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花这么多时间就是去换衣服了?”岁暖眨眨眼,像是有些意外,“你要穿着洗?”
江暻年眉心动了下,抬起眼皮看她:“要不然呢?”
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
岁暖:“……”
原来是她低估了江暻年的节操……?
江暻年把浴巾挂在门口,在她对面坐下:“我一只手不方便洗头发。”
岁暖终于明白了江暻年的意图,只希望她能帮忙洗一下头发,比她预想得要轻松得多……
她的视线下滑,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左手上,拧起眉毛:“但你这样也很容易弄湿伤口啊。你等等,我给你找个东西罩住。”
岁暖啪嗒啪嗒地跑出浴室,脚步在客厅打转,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工具。
两分钟后,她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
江暻年抬起眼,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沉默了:“……”
岁暖举着那只装了百合花的花瓶,骄傲地叉着腰:“哇,你家连个塑料袋都没有。还好我上次送了你一个花瓶。”
江暻年已经见怪不怪到懒得抗拒,花瓶套进左手,上面豆豆眼微笑的表情看上去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岁暖:“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像铁臂阿童木?”
江暻年不说话。
还在装高冷。
岁暖打开花洒,水流一下子冲到他脸上。她很做作地说:“哎呀,谁要你坐着。”
江暻年抬起眼皮睨她。俯视的时候,这张面孔也有着峰峦起伏的骨相,鸦羽般的睫在眼尾更长更浓密,湿漉漉地坠着一颗水珠,滚落到眼角的淡痣上。
岁暖的视线不由地顺着那滴水飘了下。
“我站着你勾的到?”江暻年朝她伸出另一只手,“花洒给我拿也行。”
岁暖现在俨然是玩心大于耐心,但他可不想跟她在浴室打水仗,等她耐心耗完,他就只能狼狈地湿漉漉待在这里了。
她滴溜溜的眼瞅着他:“我怀疑你想冲回来,但我没有证据。”
……他又不像她这么幼稚!
像是怕烫到他,水温不算太热,触到头皮的那刻有一点凉。岁暖拿着花洒在他头顶像做法一样转圈,一边说:“我上次去阿姆斯特丹的时候,在马场第一次见到弗里斯兰马,和你头发一样黑。”
她的手贴上来,搓了搓其中一撮:“手感也有一点像。”
“都是毛能差多少?”江暻年有些气短,说完又觉得怪怪的,径直转移了话题,“你去骑马了?”
“没怎么骑,当时时间有点紧,就尝试地骑了一头矮的。”
还差点摔下来。
岁暖有些好奇地问:“你会骑马吗?”
如果江暻年不会的话,那就终于有她行他不行的运动项目了。但江暻年无声地睨了她一眼,像是反问“你说呢”。
她眼睛一亮,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那等你手好了,我们去骑马玩吧!”
江暻年不置可否,转身从壁龛挤洗发露。
看不见又摸不着的饼,她暑假又不在国内。
岁暖关掉花洒,等他自己抹洗发露。冷白的手指穿过黑发,对自己的毛揉搓得毫不留情。
她抱着臂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你以后会不会斑秃啊,江么叽?”
江暻年动作顿住,抬眼看她,眼角凌厉:“?”
“你也搓得太用力了吧?”
“不然怎么起沫?”
岁暖用手比划:“用起泡器啊。”
江暻年收回视线:“没必要。”他继续揉搓,一边淡淡地说,“就算我秃了,你的身高也看不见。”
“……”
岁暖的反击是抬脚狠狠踹了一脚江暻年的凳子腿。
结果浴室的地有点滑,她向后仰,情急之下扯住了手边的衣服,接着手腕被握住,用力地往回一拉。
她的手撑在江暻年的肩峰上,坚硬的骨节有些硌手。
岁暖一站稳。
就看见江暻年正在拉刚刚被她拽歪的衣领。非常刻意地,将有些变形的衣领拢在脖颈下。
“有什么好看的吗!”泄愤不成还差点摔倒,岁暖恼羞成怒地站直,“我在芭提雅还见过十几个只穿裙子的男人给我跳舞呢!”
江暻年本来是不想让岁暖看见他身上的伤。
结果听完后面那句话:“……”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发痛。
岁暖发现江暻年没有回嘴,反而抿着唇冷脸坐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眨眨眼:“你不会吃醋了吧?”
他冷淡地说:“吃哪门子醋。”
她又问:“你看过吗?”
“看裸。男跳舞?”江暻年“呵”了一声,“我有病吗?”
“没裸啊……”岁暖嘀咕,顿了顿,“那女人呢?”
江暻年斜着黑瞳睨她:“要不要给你看下我身份证?未成年进不了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
她抓住话里的漏洞:“哈!那你的意思是成年后想去咯?”
江暻年:“……没兴趣,你还不如操心岁晟看没看过。”
岁暖默了几秒,眨眨眼睛:“我现在又管不到小晟。不过我打算暑假去雷克雅未克在伦敦转机,正好和小晟跟妈妈见一面。”
雾气浮上浴室的单向玻璃,氤氲的情绪却骤然下沉。
江暻年垂着手:“冲水。”
岁暖很快回:“嗯?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
江暻年现在愈发觉得前面的一时冲动是个错误。
岁暖把手放在他头顶的时候,他确定了,确实是个错得不能再错的错误。
“你头上的泡沫还没揉开啊,没事,我帮你。”岁暖像搓狗一样揉搓江暻年的头发,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很享受江暻年拿她没办法的感觉。他们之间的战争,无一例外,最后的胜者都是她。
她归功于自己的运筹帷幄和洞察人心。
乳白的泡沫从指间溢出来。
飘散的浴室香氛和洗发露混合的气味闻起来像阿蒂仙冥府之路。潮湿腐败的杉木气味,略辛辣的百合花香,很淡的乳香和麝香。
柔软的指尖穿过发丝,动作无序又俏皮。
岁暖咯咯笑起来,但江暻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样的折磨,正要转身自己去拿花洒。
岁暖先一步拿下来:“你别乱动。”
江暻年本来以为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岁暖把花洒反过来,光滑的镜面伸到他面前。她得意洋洋:“当当当!看,马可波罗!”
花洒背面隐约地反射出他的脸,沾满泡沫的头发被岁暖推成中间耸立的莫西干发型,像鸡冠一样立在发顶。
浴室薰热,他的耳尖也染上浅红。
江暻年深吸了一口气:“求你了,明天还有早自习。”
整个人只剩下深深的心力交瘁。
岁暖心满意足地把花洒收回来,哼着小曲替江暻年冲去头顶的泡沫。浓郁的黑发渐渐柔软地垂下去。
她关上花洒,问:“你就这么洗完了吗?”
江暻年站起来:“身上我自己冲一下就行。”
岁暖抬起眼,却恰好看到正前方他的脖颈上那一小团白色的泡沫,大概是前面他拉衣领的时候蹭上的。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抹掉。
却恰好蹭过他滚动的喉结,没由来地回想起在他卧室的那一幕。
江暻年朝她走近一步。
身上潮湿的水汽似乎同近来飞速抽条的身量一起,极具压迫感地将她笼罩。
他垂着眼,眉睫湿漉漉,视线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俯身缓缓压下来。
唇似乎也感受到了逼近的水汽,又或者是自己吐出的潮热呼吸。岁暖像是被定在原地。
视线看着江暻年下颌、脖颈和锁骨的水迹,像芭比的闪粉一样闪闪发亮,莫名有种吸引力。
江暻年先一步从她的脸上错开视线。
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掌心,将花洒拿走。
魔法忽然解除,岁暖讷讷地摸了下鼻子:“我都没帮小晟洗过头发……江么叽,你应该对此感恩戴德。我先出去了。”
说这么多话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现在很淡定,但她很快破功,在门口又踩到一块湿滑的地砖。
江暻年从身后扶住她的腰。
她被带进他怀里,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
岁暖“嘶”的一声捂住自己的鼻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瞪他:“你就不能买块大点的浴室地垫吗?哪天摔死怎么办!”
“借你吉言。”江暻年瞥她一眼,手还掐在她的腰上。
岁暖感觉脚下一轻。
江暻年单手箍着她的腰,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她拎到了浴室外的吸水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