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世不由看向沈玉天,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陌以新说过,阳国公要将林安送去漱月国和亲,那么这两人,莫非正是漱月国人?
花世早就听闻,漱月国有位菡萏公主,号称当世第一美人。这女子如此貌美,又被称为“公主”,莫非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菡萏公主?
公主道:“何必去想这些?和亲本也只是顺带而已,阳国公要如何安排,随他便是。”
婢女叹了口气,打抱不平:“公主也是太好说话了些,咱们千里迢迢来到景都,阳国公却连个住处也未安排……他好歹也有漱月血脉,怎生如此薄待咱们?”
漱月……此人果然便是漱月国的菡萏公主!
浴水翻动声中,菡萏公主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慵懒:“这便是你不懂了。阳国公最是谨慎之人,明知这段时间各方势力都会紧盯着他,自然要与我们拉开距离。除了必要的会面,最好便是形同陌路,毫无瓜葛。
你想想,倘若是阳国公安排的住所,又岂会同这里一般清静?”
婢女似有感触,轻叹一声,喃喃道:“便是放眼整个景都,恐怕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幽居之所了。当初那位,对公主是真的……”
话至半句,她似乎觉察自己失言,连忙敛声道:“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屋中静了片刻,菡萏公主才再次开口,氤氲着雾气的声音辨不出喜怒:“罢了,继续服侍吧。”
婢女不敢再多言,只小声道:“是,奴婢知错。”
短暂无言后,一阵细碎水响在静夜中轻轻荡开,大约是公主不经意漾起的水花。
随即传来婢女小心翼翼的提醒:“公主,奴婢将匣子拿到屏风后挡着吧,以免被水雾洇湿了。”
“不必。”菡萏公主的声音静如寒泉,“这匣子水火不侵,放在这里便是。不要忘了,此物不能有片刻离开本宫视线。”
沈玉天眉心蹙起,想到方才往屋内看时,正看到菡萏公主从身上取出一个卷轴,由婢女放入匣子。
她贴身收着此物,连沐浴时都要放在水火不侵的匣子里,搁在眼皮子底下,这到底是何物?
沈玉天微微偏头,由侧耳倾听改为向下望去。
花世见他如此,眯了眯眼,露出些许怀疑之色,却也有想学样地探头张望起来。
屋内,女子靠着浴桶浸在水中,浮动的花瓣遮住了水下风光,只露出一寸雪肩,在热气蒸腾中看不真切。
花世微微松了口气,视线迅速转向一旁,果然看到浴桶边的案几上,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听了方才的对话,他也很清楚,里面的东西绝不简单。
……
一炷香后,钰王府书房中。
花世环臂抱胸,来回踱着步:“事情就是这样,按你写的地址,我们的确找到了我在国公府见过的那个女子。
她被身边婢女唤作‘公主’,又自称漱月国人,我们猜测,她或许便是那位传说中貌美倾国的菡萏公主!”
陌以新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你早就知道了?”花世讶异。
一旁的风青却惊得跳了起来,愣了片刻,才抢着解释道:“大约在半年前,太子离奇薨逝,大人负责调查此案。那时祭天刚结束不久,各国来使都还留在景都,其中也包括这位菡萏公主。
后来大人查出,菡萏公主与太子暗通款曲,有一段秘密情缘,所以曾与她打过交道。”
花世听得津津有味,立刻追问:“是她杀了太子?”
“这倒不是。”风青摇了摇头,“凶手另有其人,不过菡萏公主这事毕竟有损已故太子的私德,所以大人向皇上禀明真相后,皇上并未公开此事。
后来,菡萏公主便随使团离开景都,回漱月去了。”
“原来如此。”花世若有所思,又看向陌以新,“可你这次又未曾见她,如何知晓我见到的那个人便是她?”
陌以新道:“如此姿色的女子,世间本没有几人。”
花世一愣,转头向沈玉天道:“你听听,这像是个有婚约的人该说的话吗?”
沈玉天自然没有搭理他,花世也习以为常,又接着道:“可你总不会只因为这个,就认定她的身份吧?”
“阳国公有漱月血脉,又与漱月国建立了某种合作,甚至还要送安儿去漱月国和亲。就在这个时机,一位绝色女子出现在阳国公府。这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这原本只是他的推测,如今已被花世亲眼印证。
花世想了想,又问:“可那个地址那般幽僻,你究竟如何得知的?”
风青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当初查案时,大人和安儿曾跟菡萏公主去过她的住处。”
“不错。”陌以新点头,“那是太子为金屋藏娇而特意置办的幽居,若要隐匿行踪,整个景熙城也再难找到比那里更合适的住所。
阳国公谨慎多疑,必定会刻意同菡萏公主保持距离,所以我才猜测,她很可能会住在那个地方。毕竟,她不了解阳国公与我之间的对立,即便带我去过一次,也不会因此而心生顾忌。”
“原来如此……”花世恍然大悟。
沈玉天此时才终于开口:“相比于满足你那无聊的好奇心,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漱月公主为何会来景都?她身边那个古怪的卷轴,又是何物?”
花世翻了个白眼,难得不反唇相讥,只将眼神投回陌以新。
陌以新沉声分析道:“阳国公虽然许诺割让城池,可这世上没有哪个帝王会如此轻易割地。皇上身世不正,阳国公本就有胜算取而代之,本不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单凭阳国公一封书信,他们便能相信他的许诺?
倘若阳国公日后翻脸不认,他们还能拿着一封信千里迢迢前来理论不成?就算一怒之下兵戎相见,他们两国联手,也未必敌得过楚朝。”
陌以新一番话说完,几人都陷入沉思。
廖乘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阳国公一定还给出了足以让他们放心的东西?”
花世面露恍然之色,喃喃道:“难道便是那个卷轴?”
陌以新缓缓点了点头。
揉蓝国曾与楚朝连年交战,如今虽已休战十余年,关系却始终不冷不热,彼此都小心提防,故而边境盘查极严,若要秘密传信,难度极大。
所以菡萏公主此行,很可能代表着那两国的联盟。
她毕竟刚来过楚朝,对景熙城颇为熟悉。而且,此人外表迷惑性极强,实则很有一番手腕,先前漱月国主欲将她献给楚皇和亲,便可见对她的倚重。此次又被委以这种秘密往来之任,并不奇怪。
而这,也是陌以新先前猜测是她的一个原因。
廖乘空思忖道:“如此说来,那东西会是什么?区区一份卷轴,便能证明阳国公割让城池的诚意,取信两国?”
陌以新眉心蹙起,他一直便在想这个问题。
阳国公还未入主皇宫,不可能得到国玺,更不可能拿出圣旨来。即便他与哪位封疆大吏早有勾结,可边境数十城池,也不可能全由一人做主,说降便降。
思前想后,他也只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是边境布防图?”
风青倒吸一口凉气,道:“阳国公疯了不成?如此与卖国何异?”
“他早就在卖国了。”沈玉天淡淡道。
花世站起身来,摆摆手道:“不论那卷轴是什么,既然我们知道她身上有如此要紧的东西,自然是要想办法弄过来。
我后来查探过,除了那个婢女以外,菡萏公主身边只有四个护卫,都是武将身手而已。”
陌以新摇了摇头:“安儿还在阳国公手中,我们不能起正面冲突。”
沈玉天看向花世:“此物被她贴身保管,片刻不离视线,你可有法子偷来,而不打草惊蛇?”
花世环臂胸前,翻了个白眼:“老子会的是偷盗,不是隔空取物。”
众人一时沉寂下来,各有所思,花世却又转了转眼珠,喃喃道:“不过嘛,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几人齐齐望向他,风青忍不住催促:“什么办法?”
“很简单。”花世双手一摊,“虽说是贴身保管,可只要想办法让她脱下衣服,就如同在沐浴时,那卷轴不就离身了吗?”
风青挠头:“可方才她沐浴时,也还是没机会下手啊。”
“那是因为她身边尚有婢女相伴,而且也不曾分心。”花世一本正经地分析,“照你们方才所言,这位菡萏公主上次来访本是要献于楚皇,而她却与太子暗度陈仓。此女显然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何不试试以色诱之?”
“色诱?”风青豁然开朗,“对啊,如此一来,脱下衣服,遣退婢女,再加上心猿意马,就可以同时满足了!”
风青的直白令花世也不禁嘴角一抽,他看向沈玉天,道:“你还在等什么?”
沈玉天眉心一跳:“什么?”
“你只要让她脱下衣服,我便有把握取走卷轴,换上事先备好的赝品逃之夭夭。你我都看到了,那菡萏公主虽时刻盯着卷轴,却并不打开查看,此计可谓天衣无缝调包计!”花世踌躇满志。
沈玉天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渐黑:“你说什么?”
“喂,我方才分析了那么多,你不会一句都没听吧!”花世比他还要不满。
“为何是我?”沈玉天的声音沉了下来。
“你这张脸,不去色诱岂不浪费?”花世一脸的理所应当,“你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能为朋友牺牲色相?那公主国色天香,你也不吃亏,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如此扭捏吧?”
“花世。”沈玉天已经按上刀柄。
陌以新终于开口:“菡萏公主心机之深不输男儿,美色只是她运筹的利器,从不是她的弱点,更不是能轻易撩动的东西。
更何况,就算将卷轴偷过来,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花世一怔:“为何?”
“调包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只要阳国公愿意,同样的卷轴他可以给一次,就可以再给下一次,而我们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偷下去。”陌以新道。
沈玉天随即心领神会:“你是要,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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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
“喂喂!我对你的计划是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一定要我穿这个吗?”花世盯着面前桌上的女式束身黑衣,一脸愁苦。
陌以新淡淡道:“这是夜行衣, 男女无甚分别。”
“可还有这鞋!”花世捏着鼻子, 嫌弃地拎起一旁的长靴, “这可是从何夫人脚上脱下来的,老子何时穿过别人的臭鞋!而且还是女鞋,穿上准会挤脚!”
“你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能为朋友扮作女装?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如此扭捏吧?”沈玉天冷笑一声,原话奉还。
“你这家伙……”花世咬牙切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玉天不再理他,掂起一旁的长剑,审视道:“何夫人这柄剑, 不过是寻常样式, 没有一眼可辨的特征或标识。”
他微微蹙眉, 转向陌以新:“仅仅一双鞋和这柄剑,会不会太过隐晦?那菡萏公主当真能看出,是何夫人吗?”
廖乘空在旁附和道:“不错,不如将何夫人的外衫也弄来, 让花兄弟一并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