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好巧。”他学她学他,“领导,想坐哪?”
“就这吧。”她指最近的位置,“在公司是同事,下班是朋友,用不着领导领导的喊。”
再者她又不是真多大官。
“那我怎么叫,汀沅姐?”他支着下巴,“姐姐?”
怎么听着还是别扭。
不过她比他大两岁,叫姐姐也没错。
“随你。刚刚谢谢你,我差点吃不了。”食堂阿姨还是这么凶,她指这些菜,“多少钱,我转你。”
“OK。”他一样样清点“盐水虾,肉末茄子,米饭,你自己还带了排骨。”
“姐姐,你食量挺大的。”
宋汀沅:“……”
“你不吃?”
陈钦洲没拿菜。
他虽然在开玩笑,声音却是半死不活的。
她问:“心情不好吗?”
“这你都看出来了。”
“你写脸上的。”
“怼我很顺口。”
半个小时前。
他妈妈陈女士横车挡在他面前,半降车窗,“上来,谈谈。”
他走一步,车跟一步。
只好上车。
老生常谈,谈了又谈的话题。
陈女士优雅的装扮,紧了紧风衣,,“陈钦洲,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要继续读研,我让人联系国外的学校。联系好了,你又不去了。你读的金融学,不知哪门子的兴趣来了,要跑去做新闻,我也让你去了。结果呢?什么工作表现你心里清楚。”
陈钦洲翘着二郎腿,充耳不闻。
陈女士:“你是在报复我吗,拿你自己的前途?我跟你解释过了,我和你爸离婚,没要你的抚养权是迫不得已。那时候他经济条件比我强得多,我以为你跟着他能享福。哪知道他会给你找个那样的后妈?”
他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理解,道歉,什么都不会有,只要回应,下一秒就是一场更激烈的争吵。
放空盯着绿化带。
灌木丛钻出只小流浪狗,小狗到处嗅嗅闻闻,刨开土,没找到吃的,漫无目的往前,麻木地重复动作。
“我找过你,告诉过你。”他盯着外面那株风中摇晃的草说。
陈女士勃然大怒,“那时候你那么小,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容易吗,那时候要是跟你爸对抗,我就一切都没了。你要恨就恨他。好不容易他死了,我重新幸福了,你凭什么事事来气我!”
“呵,你和你爸不愧是父子,流的同一股血——”
他拉开车门下车,狠狠甩门把话锁在里面。
“陈钦洲,陈钦洲”她放柔挽留了几声,他没回头,她又气不打一处来,“把头发染回来,黄得发光像什么样!”
陈钦洲几岁时就不得不看人脸色,讨人开心。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驾轻就熟。
陈琼华只身打拼,到在商会占据一席之地,笼络人心的能力更甚。
然而他们母子两人之间,正常的交流都少有。最好的沟通是不沟通。
他背着单肩包,漫无目的往前,走过林荫路,期许亭,砚湖,抬头,睨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提了提裙摆,避开地上映着晚霞的积水,走进了食堂。
他心情不好时连活人味都觉得烦,却鬼使神差地跟去了人最拥挤的地方。
*
“心情不好?”
“这你都看出来了。”
“你写脸上的。”
“怼我很顺口。”
宋汀沅一样样摆好被他说食量大的菜,微笑:“你对我也没留情。”
他低头一笑,像被怼一通反倒舒服了,拿着餐碟去窗口,“突然饿了。”
过了会儿,拿回几大碟,把特色菜都拿了个遍,“宋汀沅。”
“一起。”
怎么一会一个叫法。
竟然有羊肉串,东区这个餐厅,她最喜欢的有两样,一是五谷奶昔,第二就是这个羊肉烙饼。
遥大有和西北地区对口的农产品扶持,羊肉都是从西北运过来的,吃草长大的羊,味道很正。
估计是刚出炉的,她刚才没看见。
她用纸巾垫着烙饼,吃了一个角,感觉情况不对,周围很多人在看他们,窃窃私语传来:
“那是金融系的陈钦洲吧,好帅呀。”
“金发,就是他,前阵子和美院的系花一起主持过中秋汇演,妈呀今天居然碰到了”
“听说还是富二代,豪得一批,开跑车上学”
“他竟然也吃食堂?”
“对面女生是谁呀,好漂亮喔,以前没见过啊”
……
有人偷偷拿起手机拍照。
宋汀沅被盯得不自然,“看来你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他习以为常,拧开饮料喝了口,指自己的脸,“没办法,这里长得还算时髦。”
“我们换个地方。”
他去窗口要了几个打包盒,装好放包里,拉着她跑出去。
晚霞燃尽,蓝调时刻,单车车轮压过发脆的宽大梧桐叶,车铃叮当响。
两辆单车一前一后,一个比一个车速快。
风吹起她的头发,越过街道越一张张青葱年少的脸庞,她久违地感到一种肆意,鲜活。
“你要带我去哪?”宋汀沅问,如果不是不知道目的地,她一定超他的。
“跟上。”
她随他转了个弯,前路豁然开朗,空气中浸润着花香,人仿佛坠入花海。
“到了。”他拖长调子,停在学校附近一家咖啡厅前。
木质落地立式牌匾写着“花开”两个字。
一株合抱之木的异木棉紫色花团锦簇,坠落的花朵堆积在地厚厚一层。
遥大人对这家店不要太熟悉,她说:“我以前图书馆没找到位置,经常来这自习。”
他进去,打开包,一摸,不太热了,拿去找老板加热。这里是不提供加热的,但他和老板是朋友。
*
对街茶楼,庄曜凯,郑霖,谢望忱一起喝茶。
“阿忱,”庄曜凯说,“跟你说话呢,怎么老往外面看。”
谢望忱收回目光,“这树挺少见。”
异木棉在遥城并不少见,但对街这棵长势格外喜人,枝桠丰茂,约摸三层楼高,正值花期,满树红紫,风中摇曳。
很巧,三人下午都来了这边,庄曜凯就攒了个局。
郑霖来朋友的4S店保养车,谢望忱给张教授送贺礼路过,庄曜凯么……
谢望忱说:“听说你中午约继母吃饭了?”
庄叔从庄曜凯老妈去世,身边女人没断过,婚也结了三回。
风流是真的,爱儿子也是真的,无论怎么乱来都没搞出过新孩子。
当然,庄曜凯也不傻,但凡发现影响他地位的人,他都会快刀斩乱麻。
庄曜凯和他爸的红粉佳人向来互不打扰,这次一起吃饭,还是他主动约的,倒是新鲜。
“这次不一样,人不是菟丝花。名下两家投资公司,是好几个大学的客座教授,一手抓名一手抓利。”头茬的雨前龙井,沁心润脾。庄曜凯见了人家后,发现:“老庄还不一定能hold住人家。”
郑霖眯眼,从小到大见过多少叔伯年轻时警惕精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老了后心变软脑子变糊涂,反倒被迷住眼,落进局里,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听说她有个儿子,没比我们小几岁,见过没?”
没见过,查过。
起初她想领证,老庄拖了很久,就是顾虑她儿子会影响庄曜凯。
庄曜凯思衬片刻,“她那儿子心思很深,不简单。”
读的金融,却找了家新闻公司上班,而且风评不好。
原定出国深造,现在毁约不去了,相当于自折羽翼。
装二世祖装得很好,前几年学校的档案骗不了人,她那儿子绩点全系断层第一,拿过很多大奖,能力远超常人。
无论如何,肯装也算是表态了:对庄家的东西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