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听得几句,已明白了缘由,心中顿时一凛。
那一晚,她与陌以新发现了被海浪冲回岸边的尸骨,那显然并不是一个偶然。或许在昨夜,又有尸骨被同样的洋流带回,竟不巧被村民见着了……
死尸、骸骨……这种事,足以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于是他们一大早便来找岛主讨要说法。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尸骨,都是这位“岛主”的手下亡魂……
以这岛主的狠辣,林安早就觉得他会在阴谋达成后全部灭口。可劳工们如此一来,岂不是要逼得他提前动手?
林安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刚跑到这群人外围,便透过人缝,依稀瞥见一抹血光。
紧接着,惊呼声此起彼伏,在林间炸开。有人被吓得呆立原地,有人下意识拔腿就跑。
然而还未跑出几步,一道寒光骤然破空。只听“噗嗤”一声,最先逃出的那人后背钉入一把柴刀,踉跄着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逃者,死。”
岛主的声音不高,却阴沉森冷,硬生生将所有人钉在了原地。
林安的脚步也骤然僵住。她早知这位岛主心狠手辣,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他竟在一息之间,面不改色取走两条性命。
血腥在空气中弥散,血光模糊了每个人的眼。
今日来讨说法的,皆是村里的汉子,往日自觉胆气豪强,可此刻,一个个却都吓得两股战战,涕泗横流。
岛主目光冷厉如刀:“若不想找死,便乖乖听话。谁敢轻举妄动,这就是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都回去。待做完活,我自会放你们坐船离开。”
林安眉心紧蹙,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不安。
人群已彻底被震慑住,到此时也无人再敢动弹。
“滚!”岛主怒喝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众人猛地一颤,终于如梦初醒般挪动步子。
“等等。”岛主忽而又道。
人群再一次僵住,反复的惊吓已让他们精神濒临崩溃,几乎魂不附体。
“挨个说出你们的生辰。”岛主缓缓开口,“若说得好,有赏。不说,死。”
林安心头便是一跳。此前,这位岛主为免引人怀疑,从未如此直白地提问。可到了如今,他显然不再有所顾忌,怕是要榨干这些人的最后价值。
不会……这么巧吧。
岛主已经抬手指向一人,此人浑身一震,双眼一闭,认命般开口:“十月初二。”
二十多人的人群,逐个接了下去。有人颤声,有人哽咽,可在那股森冷的威压下,无人敢沉默。
不会这么巧的……绝不会。林安稳住心神。
“七月初七。”
一道声音并不响亮,却划破了林安的耳膜。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此人。
这是一个中年大叔,面容十分眼熟。林安很快想起,他便是曾在林间送饭时见过,甚至还说过几句话的——沙屿村的郑锁力。
岛主的目光在这一刻定住,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扯开一抹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意,让他这张阴沉的面容愈发显得诡异。
郑锁力见他与先前对待其他人的冷漠显然不同,下意识后退半步,愈发不知所措。
“都滚吧。”岛主的笑容骤然放大,抬手一指郑锁力,“你,留下!”
林安与陌以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为不妙的神色。
刚刚定下的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岛主押着惶惑不已的郑锁力,一路走向囚室。
囚室中的几人,见先前所说那一把救命的大火并未到来,反而又被押来一个人,心中都是一凉。
“完了……还是完了……”算命先生如坠深渊,一脸绝望。
岛主自刑架上取下一圈粗麻绳,将几人连带着郑锁力的双手,一一捆作一串,又从怀中取出一圈钥匙。
一声声金属摩擦的脆响在囚室中回荡,沉重的脚镣被逐个打开。
寡妇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不、不要……”
镣铐暂时解开,本应是自由的信号,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半分欢喜。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岛主手中绳头一拽,便将一行人拉扯着往前走。
叶饮辰排在最后一个,擦肩而过的一瞬,他抬眸,柔和的目光静静落在林安眼中。
林安心口猛然一揪,早已藏入袖中的手微微一动,趁着这一刹那,将袖中那根磨尖的树枝递入他的手中。
叶饮辰眸光一动,掌心擦过林安的温度,被捆缚的双手微微一抖,已将树枝不动声色地插入腰间的玉笛之中。
林安将东西顺利交给了他,心中却并未松弛半分。
叶饮辰伤重未愈,能撑着一口气行走已属不易。要让他与高手抗衡,根本不可能。
只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能放过。只要能在事到临头前抓住哪怕一点点变数,或许便有转机。
岛主牵着麻绳,一步又一步,仿佛在将所有人引向死亡的深渊。
林安紧随其后,思绪却在电光火石间飞快转动。
七个人……已经凑齐了。
按照那算命先生的说法,接下来,便是“寿星无光,命灯早熄”的时刻。
可奇怪的是,岛主却并未立刻动手,反而将所有人从囚室中带了出来,行色匆匆。
——他要去哪里?难道他的杀人仪式还有特定的地点?
如何才能阻止?告诉他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可这样一个杀人屠岛的恶魔,又怎会听人劝解?
一路无话,只有寡妇怀中的幼儿时不时嚎哭几声,仿佛也感知到前路的凶险。
岛主的脚步沉稳而急切,显然目的明确。林安随之前行,却渐渐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们……好似在沿着方才的来向而去。那么,又是那个林间小屋?
七个人,去小屋,受死?
林安心头猛然一震,一个念头闪电般浮上脑海。
那座小屋,她曾进去过——花世的画像,地上的暗门,古怪的七孔圆锁,锁旁疑似血迹的淋漓暗色……
一切的谜团,在她脑海中轰然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离奇的答案——
朱环七机锁!
岛主的背影就在前方,一步一步,好似押解着一列失了灵魂的囚徒。
“等等!”林安猛然开口喊道。
声音破空而出,惊得所有人脚步都是一顿。岛主却并未停下,手中麻绳牵扯着,将几人拉得趔趄向前。
林安索性紧跑几步,硬生生冲到岛主身前,伸手将人拦下:“岛主,请等一下!”
岛主眉头一拧,另一只手中寒光一闪,柴刀已然高高扬起。
紧随而来的陌以新挡在林安身前,手在袖中扣紧了袖箭,若真走到那一步,便是拼死也要将她护住。
林安仍旧面不改色,声音快而清晰:“我知道朱环七机锁的解法!”
岛主微微一怔,仿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可转瞬,他的眸子一缩,神色陡变,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朱环七机锁。”林安重复一遍,声音愈发笃定,“岛主找齐这七个人,是为了解开林间小屋里,地窖暗门上那把朱环七机锁,对不对?”
岛主神色骤然转冷:“你怎会知晓那把锁?”
连他自己,也从未知晓那锁的真正名号,只道是一把足足七个孔的圆形怪锁。而眼前这个女子,居然不假思索地吐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连他也是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这个陌生而精准的名字,一定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把锁。
林安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接着道:“或许岛主认为,要用人血滴入那七孔,才能开锁。但岛主一定已经试过了,根本不行,对吗?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开锁之法。”
林安仍旧不明白,他为何会执迷于用人血开锁。可她至少明白了一点,锁旁那一片淋漓的血迹,绝非偶然——那是他从前的尝试,是以鲜血为钥的失败实验。
可就算要用血,只需刺破手指便是,又何至于杀人?
岛主缓缓放下了手中柴刀,面色却愈发阴沉:“我的确试过。我虽活剜了七人之心,取用心头血,却不满足七夕生辰的条件,这才没能成功罢了。”
他看了眼手中牵着的麻绳,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仿佛带着病态的满足:“这一次,自然万无一失。”
活剜人心……取心头血……
林安心里猛地一跳,后背爬上一股森然的寒意。
寡妇脸色煞白,仿佛看见了自己即将面对的结局,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石月连忙侧身,用被捆缚的双手勉强撑住她,才不至于让她瘫倒在地。
林安双手在袖中暗暗握紧,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不知道是何人误导了岛主,可要解开那把锁,根本不是用人血!”
生于七夕的活人心头血?如此骇人听闻的开锁方式,简直不是现实世界中该有的设定。
陌以新那夜并未见到锁旁的血迹,此时听林安所言,也已明白了其间玄机,接着她的话道:“朱环七机锁,并非什么妖邪之物,而是墨家机关术的遗物,是花世自墨家后人处偷盗而来。
那圆锁之上七个孔洞,根本不是用来滴血,而是要插入七枚特制的红宝石,方能开启。”
“什么?”岛主眉心一蹙,“什么红宝石,你竟敢随口编扯!”
林安对陌以新的话自是毫不怀疑,见他言之凿凿,登时精神一振,提声道:“是真的!大约八年前,花世偷得此锁,转手赠予一对夫妻——你一定也知晓,那锁的主人,正是一对夫妻,没错吧?倘若我们只是随口编造,又怎会知晓得这样清楚?”
岛主神色骤然变幻,好似有一瞬狐疑,喃喃自语:“可我早已找过,根本没有七把钥匙,更没有什么红宝石……”
林安连忙顺势追击,语声笃定:“一个人难免有所疏漏,只要你不杀人,我们可以帮你找到那七枚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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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岛主面色凝滞片刻, 转眼却又归于狠戾:“等我先试过心头血,若是不成,再找不迟!”
显然, 林安的话虽打动了他, 却不足以让他放弃眼前的计划。万一所谓“红宝石”不过是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