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不八卦,也不是刻意去听,但既然听着了,便不免起了身鸡皮疙瘩。
听他打电话的语气明显跟与旁人说话不同,忍不住猜他结婚了没,这是给媳妇还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呢。自己跟江鹭通话时语气是不是也这样?都是一样的粗声大嗓,却不自觉地会放得很轻很柔,不然出差的时候李卫平为啥能判断出来他在相亲?江鹭呢,这小妮子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家了没有,跟谁煲电话粥呢?
思绪飘远了,等他再回神,贺钊已经接完电话回来了,跟他道:“宋队,刚才听你们魏支说,这次这个案子还是你在主要负责,是吧?”
宋魁赶紧表态:“是,贺县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协助县局尽快解决这个案子。”
“好,那就辛苦宋队了,请你多费心。无论市局还是你个人,往后如果有任何需要,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也一定支持到。”
他既不诉苦也不讲长篇大论,就这么简单两句,一个眼神,该说的、没说的,全传达到位了,跟以前接触过的县级的干部风格差别很大。宋魁心说怪不得这么年轻能干到县长,真是不简单。
贺钊先进去了,他也准备跟着进去,刚走到门口,江鹭电话打来了。
江鹭下班时发现雪下大了,一直也没接到宋魁电话,怕他忙,就没打扰。
虽然路面轻微结冰,但江鹭有点后悔没骑电瓶车。不管怎么说好歹有个交通工具,慢点骑总归能回去,现在可好,打车排队、公交车站人满为患,站在学校门口半天走不了,干着急。
心里不无遗憾地想,要是宋魁今天能来接她就好了。为什么好巧不巧,他偏就在这么差的天气出差?
都准备走路回家了,碰上同事林老师开车出来。对方看见她在路边站着,便将车开到她跟前,摇下车窗问:“江老师,打不上车吗?带你一段?”
林老师也是英语教研组的,带初三英语,比江鹭大个两三岁。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平时上班老开辆宝马7系,相当高调。据说他家里也挺有钱,本科时就去澳大利亚留学,算是学校的明星老师。江鹭刚进校那会,他还猛追了她好一阵子。
但江鹭觉得这人太浮夸,不踏实也不稳重,对他毫无兴趣,又抱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想法,一直也没回应过。
以前没回应,现在有了宋魁,当然就更不可能回应。
虽然他们也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谈恋爱,但江鹭私心里是已经认定了会和宋魁走到那一步的。
便朝他摆摆手,“不用了,你快回吧。”
“这下着雪呢,你怎么回啊?”
江鹭硬着头皮道:“我打车。”γυе謌
“这么多人,能打上吗?”
“没事,打不上我就坐公交去。”
“这人多,用不用把你往前带带,去别的车站等去?”
人家也是好心,说得好像也挺合理,江鹭有几分犹豫,但就这么欣然答应坐到一个之前追求过自己的人的副驾驶位置上,不仅她觉得暧昧、别扭,这样的举动是不是也会传达出什么信号让人家误会?想了想,最后还是坚持拒绝了。
对方没好再勉强,开车走了。
打车当然是不可能打上的,在路边站了好半天,一辆辆过去的全是亮着红灯显示有客,校门口也好多人都在等着拦车,能不能拦上全得靠抢,她又畏缩窝囊,抢不过别人,等轮到她大约雪都要积上了。她最后还是往前走了一站地,坐公交车回的家。
刚进家门,手机就响,江鹭连忙将伞上的水甩掉收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
第28章
本以为是宋魁打来的,一看来电显示,江冠华,她爸。
江鹭对着屏幕轻轻蹙眉,刚才还手忙脚乱心怦怦跳,现在才雀跃起来的心情又往下一沉,不急不忙地换了鞋,进门放下包,才勉为其难地接起来,“喂”了声。
“鹭鹭,下班了吗?”
“嗯,刚下。”
“回到家了没有?今天下雪,你不要骑电动车了,打个车回。”
江鹭打心底里不快,打车打车,说得好像随便就能打上似的。他倒有车,可接的是谁呢?与其满嘴都是这种虚假的言辞,怎么不来点实质性的付出?
嘴上不冷不热道:“打什么车,我都到家了。”
“噢,到家了就好。你晚上吃点什么?自己做?”
对他这种流于表面的关心,江鹭早已感到厌倦。自他再婚,她们就没再生活在一起过。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重心,父女间的感情早就已经没有维系的基础。就算后来他良心发现,一直在试图尽力弥补,江鹭感受到的也不再是所谓父爱,无非是他的一种自我救赎罢了。
“我等会儿烫点青菜吃。”
“怎么就吃这么清淡啊?没点营养。你还是得补充些蛋白质,肉蛋奶得吃的,不能总是瞎减肥。”
江鹭听得不耐烦,“知道了。你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刚进门,衣服还没顾上换呢。”
“噢,那我长话短说。是这样,这周六你杨倩阿姨的父亲过寿,我们定了个餐厅一起聚一下,到时你也过来吧。你姑妈和姑父也来的。”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杨倩的父亲过寿,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至今也没改口叫过她妈,甚至觉得她连继母也算不上,内心更是对这个人完全不亲近,顶多是碍着礼节,表面上和她客客气气的罢了。
再说,她也本能抗拒这种和不相熟的一群人一起吃饭的场合,赶紧找了个借口,“我周六跟朋友约好了吃饭看电影,去不了。”
江冠华好言相劝:“鹭鹭,你就给爸爸个面子,过来坐一会儿就走,可以吧?你看,这是个家宴,你要是缺席,场面实在很难看的。”
他语气恳求,江鹭想犯拧,但想想还是算了。他但凡坚持,总归会想别的办法、让别的人来劝她。以前她任性不管这些,还会顶撞他,硬跟他对着干,最后闹得一家人都出动,轮番地找她谈心,做她的思想工作。现在年纪大了,没那么不成熟了,也没那精力跟他费这些劲。
反正就是露个面的事,无所谓了。
“餐厅在哪儿?中午几点到?”
一听把她劝动了,江冠华立马换上一副欢欣鼓舞的口吻,道:“餐厅叫聚顺,在文景路和通汇路交叉口,完了我把定位发给你?还是周六我们顺道过去把你接上?我怕你不好找。”
聚顺?这名字和地址,不就是第一回 见面时宋魁请她吃饭的那家餐厅吗,怪巧的。
江鹭不愿跟他们一家子坐一辆车,气氛太尴尬,于是拒绝他要来接的好意,“没事,我知道在哪儿,自己过去就行。”
“好好,那我短信发预定信息给你,咱们周六见?”
“嗯。”
刚挂了他电话没两分钟,姑妈的电话又打来了。
江鹭无奈,开着免提接起来:“怎么了姑妈,你跟我爸一个接一个的,跑接力赛呢?”
“哦,你爸给你打过了啊?那周六吃饭的事,给你说了吗?”
“说了。”
“你去吧,给你爸个面子。”
跟她预料的一样,姑妈这是被找来当说客,帮着劝她的。
江鹭一时很是无语,“这到底是顿什么饭啊,这么重要,又发动你了。”
“你杨倩阿姨父亲八十大寿,老爷子爱热闹,非要办的隆重点。两边家里的人都要叫上,那肯定不能少了你啊。没事,你不用有负担,姑妈在呢。”
两大家子人凑一块儿,不认识的一大堆,赶上婚礼宴席了,那场面真是光想着都头皮发麻。
和姑妈的电话还没讲完,手机又嘟嘟响,江鹭一看,这回是宋魁打进来的。
总算等来他的电话,她赶忙说:“姑妈,我不跟你聊了,我接个电话。”
“哦哦好,你快接,咱们周六见。”
刚挂断,江鹭正要按接听,结果他大概是看她在通话中,也挂断了。
这一晚上真把她累够呛,趁这空档,江鹭喘口气,喝口水润了润嗓,换了身衣服,才又给他把电话拨回去。
一接通,就听他急着问:“鹭鹭,回到家了吗?”
这声“鹭鹭”让江鹭整天的疲惫和与她父亲通话的不快都一扫而空。比起江冠华,她更喜欢这昵称从他口中说出来时的感觉,带着迫切的期许,这两个字好像也在他这里才有了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
她不自觉地笑,应他:“回来啦。一进门,东西都没放下呢,我爸就给我打电话,刚说完挂了,我姑妈的电话又打来。说到一半,你的也打进来了。你们仨,可把我忙坏了。”
宋魁也笑,“今天下雪,都关心你呢?”
“只有你是真关心,他俩是给我找事。”
“什么事?”
“杨倩阿姨的父亲周末过寿,喊我一起去吃饭。”
“杨倩阿姨?”
“哦,就是我爸再婚找的那个阿姨。”
“哪天?周末吗?”
“周六中午。”江鹭想起到时候吃饭的地点,给他分享这个巧合,“你猜餐厅在哪儿?”
她这么一问,那还能在哪儿?
宋魁欲言而止,嘴上转了个弯,“烤肉店?”
“当然不是啦,这种场合那么多人怎么会吃烤肉嘛。”
“不会是我请你吃饭那地方吧?”
“嗯。这么明显还猜错一次,笨死了,罚你。”
宋魁笑,这答案这么简单,哪有猜错的空间,只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他们总共还没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将他们彼此连结在一起的场所也不过就那么几处,列举起来一只手都够用。太少了,他还盼着解锁更多,比如……
“罚什么?”
他的心已经想入非非地飞到了江鹭身边,却听她道:“罚你明天不能见我。”
“那这可是酷刑啊,过于残忍了吧?”
她咯咯地笑,“你从县上回来了吗?”
“还没有,县里领导留我们吃饭呢。过来路上我看下雪了,担心你,就溜出来给你打个电话问一声。你小朋友忙什么呢,怎么这么久不回我信息?”
“你给我发信息了?”江鹭一讶,可能是她没留意,漏看了。
“我怕下雪了你不好打车,问你需不需要我从队里喊个人过去送一下你。结果你没回我。”
“你又不在,找别人多不方便。人家好意思送,我还不好意思坐人家车呢。”江鹭想逗他,就说:“再说,你就不怕找来接我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挖你墙角啊?”
他嗤声,“我可护食啊,那帮兔崽子,我看谁敢打我正追的姑娘的主意。”说完又似乎不太确定,试探问:“就算真有人挖,应该也不能挖得动吧?”
“说不定!那得看你追的有多努力了。”
他玩笑道:“你回学校去,我现在立马开车赶回去再接你一次。”
“神经病!”江鹭含笑骂他,咕哝道:“也就奇怪了,你接送我这几天一直不下雪,你刚不在一天就下雪了。就怪你,非得挑今天出差。”
“怪我。”他甘之如饴接着她的埋怨,心里也确实有些责怪自己,“最后怎么回家的?”
“本来想打车的,结果打车的人巨多,根本抢不上。最后没办法,走到上一站去坐公交车了……”
宋魁一听,心疼坏了,连珠炮似的责她:“这么冷的天,走了一站地还坐公交车?打不上车给我打电话啊,或者蹭一下哪个同事的车回也行。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对自己好?”
“倒是有个同事的车可以蹭,他以前还追过我呢。我真蹭了,你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