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秋一怔:“我说什么了?”
萧濯云反而一噎,面对如此正直的反问,他不由深刻反省,难道是自己脑子不干净,居然会听出歧义来。
林安好不容易咳完了,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看着七公主真诚而疑惑的神情,她觉得,自己真是不好了。
陌以新轻咳一声,强行转回话题:“现在看来,太子离席的真相与凤鸣湖毫无干系。这也就说明,太子的确是被人设计加害的。”
林安肃然正色,跟着道:“从玲珑园到凤鸣湖,中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意外?”
-----------------------
第83章
萧濯云琢磨道:“太子去玲珑园是为了私会菡萏公主, 他心心念念一亲芳泽,又怎会在等候期间轻易离开?
况且,司越并未见太子出园, 说明太子是从那道小偏门离开的。可即便真有要紧事去办, 至少也该吩咐司越, 知会公主一声,怎么也不必从另一个门绕远吧。”
楚盈秋若有所思道:“所以说,太子大哥绝不是自主离开玲珑园的,而他身上又并无打斗痕迹,莫非是被用了迷药?
凶手从小偏门潜入园中,迷晕太子,又扛着太子去了凤鸣湖,将他溺死在水中!”
萧濯云蹙眉道:“可天庆殿在凤鸣湖北岸,小舟却停在南岸, 若是太子马不停蹄一路前往, 时间勉强还赶得上。而凶手, 要先去玲珑园迷晕太子,再扛着太子一路走去,还要注意躲避沿途的巡查侍卫,风险实在太大, 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啊。”
楚盈秋对宫中环境自是熟悉, 知晓萧濯云所言不差,敲了敲脑袋,郁闷道:“走路来不及, 可那人总不可能会飞吧!咦,难道是轻功高手?”
萧濯云摇头道:“皇宫大内同样不乏高手,若用轻功, 只会更惹眼。”
楚盈秋双手托腮撑在桌上,无精打采道:“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真是没活路了。”
林安闻言,忽而心念一动,看向陌以新:“大人可还记得那句话——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唯一剩下的,便是真相。”
陌以新挑了挑眉,会心一笑,道:“自然记得。”
楚盈秋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哑谜,只讶异道:“还有剩下的可能吗?”
林安微微一笑,道:“既然走路来不及,空中更不可能,那么剩下的答案,自然便只有——水路。”
“水路?”楚盈秋讶异。
萧濯云双目一亮,终于恍然道:“原来如此!从北岸到湖心,谁说一定要先去南岸呢?”
“可是小舟在南岸啊!”楚盈秋不解。
林安狡黠一笑,模仿萧濯云的语气道:“谁说小舟一定就在南岸呢?”
楚盈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伸手将她两颊一把捏住,毫不客气地大力揉了揉,笑着嗔道:“你就别卖关子啦!”
林安叫了一声,连连讨饶,待逃脱公主魔掌后,面颊已被揉得升起两团艳红,在灯火映照下泛着一层莹润的水光,仿若蔷薇初绽,愈发惹眼。
她揉着脸颊,笑得没心没肺,眉眼弯弯,平添几分慵懒娇媚。
陌以新静静看着,眸色微沉,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终是缓缓收紧,隐入袖中。
目光幽幽掠过楚盈秋,依稀带刺。
楚盈秋莫名一个激灵,却觉不出缘由,一时倍感莫名。
林安仍旧看着楚盈秋,认真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小舟从来都放在南岸,侍卫们看到小舟泛于湖心,自然会下意识地默认,是从南岸划过去的。
所以,凶手只要提前一点时间,将小舟划到北岸停泊,在玲珑园迷晕太子后,扛着太子从北岸乘舟,行至湖心。就能利用这种惯性思维,造成那样一种错觉。”
楚盈秋回过神,静静听林安分析,眼睛亮了起来。
林安接着道:“那小舟长年覆着白布,又向来无人接近,夜里本就视线不明,在那短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白布之下的小舟已被弄走了。
而北岸又有一排垂柳遮挡湖面,夜色沉沉之下,湖岸泊着那样一叶小舟,藏于树影之后,自然也不会被人察觉。
又正是因为这排垂柳,凶手要背着太子从中穿过,才会不慎在太子衣袍上勾出那一道破口。”
楚盈秋听得连连点头,原来仅仅是这样一个障眼法,便能顺利解决时间上的问题。
恍然大悟之际,她忽而又想起一事,惊道:“等等!若太子已经被人迷晕,侍卫们又怎会看到他站在船头?难道……那不是太子?是凶手换上衣袍,假扮太子跳湖的?”
萧濯云摇了摇头:“侍卫们一看到太子跳湖,便立刻下水游去,你也知道,朝服穿戴很是复杂,还要注意衣袍上的玉佩挂饰,衣袋里的香囊等随身物件。那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在夜里漆黑的湖水中给太子原样穿戴回去?”
林安轻叹一声,第一次去湖边查问时,她便想过这个问题,也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更何况,还有二皇子案。若说太子投湖只是一个模糊背影,可目击二皇子投湖的老太监,却是连他投湖前的表情和口型都看得清楚。
如今,太子与菡萏公主的私情已经坐实。回想起来,武玉沙所说太子近来频频出宫,显然是为了与公主私会,所谓调查猫腹藏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而让太子时常出神的“要紧事”,八成也就是菡萏公主了。他日夜佩戴那样一枚香囊,精神恍惚简直再正常不过。可二皇子当年,总不可能也是如此。
两件案子之间的这一点相似之处,或许,只是巧合。
再加上,太子案发生后,湖底还出现了那样一堆莫名其妙的水草,至今还无法解释……
楚盈秋同样眉头紧锁,忽又一拍额头,道:“对了,你们收到的那个‘愿’字纸团,后来可有进展?那不也是线索吗?”
萧濯云叹口气道:“那纸团来源不明,用意不明,就连是否与案件有关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我看,还是先别在此处耗费太多精力为好。”
正当此时,雅间外传来轻缓而清脆的叩门声。
萧濯云扬声道:“进来。”
开门的是秋水云天一个眼熟的小厮,他躬身道:“公子,方才有人将一个纸团扔进大门,还高喊一声说要交给东家。小的不敢怠慢,已将纸团收好,请公子吩咐是否过目。”
“纸团?”几人相互对视,面色皆是讶异。
萧濯云即刻道:“快拿给我看看。”
小厮连忙双手奉上,恭敬呈于萧濯云手中。
萧濯云顾不上多想,径直接过,只一眼便愈发惊诧——这个纸团外面被细线绑了一圈,竟和昨日在街上莫名收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萧濯云手下未停,将这圈细线小心拨下,几人早已围拢过来,在数道目光的紧紧注视下,纸团被缓缓摊平开来。
林安不由睁大了眼,这张纸比昨日那张大出一倍,上面的字也多了不少,共有四行,俨然是一首五言小诗——
“坐忘尘泥剑,
行隐湖月烟。
孤舟亭间客,
玉笛画中仙。”
“这又是什么?”楚盈秋第一个叫了出来。
萧濯云眉心紧蹙,抬头问小厮:“扔纸团之人何在?你们可有看清模样?”
小厮略带惶恐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公子,那人不曾进入酒楼,只是远远扔来这纸团,而后便高声喊了一句。小的也是听见喊声才注意到纸团,而那人早已不见了。”
几人虽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从样式和风格来看,前后两张纸团想必出自同一人之手。他们在明而对方在暗,昨日在他们眼皮底下都能逃脱,更何况是这次了。
楚盈秋烦恼道:“这到底是何人?若有话要说,为何总是遮遮掩掩?若不信任咱们,又何必一次次找上门来?”
林安将纸条上的四行诗句反反复复读了几遍。诗中描绘的,似是一位江湖剑客归隐的画面。湖光,月色,孤舟,亭台……这些看似缥缈出尘的意象之下,又藏着什么玄机?
再加上昨日那个“愿”字……此人为何要将消息分成两份?这两张纸团,是要合在一起看,还是分别表达不同的意思?
连续两日,接连两张纸团。林安按了按太阳穴,只觉自己的脑子也像这纸一样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
只能愈发确定一点——这两个纸团,的确就是与案件有关。
萧濯云也无法再对此置之不理,看向陌以新道:“以新兄可有见解?”
陌以新淡淡道:“不如换一个切入点。”
林安眼睛一亮,追问:“什么切入点?”
陌以新看她兴奋之色,不由莞尔:“想不出,便不去想了。”
林安:?
“给我们纸团的人,无非有三种目的。第一,没有目的,只是闲来无事——当然,这一点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扰乱视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第三,给我们传达某种消息。
若是前两种,那么不去理会便是最好的应对,而若是第三种,那么我们按照自己的思路查下去,只要将案件查清,便也是殊途同归了。
更或许,我们一直不去管它,送信之人反而先急了,也说不定。”
林安早已满心好奇,却见陌以新如此从容不迫,稳坐钓鱼台,心头忽而一动,若无其事道:“大人不愧是心如止水,神思清明,此等不入流的小把戏,自然不会扰乱大人心神。”
陌以新:……
她竟是将风青那句话,原封不动地拿来,偷偷揶揄于他。
他嘴角的弧度微僵,缓缓吸了一口气。
林安总算是为昨夜那乱撞的小鹿报了一箭之仇,唇角微扬。
萧濯云自然不知两人这一瞬交锋,点头认同陌以新所言,若有所思道:“不错,至少我们已经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做什么?”楚盈秋忙问。
萧濯云叹了口气:“自然是找菡萏公主啊。除了太子,只有菡萏公主知道太子会在玲珑园,这么大一个嫌疑人你都忘啦?”
“可案发时,菡萏公主一直和我在一起啊!”楚盈秋再次强调。
萧濯云撇了撇嘴:“那可是公主,不是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的。”
楚盈秋继续反驳:“可菡萏公主也没理由杀害太子大哥啊,她可是太子的情人,还等着太子继位后娶她为妃呢!”
萧濯云语调幽幽,一脸的老谋深算:“你怎么知道,这整件事不是从美人计开始的敌国阴谋?”
楚盈秋仍旧不能信服,嘟囔道:“漱月国杀太子又有何用……我们楚朝可还有好几位皇子,还能一个个杀干净不成?”
林安听这两人拌嘴,把楚朝皇子的性命都拌进去了,不由失笑摇头。
其实萧濯云说的没错,菡萏公主的确有很大嫌疑。可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远非太监侍卫那般可以随意查问。
更何况,案情未明,尚未禀告皇上,太子与她的私情更不能擅自宣之于众。
于是,陌以新提笔亲书拜帖,由萧濯云唤来酒楼中可靠的下人,即刻送往使团客馆。
……
直到次日上午,漱月国使团也不曾传来消息,陌以新决定亲自登门。
此事毕竟关乎宫廷私密,七公主与萧濯云不便出面,于是只同林安两人出了府,前往使团客馆。
林安并不担心此行落空,毕竟,若菡萏公主迟迟避而不见,他们便只能先将此事禀告皇上,请皇上召见。菡萏公主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想来不会刻意为难。