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巨阙山庄布下这局,或许还有更深的玄机,却实在想不出,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说着,忽而心念一动,道:“对了,昨夜众人散去之时,谢阳来找你寒暄,我见你当时神色有异,是什么缘故?”
虽然陌以新说是“错觉”,可林安觉得不像,心道可能是他有什么不方便说,便没有当场追问。
果然,陌以新微微蹙眉,沉声道:“那一瞬,我的确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似突然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射向我,令人如芒在背。可我当即回头看去,却什么也不曾发现,似乎并未有人在注意我。”
“异样的目光?”林安神色微变,低声沉吟,“那个时候,咱们正在说什么?谢阳问你出自何帮何派,花世说你是景都府尹……等等,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也许吧。”陌以新若有所思道。
林安沉默不语,眉心却渐渐蹙紧——景都府尹又如何?难道是朝廷官员混迹江湖,便引起了旁人的惊诧?还是……另有原因?
陌以新见她神色凝重,反倒轻轻一笑:“别担心,不过是一瞬的感觉而已,不必为此挂怀。”
说话间,两人已返回西一院。天色已经入夜,少了遏云岛一众,西一院愈发冷清寂静。
两人一路向客房走去,便见花世与沈玉天呆在廊下,守在在房门两边,一左一右,一坐一站,好似两个百无聊赖的门神。
陌以新随口道:“有事吗?”
花世从地上站起来,道:“方才入夜不久,我听见你房间这边隐隐传来脚步声,既轻且快,显然出自相当高明的轻功,便赶来看看。”
沈玉天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只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林安微讶,连忙问:“那你们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花世摊手,“即便当真有人来过,想必最多也只待了眨眼的工夫。我们过来时,连个残影都没看着。所以守在这等你回来,好歹知会你一声。”
“好,知道了。”陌以新点了点头,随手推开房门,脚步却是一顿。
“怎么了?”林安话音未落,目光也随之落在门内,当即一怔。
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张折起的纸条。
花世奇道:“哎哟!真有东西?难不成便是方才那人放在这的?快看看有字么!”
陌以新俯身拾起纸条,随手展开。
烛火摇曳,纸面上的字迹缓缓显露。
花世立即凑近,饶有兴致地念道:
“陌兄,若想解开段老庄主身死之谜,于今夜丑时来千枭林见我。由林边石碑处入林,向东百丈,树下静候。
记住,我只见你一人,若有旁人随行,不论是谁,便请无功而返。
落款……知情人。”
念完最后三个字,花世愈发一脸诧异:“知情人?那件事……居然还有‘知情人’?”
林安也是一头雾水:“段老庄主是被潜入山庄的黑衣人一招击杀,并无旁人目击。要说知情……又能知道点什么?难不成还能知道凶手的身份?”
花世微微眯眼,猜测道:“也许是巨阙山庄的哪个人,那晚无意中藏身暗处,留意到了什么异常;又或许,是认得凶手的人,因为一些事,对身边的某个人产生了怀疑,认为自己识破了凶手。”
林安眉心蹙起,沉声道:“可是,无论此人是谁,无论他是识破了凶手还是掌握了相关线索,怎么也应当去找段鸿深啊,怎会来找以新呢?
除非……他不信任段鸿深?或者不信任段鸿深身边的某个人?”
“也不是不可能。”花世耸了耸肩,“还有,今天下午,段鸿深找所有人集会,将何昭阳与封一枕遇害的真相公之于众,各帮派也算心服。
或许这位‘知情人’,听闻是陌以新破解了两件案子,觉得他可以信赖,才决心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再说了,不论此人是谁,用这种事来骗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花世所言的确有理,林安思索着,目光不经意在房中掠过,眼皮登时一跳,脱口叫道:“那又是什么!”
三人当即看去,只见房间正中的桌案上,有一块小石子,而石子下面压着的……竟又是一张折起的纸条!
花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径自抽出纸条,迅速展开,再次念道:
“陌先生,若想知道巨阙山庄的秘密,与比武大会的玄机,于明夜寅时来千枭林。由林边石碑处入林,向东百丈。不可带高手同行,以免空手而归。
落款——你心中想见之人。”
这次念完,花世没有再猜测什么,只一脸讶异地抬起头来,四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面面相觑。
林安张了张嘴,心绪起伏不定——巨阙山庄果真有秘密!比武大会也果真另有玄机!
她先前的直觉和怀疑都没有错,可是,她却陷入了愈发浓重的迷雾之中。
屋内一时寂静得连烛火跳跃都清晰可闻。
良久,还是花世先开了口:“两张字条,一个今夜丑时,一个明夜寅时;一个是段老庄主身死之谜,一个是巨阙山庄的秘密和比武大会的玄机——这究竟是哪跟哪啊?”
陌以新从花世手中拿过第二张字条,与第一张并排放在桌上,道:“两张字迹都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成,不过,看运笔的力道与连贯性,却非出自一人之手。”
林安蹙眉道:“可是,两张字条上所写的地点完全一致,倘若不是同一个人,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由林边石碑处入林,向东百丈……”陌以新沉吟道,“你可还记得,咱们那日意外闯入的地下祠堂,约莫便在这个位置。”
林安立即反应过来,顿时倒吸一口气,更惊诧道:“可是,祠堂的主人尹东阳,也就是段一刀,已经死了。除了他以外,难道还有人知道那间密室?而且……至少还有两个人,分别给你写了字条?”
陌以新指尖轻扣桌面,看向沈玉天:“你们方才只听到一次脚步声?”
沈玉天点头:“我只听到一次。”
陌以新道:“那么,便有两种可能——
其一,两人恰好前后脚而至,时间极为接近,以至于你们以为是同一人。
其二,第一个来的人身法极高,功力极深,甚至连你们都未曾察觉,直到被第二个人惊动。”
沈玉天神色微动。他向来自傲,对于自己的身法与耳力都颇为自信,陌以新所说的第二种可能,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林安的目光在两张字条上来回扫过,狐疑道:“相比起来,第一张字条反倒还正常些,此人自称能解开段老庄主身死之谜,落款相应便是知情人。
可第二张呢?落款居然是你‘心中想见之人’……以新,你心里可有这样一个人选?”
陌以新眸光愈深,缓缓道:“巨阙山庄的秘密,比武大会的玄机……我更在意的是——就算此人知晓所谓的‘秘密’,又怎知我会对此感兴趣,又如何能断定,用此事便能引我赴约?”
沈玉天沉声开口:“还是先想想第一封信吧。距离丑时也没几个时辰了,你怎么想?去不去?”
陌以新只略一沉吟,道:“去。”
“去?”林安心中不由一提。
陌以新看向林安,微微一笑:“段老庄主身死之谜,我们的确很好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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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沈玉天蹙眉道:“可是, 他只要你单独一人前去,是否有些蹊跷?”
“是啊!”林安连忙点头,“丑时……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地点又在千枭林深处, 还要独自前往, 若对方不怀好意,岂不是太危险了!”
花世倒不以为意:“陌以新不过是破了两桩案子,得罪的也就是两个凶手而已。遏云岛的人已经离开,洛峡飞也被太岳宗看管起来。除此以外,其他人怎会对他有敌意?”
林安仍旧不安,眉心深蹙:“可段老庄主被杀已有三月,连段鸿深都迟迟查不出来,谁还能有线索?说不定此人是凶手那边的,或者说……他其实就是凶手!
他忌惮你接连查出两件案子, 怕你再查下去揪出他来, 便想对你下手!”
“不论他是何人, 有何目的,只有去了,才能有所突破。”陌以新捏了捏林安微凉的手心,声音沉稳, “放心, 有你在,我会珍重自己。既然要去,必定会想好万全之策, 不会冒险。”
林安抓紧他的手:“什么万全之策?”
陌以新看着她,温柔一笑:“掌握天时地利,自保不难。咱们先做一些准备。”
……
子时末。
林安站在刻着“千枭林”三个大字的石碑前, 双眼定定望向那片漆黑如兽口的林海,目光一瞬也不肯离开。
廖乘空在一旁来回踱步,片刻后忽地停下步子,沉声道:“我左思右想,这样还是太危险了!咱们这么多人,何不一起过去,不管对方是谁,出手拿下便是,何必非要冒险?”
荀谦若劝道:“信中点明只见一人,或许对方早有隐蔽之处藏身,若发觉来者不只一人,便借着夜色悄然退走,叫我们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又如何?”廖乘空道,“段一刀之死是巨阙山庄应当关心的事,本就与咱们无关。”
沈玉天轻哼一声,道:“这世上之事,大都与廖堂主无关,自然最擅长高高挂起。”
廖乘空一滞,面色骤黯,却没有再说什么。
荀谦若暗叹口气,接着劝道:“堂主,陌兄弟已经准备周全,咱们应当相信他。”
林安心中七上八下,在相信与反悔之间左右徘徊。只有反复回想陌以新临走前所说的“天时地利”,才能勉强压住心底的不安。
丑时已至,只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倘若他还不平安归来,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接应!
……
此时的林中,饶是陌以新已将种种可能都预先推演过一遍,仍发生了连他也始料未及的变故。
陌以新手持火把,循着字条指引的方向一路深入,脚下不疾不徐,耳中却忽而传来隐隐的打斗声。
沉寂的黑夜之中,任何一点响动都变得极为清晰,轻易就可辨出声音来向——正是他此行所要前往的方向。
林中有人,他并不意外,可怎会有人打斗?
陌以新心中微沉,脚下已无声加快了几分。
渐行渐近,打斗声也愈发激烈。
密林遮挡了大半月光,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手中的火把照亮身前三尺之地。陌以新尚未发现人在何处,便见一道黑影自林间破空而来。
他始终全神贯注,却没有动身闪躲,因为他已从黑影的姿态觉察出一丝异样——这道身影,绝非轻功起落该有的模样,而是已经失去平衡,好似一个沉重的破布袋,正被人甩飞出去。
陌以新在这一刻做出判断——那场打斗,似乎已经分出胜负了。
果然,就在下个瞬间,半空中的黑影直直摔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此人一身黑衣,俯卧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便匍匐着不再动弹。
陌以新目光一凝,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掌心缓缓收紧,双眸紧盯着黑影飞来的方向。
果然,另一道身影紧接着出现在视野之中。
此人同样一身黑色夜行衣,相比于方才那人的狼狈,显得颇为轻松。他脚下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双手抬起于脑后,似是在系蒙面布。
陌以新的出现似乎并未令此人感到意外。蒙面布系紧之后,他便一跃而起,再度朝那已经倒地的黑影扑去,显然是要彻底取其性命,确保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