的受害者。
这三名死者的居住地、工作地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职业截然不同,在生活里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虽然她们都很漂亮,但她们的外形打扮、职业身份却差异明显,很难联想到,朱丞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先后关注到她们三人。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在罪案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费江河拿了把椅子,坐在罪案板前,他对这些信息已经盯了大半天。
中午李疏梅和祁紫山匆匆吃完饭,给费江河带了盒饭,费江河一边吃着饭,一边望着罪案板,目不转睛,几近有些废寝忘食的状态。
李疏梅还记得马光平的话,费江河一心投入工作,“成天不着家,对家里,对女儿的学习不管不问”,所以才造成了离婚。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主要原因,但一定也是一部分原因,费江河那么爱他的女儿,不可能不管不问,她还听紫山说过,老费离婚后每周都会去接女儿放学一次,每周带女儿一天,他对女儿很留恋。
每个人对“时间”的理解不一样,她无法置评他的生活,作为他的同事,亦师亦友,她会始终支持他。
今天曲青川和马光平外出调查了,只剩下三个人在办公室,办公室很寂静,李疏梅拿了一杯水,屁股靠着一张桌子,目不转睛注视着罪案板,实际上她已经浏览了五六遍,这些信息她能够倒背如流。
祁紫山站在费江河另一边,他吃完午餐,就站在罪案板前一动不动,双臂相抱,眼神微凝。
在罪案板的右侧,是曲青川和马光平调查收集的信息,两人主要是调查朱丞星的社会网络,罪案板上写的很清晰,朱丞星大专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装修公司做设计,这一干就是七年。
在公司里,他属于老资格,也有许多成功的设计作品,但是这么多年,他没有得到升职,工资也涨得微乎其微,同事们反应,他性格比较孤僻,公司聚会不爱参加,即便参加了也喜欢坐在某个角落。
自从同事们知道朱丞星涉及连环强.奸杀人后,惊讶之余,却细数出朱丞星的各种古怪癖好,他们认为朱丞星喜欢跟踪女客户,还喜欢把女客户画到漫画里,可能还会在私下对女客户进行自.慰。
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在他们眼里,以前老实本分的朱丞星俨然是一个大色魔。
费江河问:“老贾那边调查出什么没?”
贾向东一队的任务是调查朱丞星的生活轨迹,包括三次作案前后买了什么东西,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举动。
祁紫山回答:“我朝罗砺锋打听了一些,他们调查也不顺利,朱丞星基本两点一线,平时不太爱接触人,多是在小区附近购买食物、生活用品,总之比较节俭。”
“那些绳子有没有找到购买来源?”费江河问。
“没有,”祁紫山说,“买这种绳子的太多了,不但他小区附近店里有,去公司路上也有许多店里有,很难调查出他到底在哪里买了绳子。”
“行啊。”费江河叹了口气,他又扒了一口饭。
李疏梅提醒:“老费,饭都冷了吧,我去给你转一转吧。”局里有一个微波炉。
“没事,就剩几口了。”
费江河三下五除二把剩饭吃了,李疏梅看不过去,给他饭盒里加了热水。
午餐算是匆匆忙忙地对付了,费江河有几分气馁地说:“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调查什么?还是接受结案的事实。”
李疏梅记得费江河以前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结案,他对案子十分负责,不想出什么差错。
不过这件案子,似乎早就尘埃落定,无非就是锁定朱丞星的犯罪动机。
这时,祁紫山说:“老费,我们收罗的信息太宽泛了,如果是非随机作案,那么一定有一个点,可以将他们全部联系起来。”
费江河说:“紫山,你还是认为这是非随机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