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遥城的初雪,在今晚来了。
谢望忱掌心盖在脸上。
他向来如此,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珍视的都会在中途猝不及防消失。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可就是这时候。
问一百遍,也无法改变事实。
酒客们也都看到了,跑出草坪,仰头望天,拍照,欢呼。
开始看不出多少人,以为生意惨淡,齐齐跑出来,发现客人其实并不少。
宋汀沅也望向天空。
桌上的围巾沾了雪。
漫天的烟花的火光把雪照得更明显,飘飘洒洒,轻轻落下。
美得不可方物。
“这个,橙色的引线,橙引线一般都做的折叠转角,速度也快,你以后要是想放,买灰色引线的,燃得慢。”
又是一束烟花飞上天空。
火彩常闪耀在切割技艺精湛的高纯度宝石上,而此刻,整片天空都是。
雪花落在她衣袖,六边形星状结晶,完美对称而脆弱破碎,胜过最伟大设计师的精心创作。
真漂亮。
太美了。
到底有什么,那么重要,重要到要她和爱的人在这么美丽的景色里错过。
无论是什么,无论为什么,无论结果如何,她此刻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路口。
至少看完今晚的雪景,把所有没说的话,该说的话明明白白说开。
她抱歉道:“陈钦洲,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继续放了,我要下去一趟,他——”
“独一无二。”陈钦洲骤然打断她。
“什么?”
他摇头,说:“好,你去吧。”
那个路灯坏了的破破烂烂夜晚,他用电脑打光听她说话,不想用‘温柔’形容她,想换一个词。
她拿起包、围巾,有点急地走了两步,回头不确定道:“陈钦洲,你、你对我……”
是喜欢她吗,像谢望忱说的。
此前她没觉得有问题,可……这么多烟花。
他站起来,“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还没有爱过谁,所以不知道。
上次让她放弃查大概没结果的新闻,她说‘我没想得到什么’,那么他这次也是,没想真的得到什么。
确定她是真实开心的就够了。
如果她没有结婚,或者谢望忱对她不好,他会不会正式追求她,他问过自己。没发生的事,他给不出答案。
可如果他真的爱上谁。
管他庄家还是陈家,还是这家那家,抑或者,其他人能不能结婚,安稳,所有财富,关系,有什么重要呢。
他可以靠自己赚钱,买烟花,他和喜欢的人双手能拥抱彼此的身体就够了。
她说:“好,谢谢你今晚的烟花,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他和她说过会飞德国,明年回来参加毕业礼,然后一直在那边读完,可能不再回来,也可能回来。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
“下周一,是不是?”她好像看到过,不知是不是记错。
他说:“是。”
她又走远了几步。
他手装在兜里:“我再确认一次,你是开心的吧?”
她回头,“对,我是,我选的都是。”
无论工作还是人,虽然现在和谢望忱……但他对她挺好的,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
“拜拜。”她在楼梯口挥手。
“拜拜。”他说。
缘分是最强大不可抗的纽带,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可以在办公室朝夕相处,却也浅薄脆弱,一旦离开那个方寸之地,可能永不会再见一面。
那个人的脸,声音,气息,关心的话语,永远不会再和他有关联。
第一次和她有联系,还是在财经组,他要和她合写一篇访谈。看得出唐冉并不把她当回事。
他故意不跟她联络,不配合,随便找了几张没用的图片搪塞。
她却一次也没找过他,甚至定稿在作者栏落了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天,他好不容易打算上班不迟到,车在半路被追尾,拖走。
霉得不行,心里烦。
他慢吞吞走在雨里,她撑伞过他头顶,拉他小跑到公司,塞给他一包纸,让他记得吹干再工作。
那时候,他没想到后来会因为给她发一条会融在人群里的短信琢磨到凌晨。
元旦夜,她拿奖,他猜有太多人恭喜她,他懒得凑热闹。然而困到凌晨,翻来覆去睡不着,字扣来扣去,扣出个独树一帜又不过分出挑的:
【宋汀沅,祝你的心情永远像今天】
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得意,希望你风光,每天都像拿了奖。
陈钦洲不再放烟花,在她刚刚坐的位置坐下。
骗她的,机票是明天。
不想让她送。
不想任何人送。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
宋汀沅下楼,跑到大路,拉开车门。
谢望忱额头抵在方向盘,脸色极差。
“谢望忱,在我们谈话前,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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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增加了4千字!![垂耳兔头][猫头][熊猫头][竖耳兔头][三花猫头]
第51章 雪与烟花 她在被子里牵住他手
“谢望忱, 在我们谈话前,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你。”
“只爱你。”
爱欲于人, 如迎风执炬,亦必有烧手之患。[1]
他们之间, “爱”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底牌。
在听了那段对话后,理智的话,她不该现在抛出。
如果这两句话放在今晚以前,他会有多高兴。
他沉声:“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情人节,一言不发离开,和别的男人放烟花!
“Skyline Terrace, 我听到你和岑琳说的话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走了。”
“我爱一个人, 就只爱那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爱我一个。”
说着说着, 她声音也大起来,“在明知你心里可能不止我一个的情况下,我不想你在这空等,不想和你错过这么美的雪和烟花, 所以我下来了!”
“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要嫁一个多有钱有地位的人, 不对,”她昏头了,“我现在仍然没想过, 所以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么今晚是我们和平相处的最后一晚。”
“之后我们的关系退回以前,或者离婚,都可以。”
她有奶奶要顾及, 他有公司和声誉要顾及。需要商量。
谢望忱被几句话砸的头晕,瞳孔晦涩不明,仔细回想和岑琳说的话,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包括语气,微表情。
她冷静耐心等待。
引擎盖上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江边,对面涌出越来越多人看雪,光亮和欢呼声越来越多。
谢望忱升起窗,彻底把杂音隔绝在外。顶灯没开,随着杂音隔绝,车内也更暗。
他撑起身子,后背陷入皮质座椅,兀自笑了声。
“搞了半天,你是在吃醋?”
她被他的态度弄得更气,“难道我不该吃?”
原则问题,早已超过恋人吃醋的范畴。
他调手机,按开中控一盏暗灯,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