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陌以新还说,能趁朝中忙于祭天之事,得些清闲来读书。却没想到,到头来,整个祭天最忙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时间过得太快了。”林安唏嘘道。
“可不是!”风青接话,“小安,你可有十日没回来了。”
“是啊,从未离开过这么久。”林安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家里真是温暖依旧!”
风青却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道:“不只依旧哦,家里还多了一个新成员。”
“新、新成员?”林安心头登时一跳——王姑娘!
“他性子实在有些孤冷,小安,你可要与他好好相处。”风青补充道。
林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性子孤冷,那不就是王摇光吗?本以为这十日陌以新忙得脚不沾地,必定分身乏术。没想到,他居然百忙之中,还能两头兼顾,连这事也安排妥当了!
“王姑娘……她……已经搬到府上了吗……”林安喃喃道。
“啊?”风青诧异,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风楼,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陌以新耳根微红,扶额无奈道:“安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林安反而愣住了,“怎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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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风青捂着肚子, 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却仍是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瞧, 他就在那——”
说罢,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回廊。
林安狐疑地转身看去, 眸光不由一动,廊下,竟是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少年十分眼熟,林安很快回想起,去年重阳,他们曾在右廷狱门口“偶遇”一个少年。
林安还记得,他叫林初,因为想在母亲祭日去城门叩拜,与两个狱卒僵持不下, 遍体鳞伤。
而他的母亲, 正是陌以新当日去天影山祭拜的两座孤坟之一, 是陌以新的长姐。
在分别前,陌以新曾对林初说过一句话——“下一次祭天便在明年,祭天时往往会有大赦。到那时,你可来景都府衙找我。”
祭天, 大赦……他果然来了!
林安睁大了眼, 那一天的事情留给她的印象极深,因此她只看了少年一眼,便全部想了起来。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只因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再加上自己太过记挂王摇光之事,这才搞出乌龙, 闹了笑话。
林安脸颊一热,暗骂自己一句,用行动化解尴尬,快步走向林初,热情道:“林初,又见面啦,你可还记得我?”
林初露出一个拘谨的笑,轻声开口:“林姐姐。”
林安微讶:“你真还记得。”
林初诚恳道:“当日林姐姐出言帮我,我不会忘记。”
林安心中一软,更加怜惜这个懂事的少年。他年仅六岁便因父亲的过错而连坐入狱,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也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却已在狱中熬过数年时光。
去年所见他遍体鳞伤的模样,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常态。
林安想着,收敛起不忍之色,绽出一个灿烂笑脸:“从此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陌以新此时也走上前来,温言道:“先安心休养一段时日,想想以后想做什么,我会帮你。”
林初微微攥拳,果断道:“我不用休养,也不用想,我要学武艺,抓紧学最厉害的武艺!”
始终沉静内敛、少年老成的他,此时终于因情绪激动而表现出了一些孩子气。
陌以新淡淡一笑,拍了拍林初肩膀:“你太瘦了,还是先将身体养好才有力气。过去的光阴不必惋惜,现在的每一天亦不必心急,你的未来还有很长。”
风青眉飞色舞地附和道:“是啊,你要多向你这位林姐姐学习,她在来到府衙以前,可是日日遭人追杀的,你看现在,不到一年就养得白白胖胖。”
林安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道:“我也没有每天都被追杀那么惨吧……”
林初紧绷的脸总算稍稍放松一些,他抬头看着陌以新,道:“我会努力,谢谢……你。”
“叫我舅舅。”陌以新道。
林初一愣,随即重重点头,眼中顿时亮起一抹光。
林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一阵欣慰,又隐隐发酸。脑海中回响起陌以新所说“有责任要保护的人”,她忽然明白,林初,必定也是其中之一。
陌以新又指向风楼,道:“还有这位,风楼,以后他便是你的师父。他虽年纪轻,却已是难得的高手。”
林初眼中光芒更盛,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翘起,郑重道:“林初见过师父!”
风楼微微一怔,似乎尚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略显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眼神却温和了许多。
风青却显得十分熟络,将林初一把揽过,笑嘻嘻道:“不必急着学武,先跟你林姐姐混些日子,她是咱们府里最会吃、最会玩的了。”
林安:……
……
陌以新终于开始了每日温书的正式备考生活,府里众人都尽量不去打扰。
林初不断央求风楼教他一招半式,而风青则带着林安和她的自制扑克,整日骚扰林初,让他在学武之前,先学会了斗地主。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生动地一天天过着,很快便来到了科考前夜。
夜色深沉,一顶来自宫里的轿子,毫无预兆地停在了府衙门口。
一位老太监神色极为沉重地传来皇上口谕,命陌以新速速入宫。
未说缘由,星夜入宫,林安几人不明所以,只能焦急等待。直到临近子时,陌以新才回到府上,同时带回一个令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天消息——
“太子,薨了。”
“什么!”风青第一个跳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安也瞠目结舌,喃喃道:“太子……怎么会……”
陌以新神情同样凝重:“此次祭天,各国都有使臣甚至王族来访,祭天结束后,这些人自然也要离开楚朝,各自回国。而今日,皇上在宫中设下盛大晚宴,为各国来使饯行。
宴会一应流程结束后,众人赏舞乐,饮酒食,殿中一派和乐融融,未曾察觉丝毫异状。然而……”
陌以新顿了顿,“御花园的巡查侍卫忽然惊慌入殿,禀告皇上,太子,投湖了。”
“投湖?”林安更加震惊,“难不成是自尽?”
“尚且不知。”陌以新缓缓摇了摇头,眉间微蹙,细细道来。
那是御花园西南的凤鸣湖。据侍卫长所言,他们一队人马按例巡查御花园,途径凤鸣湖时,远远看见湖中竟有一艘小舟,定睛一看,舟上之人竟是太子。
侍卫们虽觉诧异,却也不敢上前干涉,便决定留几人守在岸边。岂料便在此时,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一幕发生了——
湖中央,太子纵身一跃跳下小舟,整个人顿时没入湖中。
岸上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可太子素来水性很好,又是主动跳船,他们并不能断定太子是否遇险。
不过,侍卫长还是当机立断,命几名熟悉水性的侍卫立即下水,游向湖中心,以防不测。
然而,从岸边游到湖心,至少也要半盏茶的时间。在这半刻钟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太子却自始至终不曾再浮出水面。
侍卫长一面督促人手加紧搜寻,一面赶忙派人先去禀告皇上。
后来,所有人随着御驾匆匆赶到湖畔时,那几名入水的侍卫早已将太子打捞上岸。而太子,已经气息全无。
经过查验,的确是不久前刚刚溺亡。
“怎么会这样?”林安惊诧喃喃道,“太子会水,却在湖中溺死,这怎么可能?对了,当时宴会不是还在进行吗?太子怎会独自去泛舟,难道太子并未参加宴会?”
“堂堂楚朝太子,自然是参加了。”陌以新道,“只是后来,舞乐登场,宴饮开席,太子中途离开了大殿。此事无人太过留意,毕竟宴会时间长,间或有宾客离席更衣,并不奇怪。”
“难道太子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林安仍旧难以置信。
“这一点的确古怪。”陌以新眸光幽深,“根据殿内数人证词,太子离席时,曾有一名贴身小太监陪同。然而,侍卫们目睹太子独自泛舟湖上,却始终未见那小太监身影。
直到太子溺亡,皇上下令搜查各宫,才有人在玲珑园附近发现了他。”
“那小太监可还活着?”林安忙问。
陌以新点了点头:“彼时他尚不知太子已然薨逝,等被侍卫押到皇上面前,听闻此事,当即吓得昏死过去。被弄醒后才说,太子离开大殿后,便说要独自走走,不许他跟着,让他找个无人之处等半个时辰再回去,他便去了玲珑园附近。”
“玲珑园又是什么地方?”林安问。
“宴会所在之地,乃凤鸣湖北岸的天庆殿。而玲珑园,是天庆殿附近一处桂花园,园中所植丹桂、金桂、银桂,皆是秋季盛开,这个时节确实罕无人至。”
林安眉心紧蹙,思忖起来。太子与小太监一同离席,却不让小太监跟着,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又怎会莫名其妙跑到湖中去划船?
而且,一个会水之人,怎会在风平浪静的湖中溺死?
所谓投湖的说法,显然像是自尽,但堂堂一国太子,哪里有自尽的理由?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
风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件案子,皇上不会又交给大人了吧……”
“嗯。”陌以新应了一声。
“啊……”风青哀嚎,“太子薨逝这种大案,理应由大理寺或是刑部来负责的,怎会又交给大人?”
陌以新道:“此案太过蹊跷,大理寺和刑部共同举荐了我。”
始终静静听着的林初忍不住道:“太无耻了!自己不愿担责任,还冠冕堂皇推给别人。”
陌以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笑了笑:“除了身为府尹的职责,我也有对于真相的好奇。”
“可这不是普通的案件啊!”风青跟着道,“太子薨逝,皇上必然震怒,肯定是要尽快破案……等、等等,这次不会又有期限吧?!”风青一脸惊恐。
陌以新点了点头:“七日,皇上给了我七日时间。”
以前总是千篇一律的限时三日,这次竟得了如此宽限。林安竟稍稍松了口气,人果然很容易满足。
陌以新的神情却严肃起来,沉声道:“因为这不是一件案子。”
“什么?”
“五年前,同样是在凤鸣湖,同样是独自泛舟湖心,同样是会水的二皇子,也是如此投湖溺亡的。”陌以新缓缓道。
林安眉心猛地一跳,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