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出来?”
“带到派出所呀,邵姨腿都软了。”
“是他干的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这小伙子人这么好,我看着他从高中到现在……不像。所以我才叫你少出门,这肯定是哪个变态干的好事,油麦菜要不要放蒜头?”
“啊,都行。”
腋下出汗了。冰燕轻轻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厨房到客厅的距离成了保护她表露情绪的屏障。必须在晚饭做好之前恢复常态,否则以母亲的精明程度,不让她生疑实在太困难了。
“要我说啊,小阳跟他同事的关系肯定不简单,搞不好是在谈朋友。”
小阳……对了,邵姨的儿子叫周子阳。名片夹里应该还存着他的名片。
“你想啊,同事不来上班有什么大不了,又打电话又去她家里找。其他同事怎么不着急报警?昨晚大半夜还通过电话,肯定是这关系没错。”
冰燕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恋人关系诱发犯罪的几率很高,警察或许是出于这层考虑才决定调查周子阳。昨晚发生的事情,仅仅一个白天就有了嫌疑对象,警察的行动效率让人害怕。
简单的饭菜准备好了。母亲知道女儿不喜欢吃凝块的蛋黄,便打成蛋星和桂圆煮汤。冰燕低头默默吃着。
“最近好像瘦了呀,别老惦记着减肥。”母亲在家已经吃过了,坐在桌对面朝女儿左看右看。
“早先邵姨还开玩笑说让你做她儿媳妇呢。”
“什么时候?”
“你刚从省城回来那会儿。他儿子人是好,可是看起来不是很能干的样子,你不觉得吗?”
久旭能干,但是家里没有条件,要成为合格的女婿真不容易。
“其实嘛,还是因为关系不好处理。我跟邵姨这么多年姐妹,忽然要做亲家感觉有点怪怪的。邵姨人品没话说,但是性格太耿直,有时说话没轻没重,万一你和她婆媳不和,那我就尴尬了。不知道……小阳那个失踪的同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不停絮絮叨叨,冰燕有些心烦意乱。“你就别关心这个了。”
“啊对了,我想起个事情。”母亲忽然睁大眼睛,“买车的时候我们是联系了小阳才过去的,但接待我们的是个女销售啊,记得吗?”
冰燕从勺子上抬起目光。
“会不会就是她?你想,自己有单子不做,让给别人,换作是一般同事关系,谁愿意啊。哎呦,这个世界可真小。”
结婚当天,父亲给久旭的红包里除了现金之外,还有一枚车钥匙。这是冰燕为丈夫准备的惊喜,因此买车时只有她和父母三人去了联洋汽车。她记得周子阳过来打了声招呼,就引荐了另外一名同事接单。没错,是一位气质不凡的美女,可是具体的五官样貌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冰燕草草吃完,进房假装休息。母亲洗了碗,关照几声回去了。冰燕立刻来到书房,找出名片夹逐页翻动。
名片大多是久旭收集的,数量不多。周子阳那一张很快找到了,可除此之外,再没有联洋汽车的名片。
销售递赠名片是职业习惯。如果那女人和周子阳是恋人关系的话,倒有可能省略这一步。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不愿把冰燕作为潜在客户从周子阳那儿挖走。或者她给了,但根本没留下来?
对了,还有办法。车是从她手上卖掉的。
书房平时都是久旭使用和整理,冰燕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找出半年前的购车合同。最后一页有经办人和销售顾问两项签名,写着同一个名字:陈秋原。
冰燕把这个名字默默念了两遍,一种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
她曾离我很近,面对面坐着聊天,也许还握过手。她的耳坠,此刻正在外套的口袋里。
第二章 湖底魅影(04)
橘红色的余晖斜照进来,掠过客人的肩头恰好落在他手里的瓷碗上。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好像受到了某种情绪的感染,抬头望了眼玻璃门外的夕阳,果断付钱买下了。
“欢迎下次再来。”冰燕象征性地送他出门。
总得来说,这家店的格调和云岸县难以融合。客人们离开之后,不知会在心里作何评价。展架上的商品没有多大装饰价值,仅仅当器皿正常使用,价格又太贵了。年轻人大概会觉得矫揉造作,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则面露鄙夷之色,不把店主当成骗子就不错了。
久旭却很看好生活美学的方向,他想把生意放到网上做,没有什么是互联网容不下的。创立自己的品牌,组织手工艺者加入做原创,一定能有出路。万事开头难,现在只是缺少概念和故事。
现在是4点27分,久旭正在返程的高铁上,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到家。
昨晚母亲走后,冰燕打电话给久旭,向他说明女人的身份,也提到了耳坠的事。久旭大为吃惊,自责过于马虎没有检查到位,对女人的身份却未置一词。
今天清晨5点,冰燕按照久旭的指示,趁着天没亮开车出门,途径叶家桥时,将耳坠抛出车窗扔进河里。随后为了掩饰出行目的,顺道去了一趟菜场。
这枚饰物和它的主人一样,毫无感知地坠入深渊。
为了安稳地活下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无可奈何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警察调查的进展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天晚上两人去土坡下找人,车就停在路旁,真的没有人看到吗?
冰燕再次确认时间。现在关门还是太早了,但她忽然很想回家做一桌饭菜,然后静静等待丈夫回来。于是走进洗手间,将泡淡的红茶倒入纸篓,冲干净杯子准备打烊。
然而当她回到外间,却见一个男人立在门口,吓得脚步一顿,杯子差点脱手。
来人身穿带有肩章的藏青色制服——他是个警察!
“陆女士吗?”他走上前来,从胸袋里摸出警察证。
冰燕盯着对方手上的证件,仿佛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这两天正在查一件案子,想问几个问题。”他的语气既客气又透着一股不容质疑,“我能坐下来吗?”
“啊,请坐……”
靠墙有一张布艺三人沙发,冰燕跟着他并排坐下,马上又站起来。
“我去烧水泡茶。”
“不用客气了。”他伸手制止。
冰燕没有停留,拿起电水壶走进洗手间,她太需要缓口气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久旭绝不可能下一秒就推门而入,这关只能靠自己挺过去。警察是怎么找上来的?果然被人看到了……不,没准只是附近碰巧有其他的案子。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竟然还要坐下来谈,不是问几个问题吗?
她战战兢兢坐回沙发,和警察保持半个座位的距离。
警察样貌普通,大约三十来岁,他不疾不徐地从一个蓝色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彩页纸。
“认识这个人吗?”
纸上并排印着两张照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同一个女人。一张是放大后的证件头像,另一张是出现在办公桌后方的侧面的半身照,像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抓拍的。
冰燕连忙摇头,一阵失重般的心悸引得寒毛直竖。侧身照中,女人的右耳上分明挂着那个耳坠!
“她在联洋汽车工作,是一名销售,从昨天开始没去上班。其他人都联系不到她,家里也没人,但生活用品都还在。现在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很可能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警察稍作停顿,见冰燕没有接话便继续陈述,“她的一名同事,在前天,也就是20日晚上11点45分左右和她通过一次电话,那时并无异常,但仅仅几分钟之后,她的手机就失去信号了。”
“那你找我是……”冰燕鼓足勇气说了半句话。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个电话,对方是出租车司机。也就是说,她当时正在外面,想打车回家或者去其他地方。可是司机到达指定地点以后怎么也找不到人。”
出租车?冰燕想起来了,她看到过。出租车从后方快速超过……完了!司机记住了车牌号码。
“105县道,距离云岸县十分钟车程的位置。这是她当时跟司机描述的地点。当然,汽车开十分钟到底有多远不好确定,不过再怎么模糊,一定是在嘉园市和云岸县之间。这是你的车吧?”警察从文件夹内抽出第二张纸。
白色的别克君威,在黑暗的县道上分外惹眼。拍摄角度位于斜后方的高处,车尾的两盏牌照灯将车牌号码照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你的车?”警察低头看过来。
“是的。”这根本没法抵赖,冰燕大脑一片空白。
“开车的人是你吗?”
“……是的。”
“车上还有没有别人?”
“我老公。”
“好,这是德庆加油站的摄像头拍下的,属于嘉园市区地界,但也是105县道的路段。时间是20日23点16分。接下来是这一张——南洋村五星路口,21日2点11分,已经到云岸县了。这两个地方相距32公里,就算是夜间行驶,一个小时也差不多了。”他把纸张放在沙发上,弓起背用手肘支住膝盖,“那么请问陆女士,这多出来的将近两个小时,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冰燕微微张开嘴巴,这时候完全用鼻腔呼吸,会显得气息粗重。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被出租车司机看到了。那条路上确实如久旭所言没有监控,可是两头却都有。因为过往车辆极少而没有被目击,但也正因为车少所以很快被锁定了。
“休息……”
“我们在车上休息。”
冰燕陈述当时的状况:夫妻俩参加婚宴,丈夫喝了酒,而自己车技生疏,因此在酒店待到11点才出发。丈夫上车后发现自己酒劲未消,只得换冰燕驾驶。
“后来实在太困,没法坚持下去了,就把车停在路边,一直睡到……睡到快两点才醒来。我平时在家10点多就睡了。”
警察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了她足有十多秒。“停在哪儿?”
“我说不上来。”
“不是你在开车吗?”
“我只是沿着路往前开,看到大酒店的尖顶就知道到县城了。至于半道停下来是什么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一句是实话。
对方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过脸陷入沉思。
“不好意思,忘了倒茶。”冰燕站起身,离开令人窒息的空间。
“真的不用了,你几点关门?”
“你说平时吗?”
“不,今天。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车。如果现在没到打烊时间,我可以等。”
外面停着一辆警车,冰燕锁上店门,见车上下来两位更年轻的民警。
“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问话的警察说完,向他的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来。
他知道冰燕的家在哪儿。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事先去过家里,因为没人在所以找到店里来,而且也看到冰燕的车就停在楼下,或许已经仔细检查过外观。冰燕的手机号码是实名注册,他们却不事先通知,就是怕她有防备。毫无疑问,警察已经把冰燕当成嫌疑人看待了。
路上,警察问了几个关于久旭的问题。冰燕如实回答。
“出差了吗?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
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下班高峰期快到了,驶入小区的车辆为数不少。两人来到冰燕的车旁。左右两边的车位都空着,可以把门开到最大。
他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钻进车里,把能翻开的储物空间都翻了个遍。
冰燕在一旁默默等候,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车里不可能留有异常的痕迹。久旭下湖的时候光着身子,脱下来的衣服直接放在车上,也不会沾到什么。
“麻烦开一下后备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