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给她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懊恼自己这张嘴尽挖坑,只得道:“你暖暖和和地安全到家才是第一位,我介意不介意的不重要,先顾及自己。”
江鹭不依不饶追问:“你的感受怎么不重要?到底介意不介意嘛?”
“介意。”宋魁只得承认,“尽量坐女同事的车。”
她笑颜一展,喜欢他这样坦然地吃醋。
“明天早上预报还有雪,你别挤公交车了,我过去送你。”
“早高峰那么堵,你从城北跑过来,送完我再回去上班,得几点啊?”
“你几点上班?”
“我明天看早自习,七点半就得到学校。”
“那正好,我九点上班,送完你时间还有空余。”
江鹭不舍他早起,“能多睡会儿干嘛起那么早?今晚回去应该得挺晚了吧。你不用为了我改变作息,特意跑来接送我,还是按照正常节奏来吧,细水长流。”
追姑娘,哪有一开始就细水长流的,真要像她说的细水长流了,她怕是又得觉得他不够热情,不够上心了。宋魁现在正是热情最高涨的时候,精神头正足呢,压抑不住更按捺不住,坚持道:“没事,我平时也六七点就起了,这本来就是我正常作息。”
江鹭遂应下来,“你快回去吃饭吧,别让人家等着你。早点吃完早点回来,不然雪大了开车不安全。”
“你吃了没有?”
她委屈巴巴地提高音调,“我这才正要去做呀!跟你们电话都打不完。尤其是你!”
宋魁无奈笑笑,“好,快去做吧。”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要给我报平安!”
“知道了,放心吧。”
夜里后半宿,宋魁一直睡得不太踏实,断断续续,迷迷蒙蒙地梦见江鹭。梦里他拥着那道倩影在怀中,将她柔软的身子密不透风地压向自己,很快,一股血液沸腾着汇聚,小腹也腾地燃起急促的躁动。怕这突然而来的生理反应触碰她,吓到她,他也猛地一下惊醒了。
还好只是个梦,又遗憾这只是个梦。
多少年了,他一直都靠自己解决,前些年工作累得疲乏,对这事几乎都快要没了兴趣。自从江鹭在他生活中出现,不仅全然占据了他的心,现在连生理需要也再度因她而燃烧,甚至愈烧愈烈。
五点多钟他就睡不住起来了,最后在浴室仓促地解决了一回,洗了个澡出来,窗帘一拉开,窗外边白得晃眼,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才刚十一月上旬,就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看来今年冬天冷空气下来的早,应该是个寒冬。
出门时雪已经停了,宋魁在早点铺随便吃了两口,给江鹭买了两个素包子,一杯无糖豆浆——她不爱吃肉包子,也不喝甜豆浆,怕胖。买完便开车往她家去。
市政看来是半夜加班加点地撒了除雪剂,主干道的路面湿漉漉的,已经完全看不到积雪了。现在真是各个部门都任务重,不好干。
宋魁有点心疼自己刚洗了没多久的车,连着几天雨雪,地上积雪一化,又得和泥。
这会儿还没到早高峰,路上也还没什么车,一路很通畅地到了江鹭家小区门口。
给她发信息说到了,没等一会儿,看见她从小区里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出来。
这老小区物业是真不行,早上居然也没人清理积雪,宋魁见她踏着雪跑,生怕她脚下一滑摔上一跤,赶紧降下车窗朝她喊:“别急,慢点儿。”
江鹭跑过来上了副驾驶,坐定,气喘吁吁地边扣安全带边说:“我怕你在路边等太久了,要是有摄像头给你拍上违停,或者再像上次似的把路堵了怎么办,所以跑快点儿。”
“拍就拍上了,堵就堵了,多大点事。你这跑得哼哧气喘的,再滑倒摔了。”
什么哼哧气喘的,江鹭咕哝着抱怨:“你这个词说得我刚才仿佛一头努力奔跑的猪。”
宋魁其实觉得她更像某种小鸟,尤其今天穿着件白色的外套,把自己裹得暖和和圆滚滚的,踏着雪跑的模样,活像一只毛绒绒的羽毛蓬松的朝他飞来的小肥啾。但要非说像小猪吧,也像,白嫩嫩粉扑扑的脸颊,现在噘着嘴就更像了。
他心里这样想,但怕挨打,忍住了没提,给她指指中控台上放着的早点:“给你买的,拿着吃。”
“包子,豆浆?”
“嗯。”
江鹭朝他一笑。
早起时雪停了,这会儿到了路上,又重新飘起来。坐在车里暖暖和和地吃着早饭,喝着还温热的豆浆,看着车窗外迎着风雪为生计奔忙赶路的人,江鹭忽然理解了所谓幸福有时也不过就在一个瞬间,一个时刻。
第29章
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又飘起来的雪花,江鹭忽然想起一个梗,忍不住跟他分享:“其实下雪天应该一起走路的。”
宋魁很配合地问:“嗯,怎么讲?”
“因为走着走着就到白头了呀。”
宋魁侧眸望她一眼,“那我前面找个停车场把车停下,咱俩下车走你单位去?”
江鹭撇撇嘴,“只是有这么个说法而已,我又没特指什么,你不要对号入座。”
“咱们这儿干燥,今年好不容易下场雪,不赶紧对号入座试试,等雪停了,以后那不是没机会了?”
与她牵手走在飞扬的雪花里,那场景忽然便跃入宋魁的脑海。迎着冷风,他便可以像上次牵她的手一样有理由揽她入怀,手掌摩挲她丰润的肩头,感受她腰肢的纤细和柔软,沉溺她扑鼻的发香和温热的体温。但他也仅仅只是幻想,知道她会当真,忍不住逗她罢了。
江鹭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甚至煞有介事地要往前面并线停车似的,一记粉拳抛过来砸在他肩膀上,“我就随口说说的。”
她那小拳头,软得跟棉花似的,打到宋魁臂膀上像挠痒痒,他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反倒是把她自己的手砸疼了,缩回去大呼小叫起来:“你衣服里边垫钢板啦,怎么这么疼!”
宋魁把她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里揉揉,“你说你,好好地,殴打司机干什么?”在她鼻头上点一下,绷着脸严肃提醒:“影响安全驾驶,违法行为啊。下次注意。”
江鹭翻个白眼,“你纹丝不动好吗。”
他粗声一笑。
“你们昨天去县上办案还顺利吗?今天还用不用再去?”
以山南县这个案子的情况和进展,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顺利,想起贺钊的嘱托,宋魁更觉得压力山大,只好答:“还行吧。这几天倒是大概率不用再过去了。”
江鹭点点头,表示了解,没有多问。
宋魁此刻才发现,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这两次出差办案,她一次也没有追问过他办的是什么案子,也从没有好奇过案件情况。上回出差那么久,哪怕两个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聊天,她居然也一次都没有问过他这些问题。不知道是对他的工作内容完全不感兴趣,还是恰好清楚他们的规定?
于是问:“怎么从来也没问过我案子的事?”
江鹭很快答:“你们不是有不允许透露案情的规定吗?”
宋魁心放下了,也有点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她语调沉了一点,“嗯,知道一点。”
这仅知的一点,来源于她母亲那个案子。
母亲被害后,案件迟迟无法侦破,外婆和外公也踏上了近十年的漫漫上访之路。但屡屡上访,屡屡无功而返,各方打听、询问,等待他们的却永远只是一句冰冷的“案件侦办情况按规定保密”,最终也无从得知进展几何。这便是她知道这项规定的缘故。
后来外公生病,需要人照顾,这件事老两口才逐渐停下来,放下了。但大姨和小舅仍然在上访,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为母亲讨一个说法、求得一个正义的努力。
比起他们,江鹭则始终在回避。
母亲已经走了,她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她,再也不可能重新拥有。查清事实,找到凶手,时光就能退回到七岁那年,母亲被害前的那个秋天吗?不,什么都不会改变。有时她想起,甚至会责怪母亲当时的选择,但在责怪之后,又每每被愧疚和自责淹没。
她不是个勇敢的人,勇敢到能直面过去,与痛苦和解。
所以她选择当一只胆小的鸵鸟,选择遗忘和逃避。她不愿回想当年的一切,也完全不关心真相是什么——亦或者说,她深知真相已经被掩埋了太久,早就已经对破案不再抱有丁点希望。她不能去想、不能让自己陷入其中,生活也唯有这样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没有人会苛责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放下。
晚上下班,宋魁接上江鹭便径直开去了城东。
路上光顾着跟他聊天,到了地方,江鹭才发现他将她带到金悦国际这里来了。
毗邻着城东雁青湖旅游区,哪怕周内的晚上,又刚下了一场雪,附近仍是灯光璀璨,游人如织。这儿是平京著名的旅游景点,为了营造古城氛围,照明设备多、灯光纷繁、一年四季每晚灯火通明,因此得了“灯具城”的绰号。作为本地人,江鹭平时从不往这边来跟游客挤,以为他也不是个爱往热闹中心凑的人,不解问:“来灯具城干嘛?咱们不是去吃饭吗?”
“你昨天晚上不是跟我说馋那个西餐厅,就这儿有。”
江鹭昨天半夜刷到个美食探店视频,不想光馋自己,就转发给他深夜放毒。哪知道他是个行动派,昨天刚提,今天就得给她安排上。
“周末再来也行呀,吃完饭还要给你换药呢,这儿这么堵,等吃完去医院都得几点了?”
“今天不换了,明天再去。”
“那怎么行?”
“不急,先给你把羽绒服买了。”
江鹭“啊”一声,“谁答应你要在店里买啦?我不是说了双十一,网上买吗?”
他打着转向灯,排队等着拐进地库,“商场一样打折,还能试合不合身。来都来了,听我的。”
有种妥协叫“来都来了”,江鹭只得妥协。莫名发现这种时候他也挺专制。
江鹭很少逛线下店铺,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光试不买,尤其试来试去换了好几件都不满意,折腾人家店员忙前忙后、调码换号,在人家一句句吹捧、夸赞下,如果最后还是不准备掏腰包,那就更觉得过意不去。比起线上的货比三家、深思熟虑,线下购物对她来说更像是冲动消费,往往因为一瞬的感觉脑袋一热。等买回家了,大脑冷静下来,又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喜欢了。
所以宋魁非要拉她到女装这层,她便敷衍地走马观花,这个也说不喜欢,那个也表现得很勉强,在店里转一圈就出去,一件也不肯试。
转到第三家店,宋魁回过味了,小姑娘这是跟他打马虎眼呢,不配合。
拉住她站定:“真看不上,还是不想让我给你买?”
她摇头,“真看不上。”
宋魁尝试做她工作,“总得买件新的吧?这几天这么冷,就穿个棉袄,不挡冷。先凑合买一件穿着,回去你再在网上慢慢挑你喜欢的,挑完了我给你报销。”
“干嘛凑合买不喜欢的,花那钱干什么,浪费。”
“花我的钱,不浪费。”
“你的钱我更不能花了,我以什么身份花啊?”
“以后总归有,现在就当预支了,行吧?”
她挑挑眉,“那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他说一条她驳一句,宋魁发现拿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起刚才她看了那么多件,每件基本都是瞅一眼就过去了,唯独有件银色短款的站定多看了两眼,便道:“刚才那件银色的我看你不是挺喜欢?要么回去试试?”
“不试。”
两个人站在商场三楼的玻璃围栏边上僵持住了,身边不断有一对对儿的情侣、夫妻来来去去,女孩勾着男孩的手臂、妻子挽着丈夫的胳膊,手里无一不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宋魁实在很不想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带她来,就是给她花钱的,现在钱准备好了却花不出去,心里便仿佛冰天雪地浇了盆冷水似的难受。
一时没辙地叹了两声,只得准备妥协了。
江鹭看他熠熠深黑的眸忽然灰暗了几分,又有点不忍了,“那要不……去试试。”
他赶紧应:“好,试试去,说不定喜欢呢。”
这件银色的虽然相当颠覆江鹭以往温柔简约的风格,有点现代感、有点酷,但她骨子里却是喜欢这种酷劲儿的。穿上身,一瞬的氛围感和购物欲也涌上来,犹豫着,要不就买这件吧,衣柜里确实缺少这种风格的外套,颜色也好搭配。但脱下来,一看吊牌,她眼睛都瞪大了。
两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